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情竟是看到自己被区别看到,心中蓦然闪现一丝怒气,可是旋即又想到萧别离刚才的话不由冷静了下来。既然他要给出解释,那自己又岂能破坏,若是把这机会破坏了,不知道何时才有下次机会。
云伯看冷无情这次竟是没有发怒,不由笑了一声,“这里没有你最喜欢的碧螺春,只是简单的花茶,你不要介意。”
看到萧别离亲手递过来的茶盏,冷无情竟是一时间受宠若惊,连忙接了过来,嘴里虽是没说什么,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将她的心思泄露无疑。
月娉溯饮了口茶水,看到冷无情这副模样,不由低声一叹。也许这场拉锯战里,冷无情从头到尾都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心。
萧别离能清楚的记得冷无情的习惯,即使是十五年后,那么定是对她有一份异样的感情在其中,可是她呢?
想起方才冷无情的大吵大闹,月娉溯扶额苦恼。如此模样哪里有江湖第一高手的风范,倒多是泼妇模样。
月娉溯听薛莲说过徐淮安的夫人是个江湖侠女,行事向来风行雷厉,说话也是直来直往的豪爽,可是却也没听说那柳夫人出过什么纰漏。虽是有“河东狮”之称,可是却也算是合格的名门贵妇了。
这等鲜明对比让月娉溯一时间怀疑江湖上的那个所谓的燕云生排行榜的正确与否。或者说,是不是这武功越高的人,就脾气越差,教养越坏了些呢?
不对呀!月娉溯率先推翻这个结论,毕竟有萧别离的例子在这里。可是,难道萧别离是个异样的?或者这应该只是适合女人,与男人无关?
月娉溯正想入非非,却听到云伯笑着开口,遂赶紧倾听起来,比在学堂时都认真了许多。
“萧别离不过是我在江湖上的名讳,我本来的姓氏就是云,单名一个凛字。所以,如今我不是闲云野鹤,你也不必追随与我,阿冷,你可明白?”
冷无情看云凛这副无奈模样,赌气道:“当初,你是江湖上的玉面郎君萧别离,这是任谁也不能抹杀的事实,我不管你是叫云凛还是叫顾凛,我只认得你是萧别离,这就足够了!”
云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萧别离也好,云凛也罢,不过是一个名讳罢了,将来我一朝化为枯骨,还不是只有那一滩腐朽之物,还能剩下些什么?过眼烟云,过眼烟云,等到你真的想开了,你也不会这么计较了。”
院落中不过四人而已,就连方才那些在门外偷听的府中奴仆都被冷无情带着功力的吼声所震倒在地,如今冷无情又平静了下来,一时间这院内气氛倒是罕见的平和。
云凛话中的禅机说是高深,其实也不然。然而这院落中的四人,能够做到的,却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月娉溯内心深处掩藏着的秘密,无人能够一窥究竟,就连她自己也只是时不时才会拿出来,在无人的角落里晾晒一番,然后再偷偷掩藏回去。所谓这般,只是为了让自己从来不曾忘记罢了。
而逻炎,内心的爱慕依旧存在,尤时的指责犹在心头,可是让他放弃,倒不如把自己的心割舍了去。因此那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感情,就好像蔓生的杂草,覆盖了整个心扉,让他想起来时就会觉得几乎要被断绝了呼吸,可是却又从来不舍得清理掉。于他来说,就算是痛苦,也甘之若饴。
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那就埋藏起来,那就任它去滋生,哪能云卷云舒,风轻云淡,犹如过往云烟?
而对于冷无情来说,若是将她的过去的记忆当做过往云烟,倒不如杀了她干脆。如今的她三十又三,而其中二十三年都是为了萧别离而活着。
将他从自己的人生中剔除?还不如杀了自己干脆!
“当年你是风流倜傥的萧别离,是玉面郎君,今日呢?不过是这将军府的奴才,那么敢问你那绝世的惑人俊颜哪里去了?不知道萧大侠可能否告知?”冷无情不相信,眼前这个已经年过半百,垂垂老矣的人竟是萧别离!
月娉溯和逻炎闻言也都把目光汇聚在云凛身上,似乎能从那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毕竟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男子呀!他们两个都好奇不已,尤其是逻炎,几乎从他记事起,云伯就伴随在身边。逻炎自问心思缜密,却从来不曾注意到云伯的破绽。
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就算是逻炎也想先睹为快。
“若是我告诉你,这张面具下的脸甚至比如今天你看到的这张还要苍老,还要不堪,你可还愿意看到?”云凛的手就放在而垂下,似乎下一瞬间,那动起来的手将会像变戏法一样,给她显示出一张不同的脸。
一张与之前有着云泥之别,比现在还不如的脸。
月娉溯和逻炎是两个好的听众,纷纷把目光转移到冷无情脸上,看到她有片刻的迟疑,却还是坚决地说道:“就算是这样,我也要看到我曾经熟悉的,而不是这张全然陌生的脸!”
秋水为裁,冰玉为骨,或许这真的称得上是一张惑世的妖颜,若是没有左颊那道伤疤的话!
就算月娉溯知道自己容貌出众,将来会是出挑的美人,可是却也明白自己就算是和萧别离比较起来,却也是远远不如。
这是一张令女子都黯然,都嫉妒羡慕想要拥有的倾世妖颜呀!
“这是谁伤的你?”冷无情想要伸手抚摸那道伤疤,却被云凛不动声色地躲开,徒留下她的尴尬,悻悻地缩回了手,呢喃道:“是呀,我早就没资格了,不是吗?”那声音如泣如诉,有些哀怨,让逻炎都为之一软。
见惯了冷无情的强势,如今这副小女儿姿态,竟是鲜明的反差,让他都同情了三分。
“你们猜呢,是谁划花了这张脸?”云凛不答反问,似乎在考校几人。
“江湖之上能伤到你的人屈指可数,而能让你功力全失又被划花了脸,难道是他们众人围攻了你?”冷无情星眸怒视,大有站起身来就去找他们理论的气势。
“云伯,您又何苦呢?”逻炎不由低叹一声,他猜出了七七八八。
“当初怕是您自己散了全身功力,后来又毁了这张脸吧?”月娉溯补充道,看向云凛的眼神有几分敬意。
谁舍得,谁又有如此魄力?
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呀!内功护体,能够恣意地行走江湖,能够不担忧旁人的暗算。有着这样的倾世容颜,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的?就算是再不济,也能依靠这张脸吃饭,不是吗?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又敢轻易毁去?
而他齐齐毁去,且是无怨无悔,这其中怕也是有颇多缘由吧!
“当初我因为怒极,而跳入寒潭之中待了六个时辰,后来依旧平静不了心神,在练功之时走火入魔,就舍弃了这身功力,换回了一条性命。后来在采药疗伤时跌入了山崖,被树枝划花了左颊,就留下了这道伤疤。这也算是上苍的赐予吧,不是吗?”
云凛叙述的波澜不惊,可是月娉溯和逻炎却都知道这其中怕是有他的灰心丧气吧!要知道这消除疤痕的绝佳圣药玉肌粉和雪肌膏可全是来自江湖,当初的玉面郎君萧别离改善药效后,才成为了如今的宫闱秘药,反而在江湖上失传了。
可是当时云凛却不曾疗伤去了这疤痕,怕是当初也是有意为之,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殊不知冷无情听到这番话却是另一番震撼!
原以为他武功全失是因为其他,可是如今看来归根究底竟是自己的错误!
若是当年自己不是在那酒水之中下了最为不易察觉的“我有迷魂招不得”,圆了自己的心事,那么他怎么会动怒?
又怎么会在寒水潭浸泡长达六个时辰之久?
怎么会心神不定练功走火入魔?
又怎么会权衡之下不得不舍弃一身功力呢?
更怎么会因此而误落悬崖,最终导致这倾世俊颜也毁掉了呢?
冷无情这一连串的质疑到最后只是一个结果,那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想到此处,冷无情不禁潸然落泪,在此之前她还能毫无犹豫地对自己说就算萧别离对自己无情无心又如何?她无怨无悔!
可是如今呢,探究出千百真相,可是却发觉那不过是自己的一意孤行的恶果,这让冷无情如遭雷霆,一时间嚎啕大哭。
逻炎和月娉溯不明所以,看着云凛脸上的了然模样,看着他的无动于衷,不由觉得云伯太过于无情,半点不像是平日里那个对他们慈祥和蔼的云伯。
他两人不知的是云凛之所以对冷无情那般漠然,也不过是为了彻底打断冷无情心中的最后希望罢了。况且,当初的一切皆由她而起,虽是是多年过去了,可是云凛心中到底是有些怨言的。
即使后来是因为冷无情的错误自己才武功全失,也下定了决心的,可是那也不能成为自己原谅她的理由。
云凛或者说萧别离清楚自己对于冷无情绝无半点儿女情长,可是偏偏她就是痴缠烂打,对自己的冷漠淡然无动于衷。
可是萧别离却不清楚,为何冷无情会是这般。他知道冷无情并不是像江湖中人传说的那般只是贪图自己的容貌,可是那又是为何?
江湖之中,武功最好的俊朗男子。
江湖之中,俊朗男子中武功最好的。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萧别离不以为然,对此自是不屑一顾,也绝不相信。
“萧别离你可知道,我人生三十三载,为你而活的就有二十三年,你可知道呀!”冷无情到底是止住了哭泣,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叙述委屈。
这两个数字让月娉溯花颜失色,让逻炎俊颜黯淡!
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十三年能够可活?
人生又有多少个二十二年可以等待?
如今的冷无情年方三十有余,可是等待的日子却是一个女子最为花样的年华岁月!
十五岁开始相伴,十八岁的分别,那是一个女子最为珍贵的三年呀!
逻炎和萧别离他们也许并不明白这对于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可是月娉溯却知道呀!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月娉溯的情感迅速变化,对于冷无情没有了之前的那些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