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宸宇峻慢慢的懂得了母妃的心思,可是到底是少年郎,对于这深奥的文字多是一知半解的,也产生了厌恶。今日在学堂上被大皇子一番欺凌,眼看着月娉溯脸上紧忍着的痛意,他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早些学了这些,兴许还能借鉴一下,护得月娉溯平安。
可是刚才翻开一看,《始皇帝本纪》让他心中一冷,如今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又能奈何?不能像逻炎表兄一样厮杀在战场,立下赫赫军功,又不似大皇子那般仗着皇后撑腰,为所欲为。
龙宸宇峻想到这心中一阵烦躁,竟是在也看不进去半个字。午后的阳光还很刺眼,洒进窗棂中映照出空中飘浮的细小的尘埃。
龙宸宇峻忽然想起母妃经常抄写的经文,心中竟是一片空明!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方才不过是绕进了一个死胡同,如今想明白了之后自是心胸宽广,觉得一阵子神清气朗,再翻起那《历书》,心中一片豁然开朗。
话说孟婉盈出了龙宸宇峻的寝殿,就去了苑中的佛堂,就连午膳也没有去用。芳若看自家主子似乎有心事,也不再去佛堂打扰,自是自顾自的做着清扫工作。
小宫女庆儿看着芳若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多嘴问道:“姑姑,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殿下和公主挨了打,您倒是这么神不守舍的,像是离了魂似的?”
难得清和苑里能留住这么两个人,庆儿和路舍也都是个开朗性子,这才不至于让这个宫苑显得十分寂寥。
只是今日委实是因为清和苑的大日子,不论好坏,总算有个盼头,所以芳若多少也有些急了,竟让庆儿都看在眼里。“小丫头倒是那么多嘴,哪天非得让你和个闷葫芦处在一块,这才让你无话可说!”
芳若的打趣让擦桌子的庆儿和路舍都掩着嘴偷笑,路舍看着殿外,压低了声音笑道:“姑姑就不怕咱们庆儿姑娘一不小心把那闷葫芦也闷出个响瓜,整日里喋喋不休?”
路舍是前两年入宫的小太监,因为芳若的一饭之恩来到了清和苑。虽是和三皇子一般年纪,可个头却小了许多,倒是比月娉溯只高了那么一点点。
其实自从龙宸宇峻进学,孟婉盈和芳若就为了这伴读和书童的事伤尽了心,毕竟是皇子进学,本应该有个世家子弟伴读的。可是文睿帝压根就没想起这个子嗣,孟婉盈也不敢打扰,就只能让龙宸宇峻独自去翰院进学。
前些日子,月娉溯到来后龙宸宇峻突发奇想说是让月娉溯扮成书童去进学,这样也有人作伴,不那么孤单。孟婉盈见儿子相求,也就答应了。毕竟,路舍虽是机灵,可到底是个小太监,带到学堂里这宫中就没个照应,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不,第一次去学堂就出了这么一出事,这倒让芳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冷着月娉溯吧,可人家小姑娘却也是个勇敢的,替小主子挨了一半的板子;对她好吧,又觉得到底是因为她才会惹得这一顿板子的。
芳若自是不知道龙宸宇峻给自己说挨戒尺的前后因由时,隐瞒了大部分,其中就有月娉溯主动将他推出去挨戒尺一事。
如今路舍和庆儿的一阵玩笑,倒让芳若总算笑了起来,看着这俩机灵鬼,心里也越发喜欢起来了。
“殿下在屋里干什么,怎么没在那里伺候着?”芳若忽然想了起来,连忙问道。主子出了偏殿后就去了佛堂,也不知那会子是不是说了小主子什么。
路舍看着芳若姑姑脸上的担忧,苦着脸说道:“姑姑也太不相信小舍儿了,殿下什么脾气姑姑还不知道吗?这会子正在寝殿里看书呢,嫌弃小舍儿在那儿碍事就把小舍儿赶了出来,没想到姑姑也嫌弃小舍儿了。”
庆儿看着路舍在这边装腔作势,不由把水弄到了路舍脸上,笑道:“要是光委屈不哭,姑姑也是不相信的,倒不如让我给你加几滴泪水,小舍儿,还是姐姐疼你吧!”
芳若看这俩孩子又闹了起来,心里倒也放心下来,只是看着殿外的阳光一点点变了颜色,心里竟是越发高兴了,虽是隐隐透着些不安,可是在看到苏文的身影后,那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消弭于无形了。
文睿帝看着放在一边的奏章,心里竟有些伤怀,这些奏章竟然花费了他两个多时辰。若是前些年,自己不过小半个时辰都批阅完了,自己到底是老了呀!
苏文看文睿帝脸色有些不好,自是明白他的心思,便劝解道:“陛下,董相的条陈太过于复杂,怕是其中好多东西都牵扯太广了。您今天且先看一看,明日里放到朝堂上让大臣们商议一下,岂不是更为妥当些?”
文睿帝站起身来,看了苏文一眼却也不说什么。其实,当年“鲁氏乱政”本没什么,光是后宫的妇道人家又能奈何?只是其中有着宫廷宦官的参与,这才导致了那场乱政的荒唐。后来即位的君王对于宦官也加强了约束,如今苏文这话可算得上是参与朝政了,若是文睿帝一个圣心不悦,完全可以处决了他!
可到底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也知道苏文这么说不过是为他开怀,毕竟今日的这些奏章半数都牵扯了财政和军务大事,个个马虎不得,也正因为此文睿帝不得不细心去看,毕竟这一不小心可就是国计民生的大事,小则不说,大则会影响国家安定呀!
身为帝王,自是想看到海晏河清国富民安的情形,文睿帝又自标榜为明君,虽是风流了些,可对于朝政也向来兢兢业业,不敢马虎。
“这几份折子送到南书房,这几份留着,明天朝堂上让他们自个儿去说,朕倒要看看能说出什么个名堂!”文睿帝缓了一回神儿,就扔下抱着一摞奏章的苏文,独自向外走去。
苏文看到这情形连忙吩咐了御前伺候的两个小太监,自己把那几份明天朝议用的折子放到了匣子里,这才匆匆追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酉时初初刻,日头正在向西移动,文睿帝出了御书房感觉一阵神清气爽,就顺着青石小路走了去,他倒是不着急,一路走走停停倒让巡逻的侍卫跪倒一片。等到苏文问了几人匆匆追上的时候,文睿帝竟是来到了摘星楼。
苏文看了看那五层高的摘星楼,可谓是长乐宫最高的建筑了。可是日子久了,竟也是一片的荒废,殿门前的蛛网遍结彰示着它的冷落。
苏文看不出文睿帝此刻的心情,可是看着日头也不早了,遂轻咳了一声,“陛下,差不多要晚膳了,陛下是在清和苑摆膳,还是回乾清殿?”
乾清殿是文睿帝的寝殿,正如坤仪宫是皇后的居所一般,是承国三百年来的传承。
文睿帝回过神来,笑道:“不说朕都忘了,去清和苑吧,朕说了要去看看三皇子和朦月公主的,金口玉言,岂能对这两小儿食言?”
苏文自是感觉到文睿帝有些了然的注视,可是脊背还是不免汗流浃背。到底是帝王,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被看穿了,苏文想了一二,还是开口解释道:“那朦月公主倒也是个倔强的人,偏偏也对三皇子上了心,小小丫头能替三皇子挨了那几下戒尺,让奴才不由想起了家姐。”
苏文的欲言又止惹得文睿帝一阵排揎,“瞧你这么个冷血的人儿,倒还念着你家姐,还真没看出来。”
身前的帝王昂首阔步,苏文看着那背影停留了一步,又连忙跟了上去,“家姐死了二十多年了,不过奴才倒是越发想念小时候的回忆,这才不由同情了朦月公主,还望陛下见谅。”
文睿帝倒不知苏文还有这么段回忆,不由笑了一句,“你倒是个长情的人,光听你说那楼兰公主了,听说也是个样貌倾城的人,不知道和朕的那几个公主比起来怎么样?”
銮驾已经跟了上来,苏文伺候着文睿帝上了銮驾,吩咐了方向,这才回话道:“几位公主到底是有天朝气度,楼兰不过蕞尔小邦,哪里比得上公主们玉华天成!”
文睿帝闻言朗声大笑,“就说你嘴甜,回头朕看了就知道怎么样了。要是真比了下去,看朕不命人撕烂你的嘴。”
等到苏文随着銮驾到了清和苑,夕阳也洒下了最后一道金光,跳跃着落下了宫墙。芳若看到苏文身影连忙迎了上来,待看到文睿帝的銮驾,一时间竟惶恐起来,跪倒在地的身子都颤抖着,“奴婢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睿帝眉头微皱,怎么着清和苑就派了这么个洒扫的婆子来迎接圣驾,一旁苏文看文睿帝脸色低声说道:“陛下,这是孟美人身边的芳若姑姑。”
一个姑姑这等粗布衣服,竟然连皇后宫里的洒扫宫婢都不如!文睿帝看跪在芳若身后的两个宫女太监也都瑟瑟发抖,身量不足的模样,不由沉声问道:“你家主子呢?怎么不出来迎驾?”
芳若头也不敢抬,只是低声答道:“回避下,殿下和公主还在歇息,娘娘在佛堂里,说是今日要长跪菩萨前,为小主子祈福。”
文睿帝遭遇冷遇原本还心头不悦,听芳若如此解释倒为孟美人一片礼佛之心打动。当年他遭遇先帝猜疑,被先帝困居府中,若不是那几年礼佛修心,只怕也难以有今日地位。
难得她身居于此却还能诚心礼佛,想到此处文睿帝吩咐道:“朕去佛堂看看,你们不用跟着。”
天际还有最后几分清明,让文睿帝一眼就找到了这处并不甚大的宫苑里的佛堂在何处,只是宫中的地面多是用青砖铺就的,为何这苑中竟都是黄泥小路?而且,这前院里也没个小花园、凉亭的,哪里像一处宫苑!
文睿帝心中气恼,还未进入佛堂就听到低沉的声音从佛堂内传出,因为那声音有些低,文睿帝悄声迈入了佛堂里才听了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