冬日的天大多雾蒙蒙的。青鸾闲来无事,便在房里开始练习刺绣。
说来惭愧,别看她做得一手好菜,这门活计却是毫不擅长。婉音近来较忙,前段日子只断断续续教过她简单的针法,看来想给孩儿做套像样的褂子是不能了。
没关系,熟能生巧麽,她暗暗安慰自己。赵璟之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都能亲手做木工活,她有什么学不会的?
想到这,不由抬首望向院中正专心致志的男人。
为了方便,他今日只着样式简单的灰衣长衫,衣袖高挽,露出有力的手臂——
他本就不似外表那般文弱,却也非魁梧壮硕之流,看起来匀称而坚实,一切都刚刚好。
认真做事的男人,身上总散发着无法形容的独特魅力。青鸾就这样偷偷打量着他,望着他英俊的脸庞,抿紧的薄唇,和日渐熟悉的动作,有些恍神。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赵璟之徐徐抬头,默契的冲她一笑,还暧昧的眨眨眼,一张俊美绝伦的玉面便愈发生动起来。
青鸾被他逮个正着,匆匆移开视线,压下心头激烈的心跳,佯装认真练习。
门“吱呀”一声后,有脚步声轻轻传来。
还未等她转身,整个人已被他紧紧拥进了怀里。耳畔瞬间响起熟悉的呼吸声,灼热而狂烈,令她心头一颤,指间的绣花针倏地扎进指头,那轻微的刺痛感,令她轻呼了一声。
“我看看。”明明只跟蚂蚁蛰了一下而已,却还是令赵璟之很是紧张,他一把将她抱起,轻轻放至膝盖,嘴上还不忘打趣:“傻女人,笨手笨脚的,这样也能扎到自己……”
“赵璟之,你……”青鸾又气又恼,欲要跳下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乖,让为夫看看……”赵璟之忙一把拉她回来,笑道:“没事,我给你吹吹,吹吹就好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还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哄她。青鸾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起身,却被赵璟之一把牵至跟前,不等她喝止,张口便噙住了指尖。
“喂,你……”青鸾大窘,脸上热辣辣的,大冷的天,背上竟沁出一层薄汗。
这个家伙越来越无耻了。自那夜被他诱哄着接受他的亲昵后,他的举止愈发放浪形骸,回回都将她欺负的面红耳赤。
“赵璟之,你有完没完?”青鸾心跳如雷,生怕这羞人的一幕落入下人眼中。可任凭她怎么呵斥,他仍我行我素。
“你受伤了,为夫岂能视而不见?”良久,赵璟之松口,朝她邪魅一笑,面不改色道。
“胡说八道!”青鸾被她捉弄够了,忿忿然推开他。谁知那个男人就跟牛皮糖似的,顺势就贴了上来。
“那你为何要偷瞄我?”赵璟之低笑着掰过她的身子,双眼贼亮贼亮。
“胡扯什么,我哪有偷瞄……”青鸾自是死不承认,然而她的辩解一点力度也没有,话音未落,整张菱唇便被他急急堵住。
不顾青鸾的挣扎,一番唇齿掠夺后,他才意犹未尽的缓缓抬眼,眸中全是炽热的火焰:“傻瓜,偷瞄就偷瞄,有什么好害臊的?本王是你的夫君,是你的男人啊……”
青鸾红着脸儿不理他,转身去了坐榻小憩。赵璟之什么都好,就是老爱对她动手手脚,让她几乎有些招架不住,而她最近身子乏得很,总是容易疲倦。
赵璟之见她一脸疲态,也不再闹她。体贴的替她盖上锦被,又将屋中的炭盆朝榻前略移了移。
在他温热大掌的轻抚下,她很快沉沉睡去。许是因为太累,这一觉竟睡到下午,醒来时早已错过了午饭时间。
“王爷人呢?”她用过饭,望着收拾完屋子的柳絮儿道。
“王爷午间出去了,说是晚些回来。”
“哦。”青鸾点点头,想起丢失的海棠木簪,于是吩咐道:“让佑宁过来一趟。”
“娘娘,佑宁护卫也不在,他随王爷一道外出了。”柳絮儿恭恭敬敬答道。
青鸾便没再问,望着阴沉沉的天际,只觉有些沉闷。想去花园走走,蓦然想起上午练习刺绣的丝线快用完了,于是改了主意,打算上街一趟,顺便散散心。
进屋换了身衣裳,吩咐两个丫头看守宅子,便只身一人出了门。
这样的天气对人们来说毫无影响,街市上依旧繁华如昔。青鸾不想张扬,在街头雇了顶暖轿,慢慢向市集走去。
穿过两条大街,不大会儿,那绸庄便到了。
青鸾付过钱,缓缓下了轿。因上次大闹花楼一事后,老太太对她很是不满,青鸾不想再被抓到什么把柄,临走时还特意戴了顶帏帽。
建康近来风大,又出奇的冷,城中女眷中风行帏帽遮面,既实用又好看。于是青鸾这身打扮看来稀松平常,并不扎眼。
去了铺子,按婉音的嘱咐买了好几种丝线,又细细欣赏过色泽柔和面料上乘的绸缎,她才缓缓走了出来。
没有人认出她的感觉真好,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不是深居庭院的郡王妃,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女子。
或许,没有那一层身份、那样复杂的家族摆在那,她与赵璟之相处起来会更轻松吧?
可惜根本没有如果。她喟叹了声,意兴阑珊的往回走。不经意间,瞥见对面街上晃过一道熟悉的背影。
一袭月白长衫,修长的身材和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风雅,像极了……赵璟之?
青鸾一愣,他怎么会这里?不是说跟佑宁一道麽?怎么就他一个人?
她不由上前两步,轻撩了撩面纱,准备瞧个清楚。无奈那人身形匆忙,她不能看到正面。顺着他身形移动,只见他颇为熟练的走进了一家飞檐高瓦十分阔气的高楼里,门口早候着的一堆奴仆,一见来人,便十分殷勤的相迎。很快,他便前呼后拥的走了进去。
青鸾皱皱眉,不知那群人在搞什么鬼。掀眸瞅了瞅,只见描金的牌匾上写着行云流水的三个大字:“舞凤楼”
青鸾脸色一沉,怒火滋滋往上冒。
不容她多想,也知那地方是做什么营生的。这个臭男人,居然那么按耐不住,大白天也要寻欢作乐不成?
握紧手中丝线,直到手中的钱袋攥的掌心一片生疼,青鸾才缓缓回神。她冷冷一笑,不假思索的走了过去。
“姑娘,这里是男人来的地方,你不能进去。”门口一个半老徐娘面无表情道。
“让开。”青鸾蹙眉,冷冷喝道。
“姑娘,不要让我难做,请回吧。”那妇人毫不通融,一脸坚决,说完还欲要招呼门内的彪形打手。
青鸾不想在门口与她过多纠缠,更不想把事情搞大,于是掂了掂手中钱袋,倏地丢进她手心。
“够麽?我只是来找人的,找到就走。”青鸾淡淡道。
“这……”那妇人犯愁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花姑,让这位姑娘进来吧。”就在这时,屋里响起一道慵懒妖媚的声音。
“是。”那名叫花姑的妇人诺诺应下,将青鸾带了进去。
青鸾拎着裙摆,徐徐跨过门槛。刚走进宽阔无比的大厅,便觉有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许是白天的缘故,大厅冷冷清清,还没什么客人。偌大的圆形皮鼓上,有几位衣着暴露的妙曼女郎正在习舞。那细软无骨的腰肢随着新奇的鼓点曲乐翩翩起舞,一摆两扭,夸张的挺胸送胯,露出水蛇般一截光溜溜的肚皮,风骚入骨。
啧,这舞凤楼还真是男人的销魂窟,不但要掏空男人的钱袋,还要掏空男人的身子。
青鸾是女人,对这些自是没什么感觉,想到那个屡犯不改的男人,心头更为火大。
“不知姑娘要找谁?”一道娇嗲的声音自她身后缓缓响起。
青鸾转身,只见桌旁倚着一位十分美艳的女人,白色面纱遮面,衣着与鼓上的舞女们大致相同,不过她们是胭脂红,她是银白色,看来是领舞之类的角色。
“舞凤楼晚间才营业,姑娘要找人似乎早了些。”她嗤嗤一笑,放浪而魅惑。仅露在外的一双大眼水光潋滟,摄人心魂。
“郡王府的小王爷在哪儿?”青鸾反感她的言行举止,沉声道。
“小瑢王爷?”美艳妇人微愕,随即笑得无比风情:“你找他做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青鸾小脸顿时一垮,冷冷道:“我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还问,他人现在何处?”
“姑娘,我们做这行有这行的规矩!你若不道明身份,我是不会轻易让你见到我们贵客的。”美艳妇人悠闲的吹了吹殷红的指甲,懒懒道。眼角余光却没放过对方的丝毫表情。
“若是你说不出个子寅卯丑,便是存心来捣乱的,到时就别怪我遣人报官了!”她瞄了眼身形僵滞的青鸾,故意加重语气道。
“放肆!我乃郡王府的郡王妃,岂容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青鸾本不愿表明身份,但眼下似乎是没有选择了。满以为这番声色俱厉的呵斥会有效,未料对方听罢却是仰首大笑,无比夸张的捂着嘴讥道:“笑话,堂堂王妃岂会来我这种风月之地?除非你揭开面纱,否则你的说辞便是不可信的!”
青鸾被对方一而再再二三的挑衅,心中早已不满之极,眼下又丝毫没有赵璟之的消息,情急之下一把取下了帏帽。
“休要啰嗦,小王爷在哪?带我过去!”
那美艳妇人乍见她时,有一刹那的懵怔,眼光匆匆扫过她微显的小腹,面上一派惊疑。但只短短一瞬,她便陪着笑脸,语气恭敬而小心的上前行礼道:“民女见过娘娘!方才不知娘娘大驾,多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
青鸾也非斤斤计较之人,见她态度恭顺,于是便挥挥手道:“算了,你先带我去找小王爷吧!”
美艳妇人诺诺应声,将她往楼上领去。上面所有的雅室都相似,房间宽敞明亮,里面的陈设富贵逼人,规格很是高档。
终于,她渐感体力不支,有些狐疑道:“怎么走了这么久?小王爷到底在哪?!”
“小王爷?怕是你见不到了。”美艳妇人狞笑着,倏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肉色长鞭,倏地勒紧了她的脖子。
青鸾大惊,正欲出手还击,未料鼻间飘来一缕幽香之气,全身顿感酸麻,还没呼救出声,便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