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府中上下都知道了昨晚大人宿在夫人房中的事,顿时所有人都收敛了起来,倒是正院里的人腰杆挺直了不少。
宝瓶却有些奇怪,小姐起来时虽然是腰酸的迹象,可收拾床时却发现被褥之间干净的很,不像是发生了什么的模样。而小姐也没有什么娇羞或者欢喜之意,反而神不守舍的两眼空洞的很……所以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宝瓶虽有疑惑,却也不敢问,见宝瓶天真无邪的拉着她问小姐是不是马上会有宝宝时,她也只是笑着回了一句“哪有这么快”。
不过终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早上姑爷走时不还吩咐了一句晚膳会过来一道吃么。
姜珠确实魂不守舍,她自来胆大,可听到接触了许久并且还是自己的夫君竟然是死而复生并且重活一世之人,她还是险些吓破了胆。昨天晚上她一宿没睡,只是抱着被子蜷在角落里看着斜对过坐着的人,她的脑子里轰轰隆隆的怎么也不得安宁,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睁眼时看到桌前没了宫翎很是吓了一跳,等问到是人去上早朝了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怕是怕的,可也不是那种想要远远避开的怕,可要这么接受,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
姜珠想着想着,中午时候睡了一觉后,竟然发起了烧。
宫翎是申时二刻回的宫府,想要去正院却又不敢,最终犹疑了下还是去了书房。昨晚上他也是一宿未睡,只是为了让姜珠安心,这才撑着头装着睡去,而他虽然年轻,可就这么干坐一宿,也是脖子生硬胳膊酸疼。
可是他刚在椅子里躺下想要小憩半会等到晚膳时候再自自然然的过去,谁知外边却有人通传——“素素姑娘求见。”
宫翎揉着眉心有些无力,最终却还是坐起了身。
秦素素一素裙淡妆,文秀典雅,只是脸上却带着一些憔悴,眼底更是有些青色。她走进来,停在不近不远处,面对着宫翎,施了一礼,又站直了身,垂眸道:“我今日前来,是想辞去管事一职的。”声音带着惭愧。
宫翎抬眸看向她,问道:“为什么?”
秦素素轻轻一笑,“是我管教不严,驭下无方,昨日不但叨扰了大人,还连累了夫人,实在无颜在做管事一职了。”
宫翎不语。水青水红已经招认是自己打翻了玉马并设计陷害宝纹,昨日流彩出言顶撞他也全部知悉。
“此事也不能怪你。”半晌后,他回道。
秦素素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我难辞其咎。而且,原先大人孤身一人,管事不便,我这才毛遂自荐,如今大人已婚娶,夫人也是兰心蕙质,我再做这管事,也确实是不合适了。”
“你想离开?”宫翎问道。
秦素素抿唇应了一声,“总不能一直在府上待下去。”
“可是你兄长临终前已经把你托付给了我。”宫翎又道。
秦素素听到提及大哥,眼眶微微泛红,但很快又平复着笑道:“哥哥只是要您照顾我,而不是一辈子留在身边。大人这些年大人对我的照拂,已经足够让我感激了。”说着她抬起头,眼中带笑却又隐含悲切。
宫翎看着她,半晌无言,许久才问道:“那你想要去哪里?”
眼中光芒一瞬黯淡,秦素素淡淡一笑,“我会在外置办一所宅子,种花养草,就这么过着。”
“你应该找个人一起过。”宫翎目光变得深邃。
秦素素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你应该是知道我的,何必再多说呢。世间男子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宫翎再度沉默。
秦素素一瞬不瞬的看着宫翎,目光平静又坦然。
这时,孟土却突然走了进来,说道:“大人,海棠姑娘正在外面,说夫人不知怎么就突然发起了高烧,现在正昏睡不醒着,怎么喊都喊不醒。”
宫翎一听,豁然站起身,暗忖半晌后,也不顾一旁还站着的秦素素掀起衣袂就要往外走。
“大人!”秦素素见状,着急喊了一声。
宫翎骤然停步,可是看了一眼秦素素后,只丢下一句“以后再说”就又匆匆往外走去。
秦素素看着他的背影,嘴唇抿紧,一直端直的身姿突然有了些松垮。
“素素姑娘?”边上孟土见她一动不动的站着,眼角仿佛还有泪痕,不由疑惑的喊了一声。
秦素素回神,笑了笑,回道:“没什么。”说着,又款款走了出去。
门外,燕雀归巢,彩霞满天。她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刚才的那一幕——宫翎就这么坐在她面前,眉目如画,神色却淡然,如玉面容衬在一身黑衣里,别样的超凡。
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样子,却偏偏总让人想要将他攥在手心,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而现在,就算他暂且是别人的了又怎样,总有一天,站在他身边的,还是她。
无人处,秦素素轻轻一笑,酸涩却执着。
正院内,此时一片慌张。
夫人是吃过午膳就睡的,本来也就是睡小半个时辰,可是今天过了未时都还没起来。期间有人进去看了一下,见夫人还是在床上躺着,以为她是昨夜累着了,所以也就只看了一眼便悄悄的退下了,可是谁想到,等到申时二刻了,还不见醒来。众人觉得疑惑,这才又进去喊了几声,可是始终都不见回应,有人走到床榻一看,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然后听说大人已经回来,这才赶忙过去找人。
宫翎是一路奔走而来,正房的丫鬟们见到他面沉如水,都吓得心惊胆战,宫翎却也没功夫搭理她们,只是快步走到卧房,直奔床榻。
床上,姜珠静静躺着,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如纸,一摸额头,却是滚烫的吓人。
“到底怎么回事!”宫翎心寒,厉声问道。
屋内丫鬟跪了一地,宝瓶红着眼道:“奴婢也不知道,小姐说要睡一会儿休息一下,可是始终不见醒来,等我们进去时小姐已经是这样了。”
宫翎心中不安,也不多问,只对着门外的孟土道:“快去找大夫!”
大夫很快就过来,虽不是王太医,却也是医术了得的御医。宫翎见到人来,立马让开,然后全身紧张的等着他诊断。
“敢问宫大人,夫人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然而大夫诊断完却这么问道。
宫翎一滞,姜珠这高烧是因他吓出来的?
大夫观他神色,知道是确有此事了,便又道:“宫大人也不必多虑,夫人是受了惊吓又染了些风寒才高烧又昏睡着,并不要紧,下官开几服药,夫人服下,出几身汗,再好好休息,不假三日便能康复。”
宫翎见他如此淡然,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有劳了。”
御医很快走了,丫鬟退下去熬药。再等到给姜珠服完药,夜已经深了。
“姑爷,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宝瓶见宫翎始终站在床边,便上前说道,过了病气可不好。
宫翎却回道:“不用,今晚我留在这。”
宝瓶听他这么说,也不再说话,只是拉着宝纹退了出去。
丫鬟们都已退下,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姜珠眉头还是紧皱的,好像很是痛苦的样子。宫翎坐在床边,却是半晌无言。他倒真没想到,一向胆大包天的姜六竟然能被他吓成这样。只是却也怪他昨晚上无动于衷,怕她害怕便保持沉默,原本等着她想好了再说,谁知道弄巧成拙。
所以,得宽了她的心啊!
“冷——”这时,一个声音从姜珠的唇畔溢出,同时,她的身子也哆嗦起来。
“姜珠?”宫翎探身查看。
姜珠却只是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然后又唤道:“冷——宝纹,我冷——”
御医早已叮嘱过说她可能在半夜发寒,宫翎见她没有其他异状,稍稍放心下来。
可是这时,姜珠却又开了口,她打着寒颤,喊道:“宫翎——我冷——”
宫翎正在给她拢好被褥,听到这话,手一下停顿了下来。半晌后,他轻轻一笑,然后侧身躺下从后抱住了她,并且轻声安抚道:
——“没事,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