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仕远在园子里碰见阮青雅,后者笑盈盈地说:“仕远回来了呀,镜仪真是好福气,自从她有了身孕,你每天都提早回来陪她。”郑仕远面色淡然,道:“大哥回来了之后,帮衬了很多事情,我也得了一份闲。”阮青雅笑道:“仕明和老三一同管着天乐街的几间铺子,就忙得什么似的,二弟一个人要管理其余那么多铺子,都有条不紊能得闲,真要让你大哥跟你好好学学呢!”
郑仕远依旧淡淡不语,阮青雅也不介意,依旧带着笑容,这笑容让郑仕远的心底想起一个人,和阮青雅一样有着修长而匀称的身段,阮家的女子都有这样出众的身段,不过许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脸庞长得一点都不像,倒是那副笑起来的样子,有那么点味道,然而阮青澜不似阮青雅看上去那么温婉,也不爱笑,即便难得一笑,也不似阮青雅这般柔美,阮青澜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冷艳,就连笑容都是散着冷意的,但就是那股冷,让多少男人都拜于她的石榴裙下。郑仕远脑海里浮起阮青澜的影子,一时站停在原地。阮青雅见郑仕远没有离开,脸上虽无什么表情,也倒不像是平常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便趁机继续道:“对了,刚才镜仪妹妹的娘家人刚走呢,那一位不知道是谁呀,只听说过镜仪妹妹有两个弟弟,没有哥哥呀,不晓得是哪位亲戚,我看见和镜仪妹妹聊得很亲厚的样子呢!”
阮青雅见郑仕远听完这话后,面上起了些变化,眼角有一份得意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和二弟这么一说话,都耽误了,我要去看看妍妹妹去呢!”郑仕远看着阮青雅窈窕的背影,心里微有生厌,他最是不喜搬弄是非的人,特别是女人!不过他知道阮青雅口中的那个叶镜仪的娘家人定是凌谦,一想到凌谦,即便他知道阮青雅是夸大其词,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阮青雅和郑仕远说了几句就来到贺妍处时,见她刚喝完汤药,苦味让她秀眉微锁,阮青雅心里有一丝波动,却依旧拉了拉衣襟,走了进去,笑道:“妹妹喝药呢?”贺妍忙让了座,喝了口清水,说道:“纵然天天喝,也觉得苦得不能习惯。”“良药苦口嘛!”
阮青雅笑道。贺妍点点头,杏眼了写满了不甘:“二房都有身孕了,再苦我也得喝下去!”阮青雅柔声道:“妹妹不必心急,这种事情越是心急,越是不得。”贺妍红了红脸,说:“嗯,我知道。”“如今仕明回来了,要不是老三总是帮着他,他在铺子里打理也不是件易事。”阮青雅笑道。“兄弟之间,自然是应该互相帮衬着的。”贺妍笑道。阮青雅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盒子,搁在桌上推给贺妍:“嫂子的这份心意,希望妹妹收下,也算是替仕明感谢老三。”“家人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大嫂干嘛这么客气啊!”贺妍忙道。阮青雅笑道:“这是仕明从外国带来的。”“哎呀,大哥回来的时候,已经带了很多东西给我们了,我可不能再收了呀!”贺妍忙推辞。“那些大家都有,这个是只戒指,仕明带回来了两只,款式一样,只是颜色不同,我一个人戴一只也就够了,还有一只,我便给妍妹妹你!咱们也算是图个新鲜。”阮青雅笑道,打开盒子,盒内装的是一枚红宝石戒指,光芒四射,映得阮青雅面颊白里透红,她笑道:“我的那枚是绿宝石的,我觉得红色更衬妹妹!妹妹若是不收下,便是把嫂子我当外人了。”贺妍忙道:“在这个家里,我可把大嫂当最亲的人呢!”“那就是了!”
阮青雅笑道:“收下便是!以后仕明很多事都要老三帮忙呢!”“大哥本就聪明,如今是留过洋的人了,肚子里的墨水更加多了,还要仕鸿帮什么呀,不帮倒忙就已经很好了!”贺妍笑道。阮青雅叹了口气,说道:“也就妍妹妹你这么说了!你也是晓得的,娘最喜欢最器重的就是二弟了,如今这家里的生意几乎都在二弟手里头,咱们这两房也就沾的那么点!”阮青雅用大拇指抵着小拇指的上头一晃。贺妍陪笑道:“大哥毕竟是长子,过去是不在家里头罢了。等大哥对家里的生意上手了,将来就说不准了!”“那也得老三多帮忙才是的!”阮青雅笑道。贺妍点头笑道:“那是自然的。”阮青雅走后,嫣儿收拾着桌上的茶盅,看见贺妍不停地叹气,不禁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大少奶奶说了什么?”“左不过是一些拉拢的话。”贺妍心里很清楚阮青雅的目的。“现在大少爷回来了,势必要争当家人的位置了。”嫣儿说道。“可不是嘛!”
贺妍道:“仕鸿在这个家里排行是老三,能力也不及别人,自然是想都别想当这个家了,老大和二弟无疑都想当这个家。大嫂是长房,心里一定着急,她今天来也就是想让我们帮着他们罢了。”“那小姐心里是怎么打算的?”贺妍吐了口气,说道:“我心里自然是想帮大房的呀!我进门后,大嫂对我一直很好,我迟迟不能怀孕,她总给我配了药吃;上回仕鸿在外面闯的祸也是她给我出的主意才摆平的,就看这些事的份上,我定是帮大嫂的。何况大嫂那么精明,看上去也比二房那位像当家的少奶奶,二房那个不咸不淡的样子,我可受不了。再说了,大哥毕竟是长子,这些年出门在外,和娘疏远了关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等他安心留下来了,有大嫂的扶持,又有昊儿得娘的欢心,大房得宠是迟早的事。”嫣儿不住地点头,说道:“这么说来,还是大房有希望,我们还是站在大房这边好,以后也少不了有咱们的好处!”
“好处不好处是无所谓,反正他们别把我们家仕鸿当靶子就是了!仕鸿尽管争不了当家的位置,也不能吃了亏去的!”贺妍说道,从盒子里拿起那枚红宝石戒指,戴在了手上,红艳艳得很是耀眼,贺妍对着日光欣赏了一番。“不过三少爷好像跟二少爷的关系好些呢,事事都听二少爷的。”嫣儿说道。“他们两个人听说打小关系就好,不过日子还长呢,说不定以后仕鸿会觉得大房好呢!”贺妍轻轻一笑:“让他们两房争去吧,都得来讨好咱们呢,保不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哩!”郑仕明在自家的粮店里转悠着,郑家这间在天乐街上的粮店如今是小城里最大的粮店。当初郑老爷郑航打理起这个家后,把家中原先的当铺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所以过去郑家主要的产业就是小城里四间郑字号的当铺。这间粮店原先是郑家产业里微不足道的一角,粮店的运营都是伙计收了米,以统一价格屯着卖,数十年来一成不变。
郑仕远接管后,亲自去乡间选米,从乡间佃户那里收回来的新米经过筛选和处理分了上中下三等,质量不一,价格也不一,让来者各有所需。现在这些米主要是供应给城内各大饭庄和客栈的。最外间的店面则放着些剩下来的各类散米,卖给普通人家作日常用米。另外还放些黑米小米等其他杂粮卖。过去一些饭庄因粮店的价格贵而会自己去乡间收米,自从郑仕远把新收的米分成不同价格的等次后,城内大多饭庄都直接从郑家粮店订米了,如此一来,郑家这间粮店的生意便越来越好,到现在也一直很稳定,郑仕远便把这间粮店和天乐街上其他几家店铺都交给了郑仕鸿打理。郑仕明未出洋之前,这间粮店的生意萧条,他没想到四年后,这间店已经是他们家的店铺中生意数一数二得好了,他心里不免对郑仕远的恨意更深。郑仕明原是家里第一个孩子,又是男孩子,所以受尽了宠爱和赞誉,但自从有了郑仕远后,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从小到大,郑仕远似乎便什么都占优,母亲的宠爱,父亲的器重,家中弟弟的崇拜,私塾先生的赏识,女子的青睐,他要什么都能得到,作为长子的他前后境遇落差太大,最后竟一再被忽略,让他心里真是恨!他正溜达着,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走进粮店内间,郑仕明一看便知这个老人是个大穷人,便上前道:“要买散米在外面!”老人那皱纹纵生、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朝着他,精光溜溜的眼睛一睨,没有理会郑仕明,扭头径直往里面走,郑仕明对于他的视而不见大为光火:“我说你这个老头!这里不是你随便进来的!要买米到外面去!”
老人完全不理睬郑仕明的鄙夷,郑仕明心里抱怨这些穷人的无知,正欲出言不逊,见粮店的徐掌柜忙走到老人面前,弓着腰,笑道:“宋老伯,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啊!”“我来城里办事!正好觉得渴了,来讨杯茶!”宋老伯声音洪亮,徐掌柜陪笑道:“好好,我让伙计带您去上面!”徐掌柜忙差了个伙计把宋老伯迎了上去,嘱咐道:“泡宋老伯喜欢的红袍!”郑仕明很是不解,问徐掌柜:“他是什么人?”“大少爷刚来自然是不晓得了,我们的米大多都是从他的地里收来的。”“原来是我们的供应商,何必对他那么客气,我们才是他的客户!”郑仕明不屑地说道。徐掌柜陪笑道:“大少爷说的什么供应商什么的,我没听过这些个新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