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他,便晓得要这样的。”阮青云眉间一抹烟愁。“奶奶就是性子太好了。二爷的性子向来不好,过去少奶奶在世时也没少受委屈。奶奶你能想开是最好了。”阮青云不禁问:“过去的少奶奶是什么样的?”她心中一直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让郑仕远能放下自己的姐姐阮青澜,与之两情相悦,至今难以释然。“当初是老太太看上的,城里数一数二的可人儿,长得极好,还知书达理。刚开始二爷似乎也不待见她,日子长了,便晓得那少奶奶的好处了吧,喜欢得不行!我早晨常看见少奶奶送二爷到门口,两个人依依不舍的,可好了!”
抚琴看到阮青云的愁容,便不再说了,顿了顿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二爷自然会晓得奶奶你的好处。况且我知道你和二爷过去喜欢的阮家小姐长得神似,你这么美,性子又好,二爷早晚也喜欢你得不行!”“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长得像姐姐,未尝是好事。空让他想起那些不快乐的往事。”阮青云叹了口气,说:“我倒是羡慕冰莹,天真可爱,反倒更能让二爷喜欢。”“奶奶比她漂亮,性子也比她好。二爷那种急性子坏脾气,还是要你来解。”抚琴道。阮青云淡淡一笑,感激抚琴的慰藉。
因为这件事,郑仕远对于阮青云更淡漠,加之宋冰莹向来的活泼热情,还有一个郑念祖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郑仕远去她那里的频率明显增多。阮青云时常能听见对面屋子里传来的笑语。有时宋冰莹会让人来请阮青云过去一起吃茶聊天,只要郑仕远在,阮青云都不会过去。她知道他不想见她,她也不想去解释什么。郑家的女眷除了秋绣,未有人怀孕,让秋绣和溶月都颇感失望,好似一股脑的怨气怒气都无处发泄一般。这日秋绣路过二房,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笑声,她知道那是宋冰莹收留的孤儿。她循声走进去,见院子里雯姐和宋冰莹阮青云都在,那个叫郑念祖的孩子在院子里欢快地绕圈子跑着。雯姐看到了秋绣,笑道:“秋绣姨奶奶来了!”秋绣忙给宋冰莹和阮青云行礼,宋冰莹笑道:“你是怀孕的人,快过来坐。”“有孩子就是不一样,热闹多了。”
秋绣笑道。宋冰莹扶了一把髻边的粉色月季,说:“你们马上也要热闹了!”雯姐笑道:“秋绣姨奶奶一生出来,可就是如今郑家的长孙!”秋绣笑道:“别取笑我,也不晓得是男是女。”她看着郑念祖,大大的黑眼睛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孩子长得真好!”“可不是嘛!他娘就是个十足的美人!”雯姐道:“可惜啊,红颜薄命!”秋绣越看那双眼睛越熟悉,心突突地跳,说:“听说是冰莹姑奶奶收留了那女子?”“嗯,我们小姐心善嘛,那年夏天时候在路上见到郑姑娘无家可归,便带回来了。”“冰莹姑奶奶的娘家是在哪里?”“在乡间,毗邻青扬镇。”宋冰莹道。秋绣面上频频微笑点头,心里不自觉地算着日子,迟疑地反复看着那孩子。此时宋冰莹进屋去篦头,秋绣跟了进去,笑道:“我来替你篦头。”“那怎么行呀!”
“我最在行了!”秋绣笑道:“我喜欢冰莹少奶奶年轻活泼,性子好。不像外面另外一位姑奶奶,一句话都没有。”“秋绣姐姐别见外,你们都比我大,叫我冰莹就行。”宋冰莹笑道,也不拒绝秋绣来帮她篦头。“冰莹趁年轻,赶紧也生一个,一定比那孩子还可爱!到时加上奶奶你的性格和容貌,你保证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人了!”秋绣朝菱花镜里笑道。宋冰莹红了脸不语,秋绣笑道:“那孩子一直没找到自己的家?”宋冰莹摇摇头。“找不到。”“他娘没留下话和什么信物吗!或许可以帮他找到亲人。”“都没来得及说就去了!也没留什么东西,只是她随身的一只修补过的玉镯,没有什么用,也难凭此找到亲人。”秋绣惊得差点把篦子掉到地上。“修补过的玉镯”“是呀,不值钱的,大概是她生前的爱物。”秋绣心里的怀疑变成了真实!那修补的玉镯她是知道的,凌谦救下叶镜仪后,她替叶镜仪收拾时在她身上发现的,后来还给了叶镜仪。
日子对上了,玉镯对上了,那孩子的眼睛也像叶镜仪,她若不想被人找到,说自己姓郑也是情理之中。秋绣没想到凌谦以为叶镜仪回到郑家被人害死,其实她是被人救下了。更没想到她生下了孩子,这孩子这么巧回到了郑家。她心里免不了替凌谦喊冤,白白丢了性命,念至此,脑海里忽然起了邪恶的念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可以杀了这个郑家的后,为凌谦报仇!而郑家的人,郑仕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孩子是郑家的,不,等这个孩子死了,她要让他知道,那才痛快!初夏来临时,小城内忽然爆发了一场天花的瘟疫。在众人都万分紧张警惕担忧时,秋绣是最窃喜的时候,她晓得机会来了。秋绣找到溶月,说:“你出去一趟。”“这个时候你叫我出去作甚!外面多危险!”“我如今有身孕,不方便出去。没人注意你,你出去最方便,如今外面疫情严重,才是最好机会。你只需拿一样疫区的任何一样东西回来就行!”
“那岂不是很危险,我也可能”“你不想报仇了吗!”溶月不禁问:“对象是谁?”“当然是郑家的孙儿!”“昊儿都死了,你拿我寻开心干什么!”秋绣一声冷笑,说:“我告诉你,你肯定要开心死了!你晓得那郑念祖吧!”“哎呀,那不是郑家的,是冰莹姑奶奶带来的野孩子!”“那不是野孩子,那是郑家正经的孙子!”“是二爷和冰莹姑奶奶的!”“当然不是,是郑仕远的,但不是宋冰莹的,而是叶镜仪的,你们过去的姑奶奶!”“是二少奶奶的!怎么可能?”“此中的故事一时也难以跟你讲清楚,反正那个郑念祖确实就是郑仕远的儿子!”“你确定!”“我拿我的孩子发誓!”溶月深吸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拿天花害死那个孩子!”“怎么?报仇的机会来了,你倒不忍心了!”溶月冰冷的声音道:“我等了很久了!”
两以后,郑念祖果然染上天花,而郑家还有一个人也染上了天花贺妍。这几日郑仕远又正好发烧卧床,所以郑家一时乱了套。郑仕鸿当机立断,让郑念祖住到东边的偏院去。他不舍得让贺妍也住过去,只能让秋绣先搬出去,秋绣巴不得一声,自己主动暂时先住到了大房。郑仕鸿想让丁宁也住过去,丁宁却坚持留在三房,照顾贺妍。宋冰莹因为想照顾郑仕远而没有心思去管郑念祖,阮青云可怜那孩子,便和郑念祖一起住到了东边的院子。秋绣和溶月在大房内等着看这一大一小如何丧命于此。秋绣看着大房院子里凋尽的牡丹,说道:“你单子也忒大了,贺妍那里也敢!”溶月冷冷道:“一样要出人命,不如一起了结!”“也罢,反正你早就想手刃贺妍。”“我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弄掉二房的一个孩子还是不够的!”秋绣笑道:“咱们就躲在这儿看好戏吧!”是夜,阮青云坐在郑念祖床边,细细地看他的面色,抚琴端着茶过来说:“奶奶,喝点茶休息一下吧!”
阮青云看了一眼抚琴,说道:“旁人都躲不及,你却和我一起来这里,何必呢!”“旁人都躲不及,你却还来亲自照顾这个孩子,何必呢!”阮青云浅浅一笑,说:“看看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怪不得家里的丫鬟都怕你,她们说你不愧是老太太那里出来的人,厉害着呢!”“我真是为奶奶不值,如今冰莹奶奶在照顾二爷,功劳都被她占尽了,二爷的心也快被她笼络了。而你却在照顾一个不相干的孩子!真不晓得你在想什么!”“这孩子是个苦命人!没了娘,找不到爹,如今自己还得病!”阮青云薄薄的嘴唇微觉干涩,喝了一口茶,说:“我过去在家里也学过一点医的,过去帮哥哥们看护过天花病人,晓得如何照顾天花病人。”
“阮家医药世家,我怕这请来的大夫还未必强过你呢。”抚琴道。“我看过大夫开的方子,是强药,加上我有照顾天花病人的经验,念祖和三奶奶应该不会有大碍。”“怪不得大夫说奶奶你的护理极好!”阮青云替郑念祖掖好被子,走出他的卧室,坐在外屋的榻上,说:“这里倒是很清静。”“只怕太过清静了。”抚琴站在她身边,说:“希望这孩子的病快些好,那我们也可以快点回到二房。”
阮青云即便是坐着,也挺直了腰板,那端丽的身形由烛光投射在慈孝竹纹屏风上。“你也坐吧,跟着我累了一天了,不要拘束。”抚琴在一边的鼓凳上坐了下来,说:“奶奶和过去的大奶奶是姐妹,但只有这身形有些像,这性子容貌都不像的。”“你是说青雅姐姐吧!她是嫡出,向来不把我和姐姐放在眼里的。我甚至很少见到她。”“看奶奶你容貌那么美,你们的娘也一定很美,应该很得宠才是啊!”阮青云叹了口气。“我爹放浪得很,家里美妾如云,我娘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加之她身份低微,不懂得曲意逢迎,我爹新鲜头一过便不理她了。”“深宅里头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