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娉溯看着冷无情瞧向自己的目光复杂,其中有着属于她自己的悔恨和遗憾,有着对于自己的爱恋和可怜。月娉溯摇了摇头,坚决道:“前辈,阿峻决计不是这样的人,再者我也并不是前辈。”
月娉溯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多有冒犯,可是她却也清楚她决计不是冷无情。
冷无情的家仇早就在萧别离将那一群山贼全部消灭时就已经没了,那仇恨无论多深都已经洗雪了。
而自己的呢,国仇家恨,从来都不曾消失。自己活着是楼兰国的朦月公主,身上流淌着的是楼兰国的血脉,是由楼兰子民养育而大的,对于那仇恨,她不会忘记,决计不会!
“那就麻烦少将军为我准备一个院落了,我想在此打扰一段时间,不知道少将军是否介意?”冷无情转头将问题抛给了逻炎,这让月娉溯顿时摸不着头脑。
“你总不能让我住进皇宫大内吧?再说我这模样似乎也太显眼了些,小丫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冷无情敲了敲月娉溯的脑袋,满脸的笑意。
也许,她只是太过于执迷于感情,所以才没了那份清明。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抵如此吧!
月娉溯回到宫中已经是中元节后的第五天了。因为担忧月娉溯在宫外出了什么意外,龙宸宇峻顶着脸上的没有消散干净的淤青去了骠骑将军府。
“娉溯……”龙宸宇峻脸上一阵委屈,倒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拉着月娉溯的衣袖撒娇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月娉溯苦笑了一声,她倒是想回去,可是这一身伤病若是被太医看出端倪来,她又该如何向文睿帝交代呢?
自己借着薛莲相邀为借口,又有逻炎保驾护航,不就是为了能秘密进行此事吗?虽然如今逻炎早已经知晓了,可是逻炎是不会出卖自己的。
可是若是文睿帝知道了呢?
如今东宫未立,文睿帝对于诸位皇子倾向不定,自己这举动要是被知道了,那么文睿帝会是何心思?
月娉溯不敢冒这个险,干脆拜托逻炎告诉淑妃自己染了风寒,这几日很是严重就暂且住在宫外养病,等到好了些再回宫。
月娉溯不知道孟婉盈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情况,可是随着逻炎回府的还有另外一人,那就是太医院的林天汐。
“既然娉溯为宫中着想,本宫又岂能为难?只是在将军府可不能那么顽皮,不要恣意妄行。”林天汐就连声音都轻柔了许多,有几分孟婉盈的口吻,“公主,这是淑妃娘娘的原话,微臣已经带到了。”
林天汐看月娉溯偎在榻上,气色倒还是可以,哪里是感染了风寒呀?而触及到脉象却不由一惊,就连向来温和的眸色都暗了几分。
月娉溯摇了摇头,示意林天汐不要吐露实情。被两人隔开了的龙宸宇峻看林天汐久久不言,有些着急,“林御医,娉溯她到底是怎么了?风寒是不是已经大好了,什么时候能回宫呢?”
林天汐看了眼月娉溯,脸上是莫测的高深。
“三皇子这一连三问,要让微臣该如何回答呢?”月娉溯看林天汐转过身去,尤时平时的温煦模样,暂时放下了心,可是却也知道若是无龙宸宇峻在场的话,怕是林天汐如今早就对她一阵怒喝了。
“所谓关心则乱,三皇子是皇家贵胄,就要有皇家的威仪,微臣冒犯了,只是如今公主最好饮下一碗百年老参熬制的参汤,不知道三皇子能否去骠骑将军那里借来一颗?”
林天汐一连串的话让龙宸宇峻瞠目结舌,偏偏知道他说的在理,竟是反驳不得便只好咽下这口气。而林天汐最后一句也让龙宸宇峻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用处,连忙点头答应,跑了出去。
“林公子果真好手段。”月娉溯与龙宸宇峻几乎朝夕相处,看得出他方才竟是有落荒而逃的模样。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果真是好手段呐!
林天汐摇头一笑,看着月娉溯笑语盈盈地模样,神色遽然一变,“公主,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道就不怕远在异乡的楼兰王担忧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鄙人可不敢相信公主竟是不懂这个道理!”
林天汐很少如此勃然动怒,如今这般模样就连月娉溯都觉得有了寒意,尽管这屋内银碳暖暖,很是温人心脾。
“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想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起码我的命……”月娉溯歪头指了指自己脑袋,笑着说道:“我的头脑还在,就算这身体不比以往,也是无妨的。”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谁能够不劳而获呢?
天上不会掉下金元宝,就算是那也是不义之财。就算林天汐心中有仇恨,却也不会伤害了无辜之人的。月娉溯这话在理,林天汐十分清楚,可是偏偏恼怒她不珍惜自己身体!
如今她才不过八岁而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看她模样定是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天,所以膝关节才会严重损伤。怕是会落下陈年痼疾呀!
“你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这点代价还可以,起码有你妙手神医林天汐,又岂会治不好我这小小的疾病?”月娉溯顽皮笑着,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可是对于林天汐的关怀却还是记在心里的。
这和逻炎、冷无情的关怀不能同日而语。毕竟,逻炎的关怀时时刻刻,她心知肚明;而冷无情却是多少有些愧疚的含义。
林天汐与自己同病相怜,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他的关怀多了几分彼此了然,这让月娉溯感觉到自己并非是孤军奋战。
龙宸宇峻端着参汤过来的时候林天汐早已离去,月娉溯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难得被三皇子伺候一下,倒是我的荣幸了。”
逻炎抬起来的脚又放了下去,听到屋内月娉溯的笑语盈盈,似乎能看到她粲然的模样,倩儿跟随在逻炎身后,却没料到逻炎竟是停下了脚步。
“我还有些事情,先去处理一下。”
看着逻炎离去的模样,倩儿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听到房内传来的月娉溯的笑声和龙宸宇峻着急的语调,不由也笑了起来,背着原来的方向离开了。
龙宸宇峻试了试参汤的温度,这才放心下来。月娉溯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调侃道:“难道我还四肢不遂了吗?竟要劳动三皇子亲自喂我?”
龙宸宇峻拿在手里的汤匙晃动了一下,汤匙中浓郁的参汤溅出了少许,落在碗里,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龙宸宇峻挑眉道:“那又有何不可?凡事不都有第一次吗?难道我给你喂药也是天理不容吗?”
龙宸宇峻知道自己讲理定是讲不过月娉溯的,干脆也胡闹起来。
汤匙就在樱唇前,月娉溯甚至闻到属于参汤的苦苦的气息,龙宸宇峻灼灼的目光不曾偏移半刻。
月娉溯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张开了口,任由那苦涩的味道灌入了喉咙中。
“这才乖嘛。娉溯,今天你要不要随我回宫?”龙宸宇峻接二连三把汤药就喂完了,连忙端过来一小碟果脯,酸甜兼具的,他从来没见过娉溯生病,也不知道她喝下汤药后是喜欢吃酸酸的果饯,还是甜甜的,所以就让厨房准备了两样。
看着月娉溯两种都吃了起来,龙宸宇峻犹如偷到了蜜的小孩子,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可是他旋即又想到月娉溯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由着了急,问道:“今天你跟我回去吧,母妃想念你了。”
月娉溯看龙宸宇峻可怜兮兮的模样,想要笑。
孟婉盈会想念她?
这听起来好像一个笑话,不是吗?
她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人,只是明面上维持着母女情深罢了。而如今呢,孟婉盈竟是会担忧她的安危,这让月娉溯简直看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从东边落下一样的神奇。
可饶是心中深深不屑,月娉溯却也知道在龙宸宇峻面前自己绝不能泄漏半分情绪。
“也好,打扰了逻炎那么多天,再住下去,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况且,如今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就算回到宫里也不会引起风寒流行的。”
月娉溯的话有点玩笑意味,可是龙宸宇峻听到前半句就心神荡漾了,也不再管后半句什么的。
“好好,翠缈在宫里整日里念叨着想你了,今天你回去,她一定会开心死……极了的。”
与龙宸宇峻来说,月娉溯在骠骑将军府那将会是他最大的隐患。情窦初开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和月娉溯算是患难与共,算是青梅竹马了,何况两人将来又会成亲,他们之间绝对不该有任何的隔阂。
可是他最为崇拜的表哥,他引以为傲的表哥,却是对娉溯别样心思。
生在深宫中,龙宸宇峻对于这些太敏感了,以致于能够发觉有时候月娉溯对逻炎的不同寻常。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龙宸宇峻说不出道不明,可是却觉得让他很是不舒服。
“阿峻,阿峻,阿峻!”
月娉溯接连三声呼唤,这才把龙宸宇峻唤回神来,“怎么了,娉溯?”龙宸宇峻不好意思地要挠头,可是想起之间,又悻悻地放下了手。
“那日,你和二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招惹了大皇子他们?”月娉溯虽是对着逻炎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可是终究还是有些疑惑的,如今龙宸宇峻就在身边,定能够为她解答疑惑。
龙宸宇峻支支吾吾了片刻,这才说道:“回去的马车上我跟你说,定当不会有隐瞒的。”
月娉溯摇头苦笑,看来这家伙是非要自己回去不可了,还真是倔强的人呀!
“可是我总得要向大将军他们致谢吧,好歹在这里住了几日,也打扰他们许多。”况且,还有冷无情呀!
这两日冷无情倒是每日里都来陪自己说话,多是些江湖上的趣闻,她当年行走江湖惹下的祸事,还有就是行侠仗义的壮举。
当然,如今提到萧别离那个名字冷无情依旧会神色黯然,可是谁又能在短短的几天内就恢复过来呢?到底是一段陈年的过往,那是刻在心底深处的情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