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真被送到楼下就与莫家勋道别,脸色平静,但看得出在压制着满腹心事。莫家勋内心有些忐忑,猜想夏明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不能肯定,也无法排除,所以只能沉默。
夏明真却突然笑了笑,说:“我只是有点累。”
莫家勋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同样微笑着与她道别,“好好休息,我等你电话。”
“嗯。”夏明真朝他挥了挥手就上了楼。
莫家勋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或者只是因为他的隐瞒而想起了曾经不堪的往事。如果只是这样,他相信自己能够扫除她的阴影,她现在需要缓和的时间,那么,他愿意耐心等待。
夏明真走进电梯,门阖上的刹那,笑容彻底凝固,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贾全的号码。
“后来有没有人见过季珊珊?”在一番话后,她问道。
电话那头的贾全有些茫然,“没,后来一直没听到她消息了。怎么突然问起她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夏明真看着前方,“那你有她原来的电话么?”
“有是有,可是一直打不通,之前我们有人打过,光响,没人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干脆关机了。”
“你把它告诉我。”
“你要它干嘛啊,到底怎么了?”贾全说着,却还是翻起了电话薄,很快又报出了一个数字。
夏明真记好道声谢后就挂断了电话,也不管贾全满脑子的疑问。
望着那个数字,夏明真没有犹豫,只一个个输入进去,然后拨通。如贾全所说,周炜业死后,季珊珊就彻底消失了踪迹,再没有一个人联系上她,有人说她可能回了老家,也有人说她已经出国了,正因为此,当罗家兄弟的事情出来后,她从未想过她这个可能。她一直以为,周炜业一死,所有的恩怨都结束,所有的人也都重新开始了,她实在无法想象,在一切划上这么一个惨烈的句号时还会有人纠缠着不放。可是现在看来,是她想当然了。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季珊珊,再好好问清楚,一切是不是她指使的!如果真是她所为,她到底想做什么!
夏明真无法确认是否还能找到季珊珊,她的手紧紧攥着手机,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而当电话顺利接通的刹那,她仿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电话接通了!居然不是关机状态!
夏明真将另一只手也握住手机,等着里面传来声音。可是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都无人接听。
夏明真迟疑三秒,再次拨通。
依然无人接听。
再拨。
依然无人接听。
再拨……
夏明真的心沉下,唯一能联系到季珊珊的方式如果无用,那她又能怎么办?随着时间过去,希望渐渐落空,夏明真想着其他的途经,而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停下了。夏明真一怔,反应过来不是自动挂断而是有人接通后,浑身一震。
对方沉默,不知是谁。
“季珊珊?”夏明真却猜出了她的身份。
“是我。”果然,季珊珊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
夏明真顿时醒神。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季珊珊的声音不冷不热,却透着骄傲跟疏离。
夏明真站直身问道:“是不是你害得我!”
季珊珊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夏明真后背发寒,之前的揣测被证实,依然让人难以招架,“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季珊珊还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夏明真咬住牙,“季珊珊!”
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接着就是沉默,可是过了一会,却又开口道:“你想知道么,来找我吧。”
夏明真眼中闪过疑色,很快问道:“你在哪!”
季珊珊报了个地址,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夏明真看着地址,满是惊疑。
季珊珊,居然还在容城?
夏明真没有迟疑,收拾了东西就再次出了门。可是当她拦了辆车坐进去时,心中又陡然一惊,她不知这次去面对的会是什么,季珊珊或许已经疯魔,谁知道她要做什么……夏明真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这么贸然。
该给谁留个醒?脑中浮现过一个个名字,可是最终却在一个上停止。
江卓!
在排除齐玉、莫家勋等所有人后,最后居然停在了江卓上!
夏明真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思绪排除,然后还是给最先想到的齐玉打了电话。
季珊珊告诉的地址在一个别墅区,夏明真到了地方后有些疑惑,很快却又明白过来。她找到门牌号,然后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不是季珊珊,而是一个面相稚嫩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的小姑娘,从打扮来看,应该是个小保姆。像是有人交待过,等夏明真说明来意后就把她让了进去。
“季小姐在院子里。”她边引路边道。
夏明真跟在后面,打量着别墅的布置,欧式风格,干净又奢华,却透着冷清,像是鲜有人来的样子。走过落地窗进入一个庭院,阳光热烈,侧对着的木椅里坐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正是许久不见的季珊珊。
小保姆打了声招呼就退下了,夏明真站了一会儿,走上前,“季珊珊。”
季珊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浮出嘲讽的笑容,很快又看向前,道:“好久不见啊。”
夏明真注意到她的面容没怎么变化,可是肚子却明显隆起,她收回视线,冷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季珊珊冷笑一声,站起来,“夏明真,你觉得还能为什么,你把我害到这个地步,你说还能为什么!”
她出身一般,靠自己的拼搏获得风光无数,结果却被一朝毁尽,她失了工作,失了所有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东西,还要被人人厌弃人人指责,甚至再无法在容城立足……她对她做的一切,还能是为什么!
“周炜业的死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凭什么你一点事没有?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总该也要付出一点代价!”
“季珊珊你还有没有一点是非对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说是我害得你,那如果一开始不是你第三者插足,一切又怎么会发生!”夏明真道。
“你以为是我想第三者插足么!”季珊珊却反驳道,“如果不是齐玉逼的,我又怎么会找周炜业!”
“……”齐玉?夏明真惊诧。
“齐玉不是一直说我是小三么,不是一直说我这种人就是给人做情人命么,不是说好男人都不会看上我的么,呵,她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做给她看看!”
“你这个疯子!”夏明真无论如何想不到当初她会是这个理由,瞠目结舌。
季珊珊眼角闪过讥笑。
她一向争强好胜,齐玉三番两次挑衅她,她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不是夸周炜业如何情比金坚如何忠贞不二么,你不是总说夏明真是你最好的朋友么,那么我就让你看看结果到底最会怎么样!更何况,那时候她也发现了周炜业身上潜在的巨大的价值。年纪轻轻便有了一番成就,将来前程如何限量!她嫁入陈家无门,可也总不至于找一个太差的!周炜业年轻有为,容貌尚佳,再好不过!
想及那时候的事,季珊珊眼中又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有不甘,有隐恨。
“你这样对得起周炜业么!”夏明真问完,又觉得多余,她怎么会在乎呢,她本来就不是为了感情接近周炜业,跟周炜业在一起后也依然怀了别人的孩子,她怎么会在乎对不对得起周炜业。倒是她,至今还为周炜业不平,为这个背叛她欺瞒她的渣男不平。
恍然想到什么,夏明真心一顿,她看向季珊珊,问道:“其实齐玉说的并没错吧,你一开始就做了别人的小三,你找周炜业,也不过是想找个备胎!”
“你怎么知道!”季珊珊的神情变得紧张。
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好在及时刹住,夏明真一笑道:“以你的性子,如果对方无家室,你又怀有身孕,又怎么甘心被当成金丝雀一般关在这个豪华的笼子里!”
季珊珊瞬间变色,却又像是暗暗放松下来。
夏明真暗松一口气,现在不是揭穿的时候,职业的敏感性,让她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季珊珊,我猜对了是吧,齐玉不过是你的借口,一切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能力不俗本有足够光辉的前途,可是偏偏选择了最不堪的那一条,到头来害人害己却还要把罪责全推在别人的身上!你有过愧疚么,会半夜惊醒睡不着觉么,哦,我想你也有过吧,要不然,怎么会只身前去他的墓前!可是忏悔有用么,人都已经死了,你在坟前献上鲜花再说声对不起有用么!”
“你住嘴!”季珊珊被戳中心思,面露惊惶退后半步。
夏明真冷笑,“到最后还要设局害我,季珊珊,你的心思竟然扭曲到了这种地步!”
“那又怎样!”季珊珊大声道,她不再慌张眼中只剩狠色,“夏明真,你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你,没跟周炜业在一起时你是圈子里的佼佼者,所有人都要说你一声好,跟周炜业在一起的时候,他人虽然跟我在一起,可心里始终念念不忘你,你说,你让我怎么甘心!我是对他没多深敢情,可是我却不信我比不过你!”
“……”夏明真已然气笑,“所以你现在觉得比得过我了,住在这样一所豪宅里,肚子里怀着一个私生子,进出有佣人伺候,你就觉得比得过我了?呵呵,其实你自己都知道答案吧。你依然心虚,所以才会不接所有人的电话只在看到我的来电显示时选择接听,你的手机里一直存着我的号码吧?!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原本的意图是什么呢,让我看你现在的光辉?还是想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我让我对你拜服?”
顿了顿,又道:“季珊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多难看。我的记忆里你是个很出色的女性,不管齐玉怎么说,我一直很敬佩你,你洒脱随性又聪明,八面玲珑却又适可而止,让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可是现在呢?季珊珊,你曾经优雅迷人,现在却庸俗愚蠢,十足一个心胸狭窄性格扭曲的疯女人!”
季珊珊胸膛起伏,她从未想过夏明真这么尖酸刻薄,可是她却偏偏将她的心思猜了个透。仿佛身上的遮掩物被扯开,季珊珊只觉狼狈不堪,她想抬起头反唇相讥,可是看着夏明真满是嘲讽的面容,硬是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夏明真不想再跟她多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往外走。既然知道了一切是她所为,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得好好思量了。
“你站住!”身后却传来季珊珊的喊阻声。
夏明真没有理她,此时的季珊珊在她眼里,已经一文不值。
大门就在眼前,夏明真伸手就要将她拉开,而在这时,门却在外面被推开了。有人进来,夏明真吓一跳,下意识的就退后避让。当看清楚来人是谁时,夏明真心跳漏了半拍。
陈英奇。
她居然在这里撞上了陈英奇!
不早不晚,就在她要离开时撞上了陈英奇!
陈英奇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她,目光先是疑惑,待想到什么时,很快又变得阴森。
夏明真触及到后,连忙低头,然后不待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就匆忙向外走去。
想到陈英奇回过神来时的凛冽阴鸷目光,夏明真只觉不好,她加快脚步,仿佛这里成了是非之地,走晚一步,便会大事不妙。
她的预感果然没错,还没走多远,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
“夏小姐,请留步!”
夏明真回头一看,见是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追了上来,什么身份,不容疑问。夏明真装作没听到,只走改跑的向别墅区外走去。可追来的那人也加快了步伐。
夏明真心惊肉跳,不知该怎么办,她听闻过很多豪门里的阴私事,如今她怀揣的这个秘密,原本不为人知万事无虞,可现在被撞破,一切就难说了。
身后两人越追越近,别墅区外车辆难寻,夏明真拿起手机就要求救。而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
一看,竟是江卓。
夏明真顾不得其他,按下就接起,“江卓!”
两个西装的男人追上,夏明真顿住脚步转过身不再跑,只一脸防备的盯着他们。
江卓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夏明真眼神惊惶,快速道:“我刚遇到了陈英奇……”
西装男听到这个名字,面面相觑后停下了步伐。
夏明真继续道:“陈先生请我喝茶可是我没时间,但他好像有些不愉快,如果我待会不能准时赴你的约,你可以询问陈先生……”
这番话,一气呵成,夏明真心跳如雷。
那头江卓不明所以,两个西装男却听出了里面的威胁之意,于是,再不敢往前。
这时,一辆出租车正好经过,夏明真伸手一拦,然后飞也似的逃了进去。
车驶离,心惊不已。
别墅里,陈英奇一个耳光扇上了季珊珊的脸,“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季珊珊被扇倒在沙发上,转过头,怒目而视,“我像个犯人似的囚禁在这,连见个人都不可以么!”
“你知道被她知道后的后果么!”陈英奇厉声道。
季珊珊丝毫不惧,“知道,不就是怕被林岚知道,你在明圣集团的地位保不住么!”
“你!”陈英奇见她这般,怒不可遏,可到底不敢再动手。投鼠忌器,她的肚子里可还怀着他的孩子。
“你最好祈祷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否则的话,我留你还有什么用!”陈英奇说完,目光毫无温度的扫过她肿起的脸庞,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他只是想来告诉她莫家勋将要娶夏明真的事,并想让她以后不要再与夏明真为敌,却没想到,事情这么巧,居然敢在这一刻暴露!
陈英奇走后,季珊珊一直屏着的眼泪落下。害怕么,有;后悔吗,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也有。
她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了陈英奇的情人,见不得光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情人,准确来说,床伴更适合。一开始她就知道她有家室,可是她依然奋不顾身的投向他,想要将他征服。他对她也表示出了足够的兴趣,让她一度以为,她在他心里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可是一过数年,当她事业有成再不是曾经那个一无所谓的女孩时,她的身份,依然是明圣集团家主见不得光的情人。可是她没有吵闹,因为她知道,陈英奇不喜欢。他甚至早就说过,我会善待你,但你别给我找麻烦,一点也不要。
曾经陈英奇也几度让她将工作辞职,因为他可以给她足够富裕无忧的生活,可是她有她的骄傲,她拒绝了他,然后继续打拼自己的事业。她展现给他一个自立自强的女人形象,她把自己包装的足够光鲜亮丽,试图能够资本充足的与他平起平坐。她知道陈英奇喜欢这样,所以她耗费青春,又耗尽心血的试图将他拢住。
可结果,陈英奇确实对她数年都不厌腻,但是却始终没有让她上过台面。
后来她也在言语里试探过,陈英奇直言不讳,你别痴心妄想。
明圣集团虽强大,可已经无法脱离京城林家给予的资源,他无法得罪林家,自然无法抛弃林岚。
哪怕,林岚已经不能再生孕。
等到最后,她终于心灰意冷,像是死心又像是报复,她开始接触别的男人。陈英奇知道后,大发雷霆。他有他的控制欲,就算他不会娶她,可也接受不了别的男人将她染指。一番争执,感情破裂,她宣布即日举行的婚礼,他拂袖离去。
婚礼当天,他未到场,却在对面的茶楼另人送了礼物,那个手链价值不菲,是她曾经挑选许久才制作好的精品。她无动于衷,憋着一口气,又明白他终究是个绝情的人。
结果,婚礼被迫取消,而她怀有身孕的事情彻底曝光。别人尚不知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陈英奇却再清楚不过。他找她质问,她却坚决不承认。
可是后来,她再无立足之地,所有的人都指责她,将周炜业发生意外的责任推给她,周家人大闹,朋友疏远,工作无法继续,她被迫辞职,又躲了起来。可是她到底不甘心。
彼时,陈英奇又来找她,她再不否认。她的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婴,陈英奇珍之重之,并要求她搬过来并派专人照顾。他许诺她会善待他们的孩子,将来的一切都会属于他。
陈英奇重男轻女,骨子里改不了的陋习。
死亡的阴影将她笼罩,众人的指责更让她惊惶,而待看到夏明真安然无恙,甚至众人反而都在同情她为她开脱时,她突然就想,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答应了陈英奇的条件,却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而其中一条,就是要让夏明真也付出代价。
陈英奇当真付诸行动,并且很快看到成效,而她也如他所愿不再四处走动,只安心待在别墅里养胎。
他给她买的别墅,房产证上是她的名字,他另给她一千万作为日常零用。她曾经一直拒绝,可这一次,全然接受。她的人生仿佛失去了信念,她万念俱灰甘愿做了她的情妇,那么一切就该有个样子。
可是后来,她开始后悔。曾经的她像是着了魔,坚持着,谋划着,可是到头来,一切不就是白费功夫吗。
她不是囚禁,却似囚禁。
她找夏明真来,除了她猜中的那些外,其他的,无非就是她心血来潮,想在这百无聊赖的日子里见见这位她本以为已将她打败的对手。
可是没想到,她不见败象,反而在最后撞见陈英奇。
季珊珊没有祈祷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她突然疯狂的想,如果当真发生点什么,那也未尝不可。
鱼死网破,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