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年的梁城城主不是别人,正是承国的高皇帝龙宸玄霖,开创了如今承国三百年基业的高皇帝。
当秦玖看到月娉溯的时候,不免有些失望,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自称奉骠骑将军军令前来协助守城的人竟是这么一个弱质少年!
漠北战事吃紧,秦玖岂会不明白其中关键?
况且如今又有江南乐陵王的叛乱,朝廷只能将那消息压制一时,可是他秦玖原本出身江南,又岂会不知?
十万大军对战匈奴二十万精骑,这其中凶险,饶是秦玖久历边防,却也不禁心惊胆战!
文睿帝调兵遣将的才能不亚于军中任何一个将领,甚至比大将军逻盛更胜一筹,只是此番用兵却是凶险异常!
若是骠骑将军大胜匈奴,那么就注定一门虎将,两代重臣。
可若是输了,这可就是他不敢也不能想象的后果呀!
年老的帝王这是拿着整个江山去做赌注,可是他秦玖却不能拿着梁城五万百姓的性命冒险。
就算能在战场上侥幸逃脱,活了下来,可是若是面对那断骨残骸,他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怎么,城主大人看不起容月吗?”
月娉溯看着眼前这个肤色黝黑,分辨不出本来颜色的年轻男子,清冷冷地问道。
秦玖看着眼前的似是睥睨万物,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少年,心中竟是有些羞愧。
羞愧自己不敢,羞愧自己无法担当,羞愧自己竟是连那些勇气都没有了。
自己,果真不是一个好将军呢!
“本将不敢,只是容月公子空口无凭,怎么能让本将信服呢?”
若你是匈奴奸细,我秦玖岂非拱手让出了梁城?
月娉溯似是看穿了秦玖的心意,轻轻一笑,低声道:“信不过容月,还是信不过自己,抑或是你本就怕了呢?”
“怕?”秦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我欲把心与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月娉溯看着那沧桑的脸色,犹如看不出本来年纪,不由的心神一黯。
城楼下又响起了悠长的号角生,那是匈奴的示警!
“这也太过于猖狂!”月娉溯修眉一挑,亲亲一个转身,华丽丽地从守城的士兵手里夺过了一柄弓箭。
那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刚要惊呼一声,却看到那一身白衣的秀气公子竟是把那羽箭铃铃射将出去!
只见那羽箭竟是长了眼睛一般,直楞楞地射向了吹奏号角的那匈奴士兵面门。
“中了,中了!”
城楼上的梁城士兵看着那缓缓倒在了地上的匈奴士兵不由欢呼起来。
悠长的号角声戛然而止,说不出的突兀……
匈奴大单于于单原本慵懒地依靠在王帐中,听到戛然而止的号角声,不由动怒道:“怎么回事!”
匈奴人最是信奉昆仑神,这等号角声戛然而止的情形,也在当年呼邪大单于惨死梁城时出现过。
于单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寒。
“回大单于的话,是梁城守将射出一箭,射杀了号兵。”回禀的匈奴士兵依旧一脸的不能置信,似乎自己所听到的并不真实。
“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于单怒喝一声,骤然站起身来,眺望三里之遥的梁城城门。
“号兵距离梁城城门有二百丈之遥,梁城城主若真有这本事,还会被本单于逼得无路可逃?”
一般的士兵也不过是百丈的射程,最远的也须是那能挽强弓的大力士或是那功力深厚的江湖中人,才能射出这二百丈的距离。
“难道是江湖人士?”
于单低声说道,围在周围的匈奴士兵并不作答。
这个时候,大单于需要的是他的思考,与他们无关。
于单凝眸看向梁城,却看到那一片红黑色铠甲中的一丝格格不入。
“策马向前,本单于要一观究竟!”
眼见得大单于这般吩咐,周围的左都尉将军不由心急,劝道:“大单于,我去探看情况,您镇守大军就好。”
“左都尉,本单于的决定,你也敢质疑?”于单冷冷扫视了一眼左都尉,看着牵过来的马匹,飞身跃到马背上,驰骋向梁城方向赶去。
左都尉被一阵训斥,脸色有些发黑。看着绝尘而去的大单于,连忙飞身上马追了过去。
看到那倒在地上的号兵,大单于脸色更加冷峻了几分,抬头望去,那梁城城楼上依旧是一丝格格不入的白色。
有些飘渺,就好像昆仑山上虚幻缥缈的女神一般。
“匈奴大军不过寥寥数万,竟也敢来犯我梁城乐途,告诉你们的大单于,梁城绝不容他这般猖獗!有我容月一日,你匈奴铁骑就别妄想打开梁城城门!”
振聋发聩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中,似乎就是在耳边响起的。
“这是给他的见面礼,告诉他别忘了呼邪大单于的往事!”
闻言,匈奴士兵齐齐把目光汇聚在于单身上,似乎不约而同都想到了三百年前的呼邪大单于惨死梁城的往事!
那段讳莫如深的往事!
“退兵!”
看着按部就班有条不紊退兵的匈奴大军,月娉溯不禁暗叹一声,“如此兵马,倒真不负匈奴铁骑之称。”
秦玖看着那退兵时稳步消散的黑色潮流,不由也发出感慨,“如此有条不紊,就连退兵也都是那么严谨,难怪匈奴铁骑所向披靡。”
月娉溯闻言不由勾起笑意,笑道:“所向披靡也不过是过去而已,终究还是败了,败给了你们的少将军不是吗?”
惨败如斯,又何谈所向披靡?
还未待秦玖辩驳,月娉溯接着说道:“不过,这次匈奴大军倒是有备而来,我们可要很是辛苦一番了。”
秦玖转身看去,那白衣少年却似是信心满满,脸上写着浑不在乎四个大字一般,似乎除掉匈奴这三万大军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是他只是有些嫌麻烦,不愿意动这个手,出这个力罢了。
月娉溯眺望着远方,那里是匈奴三万大军离去时激荡起的滚滚黄尘,似乎遮掩住了他们的去向一般。
“也不知,柳媚他们是不是到了嘉峪关了。”看着似是自言自语的白衣少年,秦玖很是识相地没打搅他,吩咐着城楼上的士兵戒严,自己则沿着城楼巡视了去。
陈安看着车厢内又在说胡话的柳楣,不由低声说道:“怎么办,冯大哥,柳公子又说胡话了!”
车帘被陈安撩起,冯旭甚至听到那轻微的声音,似乎是女子的呻吟声。
“快些,快马加鞭赶回嘉峪关!”冯旭皱着眉头,对着驾车的伍德吩咐道。
“可是,我怕柳公子受不了这颠簸呀!”
尽管身下是厚厚的被褥,可是这马车的颠簸似乎都浸透在骨子里了。
陈安不由着急道,可是触及冯旭的目光,那着急顿时被自己吞回了肚子里。
“如今事发紧急,若是慢慢悠悠赶回去,这柳公子难道还能自己康复不成?路上耽误的时间越多,她不就更加危险了吗?再者救急如救火,容月公子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们还要向少将军禀告,你说出了抓紧时间赶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冯旭神色端庄,让陈安嗫嗫,不敢再言语,连忙躲回了马车里。
刘广见状,不由咳了一声,道:“小安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老冯你对他这么声色俱厉干嘛,吓着了可就不好了。”
冯旭并不买账,看着刘广,一字一句道:“他是孩子不假,可他也是天策军的一员,战场上天策军的士兵没有退路,只有生死!”
刘广悻悻地缩了回去,碰了一鼻子灰让他有些不自在。
虽是平时冯旭也老成持重,可是却也没这般声色俱厉,让他这个袍泽兄弟都有些诧异他今日的异常。
“这次回到嘉峪关,我们兄弟怕也是会经历最大的劫难,能死里逃生最好,若是真的战死沙场,兄弟记得把我葬在嘉峪关城楼下,就算是死,我也要守着这锦绣河山。”
冯旭仰头叹道,似乎能预见这场残酷的战事。
刘****言,摇了摇头,道:“说什么胡话呢,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过两年老哥哥你也能卸甲归田,咱们比邻而居,倒是一番恣意,岂不是更好?”
冯旭闻言,摇头一笑,似乎看到了山水田园之乐。
再抬起头,一张脸上辨不出情绪,一如往昔。
“梁城背靠萧山,足以阻挡匈奴的大军,所以这防守的压力都积聚在北城门上,不知如今梁城还有多少可用的兵力?”
秦玖抬头看去,竟然从这弱质少年身上看到了指点江山的气势,犹如君王!
“那公子觉得如今的布防有什么不恰当之处?”秦玖算是明白了,自己活了这么三十余年,倒不如这么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月娉溯指着地图上的兵力分布,笑道:“城主大人见多识广,这兵力分布若是放在以往倒不会有问题,只是非常之时,非常之法,对于单,这个布防未免漏洞百出。”
“哦,本将愿闻其详。”
秦玖谦恭模样让月娉溯不由一笑,道:“当年容月和于单曾有一战之缘,算是了解这个匈奴大单于的性子了。”
秦玖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当年?
这容月公子如今才不过多大岁数,竟然有这般奇遇,当真令人费解。
“只是,如今本将担心于单他心性大变……”
月娉溯看秦玖一副犹疑模样,笑道:“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城主大人觉得呢?”
见秦玖沉默不语,月娉溯继续说道:“不如容月和城主打一个赌吧,就赌大单于的动作,如何?”
“怎么个赌法?”
秦玖淡淡问道,如今生死一线,却抛出来这么个赌约,秦玖兴趣不高,神色淡淡。
月娉溯不以为意,笑着道:“我打赌,这两日于单定会来袭,你且安排部分士兵看守萧山要道。”
“他怎么敢!”秦玖惊讶道。
因为三百年前呼邪之死,梁城几乎成为匈奴单于避之不及的城池,此番于单来袭,出乎意料。
而容月公子竟然说于单会取道萧山,这岂不是匪夷所思!
月娉溯转身离去,撂下一句话道:“这两****不会有任何动作,到底谁输谁赢,到时候就一见分晓了。”
秦玖看着那离去的身影,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取舍之中,可关系着梁城的安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