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离去,让霍千川千疮百孔的心,从此更加没有了温暖的生机。
她带走了他仅有的一点温情,他成了一个冷漠孤独的人,很久很久以前,他是一个苛刻的人,现在,他不再苛刻,他只是冷漠,大家开始背地里给他起一个绰号“冰川”。
女儿从手术室出来的那天,他抱着女儿冰冷的尸体,整整一个小时不肯松开,苏锦和赶到医院时,几乎让医生们无奈的报警,她发了疯的要求医生们救活她女儿,不管医生如何解释,都听不进去一丝一毫。
从她嫁进霍家的第一天,就在接受着不同的打击,如今女儿的突然逝世,更是晴天霹雳,灭顶之灾,除了对女儿的感情外,女儿还是她留在霍家唯一的筹码。
筹码没了,她觉得自己的天也塌了。
霍千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第四天,他从房间里出来,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胡碴明显,他见到苏锦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苏锦和精神恍惚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走,你还有什么脸继续待在这里?”
苏锦和爆发了,她发了疯的砸东西,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歇斯底里了,霍千川和母亲也不拦着她,由着她癫狂完后,她声泪俱下的说:“我人生遭此重创,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赶我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苏锦和为你耗尽了十几年的青春,失去一个孩子,你现在竟然赶我走?你怎么说的出口的??”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已经不奢望你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觉得我没良心也好,残忍也罢,现在离开我的家,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走,我苏锦和能活到今天,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留在这里,第二,死在别处!”
霍千川嘲讽的冷笑,死,对于死这个字眼,他其实真的已经麻木了,他已经被这个女人用死威胁了不知多少次,他也亲眼目睹过她自杀,所以,她死不死他也真的不想再管了。
“随便你吧,你要活也好,要死也罢,离开我的家,那些都再与我无关。”
霍千川冷酷到底,无论苏锦和怎么哀求哭泣威胁,他都视若无睹,给她一天的期限,让她永远的消失在他眼前。
他以为一个人,至少还能称之为人,就该有起码的自尊,可是苏锦和例外,别说是一天,就是三五天过去,她还是死皮赖脸的留在霍家,除了发疯砸东西外,就是歇斯底里的哭泣,沈碧痛失孙女,加上苏锦和的折磨,精神近乎崩溃,终于病的卧床不起。
霍千川在一个傍晚,将苏锦和的行李收拾好,连着她的人,一起扔出了霍家大宅。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家门口就围满了记者,当他打开门走出去的瞬间,他看到苏锦和躺在血泊中,她真的又一次选择了轻生。
那一瞬间,他没有心痛,只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冷冷的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孔,怎么也无法将她与年少时那个纯真善良美好的姑娘联想在一起。
如果说时光是一把残忍的利器,那么,它都改变了什么。
他吩咐司机将苏锦和送去医院,一天的时间,霍家又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和几年前,罗黛云罪行暴露,霍文博车祸一样,泰华门前被围满了记者,这一次,霍千川成了人们口中的负心汉,女儿病逝,就将结发妻子赶出家门,逼的妻子自杀于家门口,对于这些不实的传言,他真的不想也懒得去解释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看到的永远都是片面的东西,他无所谓被人说好与不好,他已经麻木了。
一个星期后,苏锦和出院,好一阵闹腾,她又住进了霍家,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坐在霍家门前不走,结果又招来一批记者,沈碧实在看不下去,就将她放了进来。
彼时的她,其实连她自己都已经不认识,女儿的死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让她受了严重的刺激,她变得更加极端,一心活要做霍家的人,死要做霍家的鬼。
沈碧心力憔悴的对儿子说:“千川,苏锦和就像是一条毒蛇,你招惹了她,她就缠着你不肯走,我们要拿她怎么办啊。”
霍千川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窗外:“不用再管她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人至贱则无敌,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
沈碧长吁短叹,回想几年前和金璃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心里一片感伤。
到底是,造化弄人。
“千川,有句话我忍了几年了,现在是真的想说出来,当初你为什么要放金璃离开?你们是那么相爱,你为何轻易就放弃了,如果是因为苏锦和怀了孩子要负责,那么现在……琳儿已经不在了,你是不是可以去把她找回来?”
金璃……
这是他心里多大的禁忌,五年的时间,他从不敢去触碰这个禁忌,现在,却被母亲提了出来。
“妈,我知道你喜欢她,怀念她,但是我和她,已经再也不可能了……”
不是因为不爱她,也不是因为不想她,而是因为……太多太多已经回不去的理由。
霍千川收拾了行李,准备搬出这个家,苏锦和看他拎着行李要出门,敏感的拦住她:“你要去哪?”
他漠然的,也是最后一次睨向她,讽刺忠告:“你不肯走,那就我走,你喜欢住在这里,多久都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极端付出代价,苏锦和,你好自为之。”
霍千川摔门离去,苏锦和又一次歇斯底里的砸了屋里所有的东西,沈碧来到她身后,“把我儿子逼走了,你满意了吧?以后这个家里只剩我这一个孤老婆子,你喜欢折腾就尽管折腾吧,我已经吩咐管家,每三天填置一批新物品,方便给你砸,霍家有的就是钱,你喜欢过这样的人生,没有人会再阻拦你。”
……
金璃吃了晚饭,和母亲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初初趴在茶几上,摆弄着自己的布娃娃。
母女俩闲话着家常,电视里偶尔插进来的一则新闻,吸引了金璃的注意。
“随着旅行事业的发展,已经有更多从事旅行行业的商家们将目光移向了一些极具开发条件的天然场所,这其中就包括江陵海中央的一座吉雾岛,该岛常年气候温和,风景宜人,是众多富商们度假的最佳胜地,经过勘察专家们评估,此岛极具开发条件,日前已经被一家资金雄厚的跨国集团买入,不日后将派遣施工队,对吉雾岛进行大规模拆迁,岛上的住户已陆续搬离,其中最有名的许愿林,也将被夷为平地,某某频道独家报道……”
“秋儿,秋儿?”
方母见女儿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疑惑的唤了她几声。
“嗯?”
金璃回过神,“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早了,你带初初去休息吧,想什么呢,喊了几声没反应。”
“没什么……”
她低下头,拉着初初进了房间。
望着女儿的背影,方母总感觉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夜里,金璃躺在床上,一些遥远的回忆,像潮水般向她袭来,原来过去这么久,她也从来不曾忘记,那年那月那日,关于那些美好的回忆。
清晨,吃早饭时,她佯装随意的说:“妈,我明天可能要出趟远门,大概三两天回来。”
“去哪?出差吗?”
她端起稀饭喝一口,闷闷点头:“嗯。”
“行,那你去吧,初初我带着你放心好了。”
“谢谢妈……”
其实金璃哪里是去出什么差,她只是挣扎了一夜,也没能战胜自己脑中萌生的念头而已,她必须要去一趟吉雾岛,在那里被夷为平地之地,最后的看一眼。
事隔多年,重新踏上这片土地,金璃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当年,那些愉悦的笑声,那些缠绵的记忆,都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她望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即使是这么一条微不足道的小路,她曾经也和某个人一起浓情蜜意的牵手走过。
沿着那条小路,她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天渐渐的黑了,突然听到有人唤她:“姐姐??”
她诧异的抬起头,迎面向她走来一位十五六岁的青少年,她迟疑了几秒,不确定的开口:“小萝卜头?”
“真的是你啊姐姐?”
小萝卜头兴奋的向她跑过来,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大萝卜头了……
“是啊,是我,你还记得我?长这么高了,姐姐都快认不出你了。”
萝卜头嘿嘿的笑着:“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我当然记得了,你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吉雾岛啊?这里马上要被开发了。”
“我知道,我就是看了新闻,所以过来看看。你家搬走了吗?”
“还没,不过明天就搬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真的很舍不得……”
他低下头,表情深深的失落,可见心中有多么不舍。
“能在这里还见到你一面,姐姐真的很开心,以后你们会搬到哪?”
“还不知道,我没问,因为我不想走,所以我就懒得问。”
两人聊了好久,直到萝卜头的母亲来唤他回家吃饭,萝卜头邀请金璃去他家坐坐,金璃婉拒了,与萝卜头辞别后,便朝着山里去了。
萝卜头刚一回到家,家里就来了一位贵客,这个人不是别人,也是知道吉雾岛要被开发,特地过来看看的霍千川。
萝卜头没想到会在同一天先后遇到他们两个人,他欣喜的抓住霍千川的手臂:“哥哥,你咋也来啦?是跟姐姐一起来的吗?”
自从当年和金璃一起来过后,这几年,霍千川来的次数寥寥无几,听到萝卜头的询问,他掩饰心中的伤感,苦笑笑:“不是,我一个人来的。”
“啊?你跟姐姐吵架了吗?为什么两个人要一个先来一个后来?”
霍千川闻言眉头一蹩:“一个先一个后?你的意思,姐姐她来过?”
“是啊,我刚刚才遇到她。”
萝卜头困惑的往外面指了指。
霍千川心脏猛一缩紧,按住他的肩头急切的问:“她往哪去了?”
“山上,应该是许愿林的方……”
萝卜头话还没说完,霍千川已经冲进了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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