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夕冷冷的看着前方,瞳孔凛冽的如一片刀刃,直可以削骨割髓,真气鼓动,她一身黑衣被吹的猎猎鼓舞,丝巾紧贴肌肤,绝美的容颜如水中影般若隐若现,额下的发丝缭绕飞舞,遮住了眼底蔓延的冰冷,平添了几分魅惑。
鬼一暗自垂下眼帘,握着她的手也暗自松开,最后完全放开,只是静静的跟在她的身侧。
颜若夕深深吐出一口气,看了眼前方黑漆一片的房间,又转过脸来看了看身侧低垂着头的贵一,嘴角微微扯开,微俯下身子轻然掠过窗户跃进房间内,鬼一紧随其后。
一拂袖,窗户“哗啦”一声,紧紧关上,颜若夕伸手解下面纱,拨开珠帘,转过身走向内室,淡淡的在深木色的大床上躺下,双眸轻然闭上,吩咐道:“回去休息会吧,天亮之后,需要去应付的事情还很多呢。”
鬼一低下头,“恩”了一声,微一俯下身行礼抱拳,转身消失在房间内。
黑夜中,黑曜石一般的双眸缓缓睁开,一滴清泪氤氲了双眸,顺着眼角悄然滑下。颜若夕看着头顶上幔帐轻扬,恍惚间愣愣出神。
许久后,她呆滞般的抬起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像浪花一样形状的雪白色石头,嘴角牵扯开来,笑的讽刺又凄美,纤手不停的颤抖着。
贝螺石在微风中发出清脆如风铃般的“叮咛”声响,又发出如海浪扑打般的呼啸声,一声声,连连绵绵,曼妙悠长。她听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声乐,双眸倒影着那一片天地相连的碧海蓝天……
那一袭黑衣翻滚的少女站在岸边,看着前方波涛汹涌的大海,惊骇的睁大了双眸,泪水顺着她象牙白的脸上滑下,她不顾一切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双眸泪水盈盈,被海风吹的红肿骇人。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海浪一波一波的拍打过来,淹没了她留在沙滩上的脚印。
一阵风浪袭来,漫天风沙,她本能的抬起衣袖遮挡住双眸,透过轻薄的衣衫,隐约见到不远处,荡漾着一个人的影子。
她呆滞的拿开衣袖,却见他站在浪花翻滚的碧海蓝天中朝她微笑。青衫鼓舞,御风而来,高大的身影宛若神明。手中滴溜溜的转着一颗外形古怪,参差不齐的雪白石头。嘴角挂着让她熟悉到骨子里的懒散笑容。
大风刮来,衣诀翻飞,她愣愣的站在那里,任由浪花沾湿了衣衫。
海风在咆哮,淹没了她颤抖的轻唤声。
那一刻,她发疯一般的跑上前,紧紧抱住她,又笑又哭,欢喜不已。
他们并肩坐在礁石之上,海浪拍打上来,发出清脆的声响,风吹乱了她的眸,她笑的甜腻又干净,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拉过她的手,从袖中拿出那些外形古怪的雪白石头放到她的掌心,眼眸温柔似水。
他说:“这是深海深处的贝螺石,风一吹就会发出声响,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以后,只要带着它,不管在哪里,你都可以听到大海,就可以想到今天看到的一切了。你就会开心了。”
她咬着唇靠在他的肩头,摸着手中有些咯手,像浪花一般形状的雪白的贝螺石,笑的甜蜜温柔,喜滋滋道:“只要有你在,不管在哪里,我都是开心的。”
双眸紧紧闭上,她猛然坐起身来,抱着膝盖,浑身却冷的瑟瑟发抖。
耳畔的话,又温柔的响起来了。他站在夕阳下微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懒散慵懒,每一次都那样的让她入迷。
她伸手拉着他的胳臂,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眼眸中不掩的为难祈求,“带我走,娘说,要立我做圣女。你带我走,我不想回宫,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天涯流浪都可以。”
他笑,笑的温柔宠溺,又透着慵懒风流,氤氲的双眸带着致命的魅惑,许久后,他才张开唇,沙哑的声音说不出的妖媚,声音轻柔的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他温柔的开口,说:“夕儿,你该回去了。”
她身子一颤,不敢置信的后退两步,双眸紧紧锁住他的瞳孔,颤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回去,是什么样的结局,要背起整个夕舞宫,要对所有的人负责任;那样的话,心里,就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你无忧无虑的在一起啦!难道,难道……你都不介意么?你还要我回去么?”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一缕缓缓落下的夕阳,慵懒的笑,他随意道:“夕儿,你是天生的王者,我不过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我付莫辰不过只是一介天涯浪子,一个人无拘无束,流浪惯了。我从未喜欢过你,从未想过要结束一个人的生活,也从未想过此生会再踏入中原武林一步。夕儿,你太美,太好,我不敢高攀,也不愿高攀……”
暖风刮来,将他的话吹断。
他逆光而立,五官温润,轮廓分明,美的像个仙人。
她怔怔后退,缓缓的摇着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妙目中泪水盈盈,她格格的笑,竭力忍住眶中的热泪,努力像平常一样平常,道:“你从未喜欢过我?怎么可能!你若未喜欢过我,怎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大海中帮我采贝螺石!你还说……”话语骤然停住,忽然,她身子猛然颤抖一下,垂下头,拿出怀中的贝螺石,喃喃道:“贝螺石,贝螺石,那****说……”
她的声音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止住,她握着手中的贝螺石,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上前几步,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他的背影,柔声道:“辰哥,你是和我开玩笑的,是不是?”
他转过身来,依旧笑的懒散,声音轻柔的如一片羽毛般,毫无重量,静静的漂浮在空气中。他看着远方映红的晚霞,梦呓般的开口,“夕儿,你该回去了……”
她瞳孔陡然一紧,所有希望在瞬间消散不见,浑身真气倾泻而出。她的柔弱,也在瞬间弥散,最后一丝温软尽失,冷若万年寒冰。她在他的眼底冷冷一笑,握紧手中的贝螺石,一拂袖,转身离开。
贝螺石尖锐的触角刺破她娇嫩的手心,鲜血一滴滴落在身后,倒影在他风流不羁的瞳孔中。
大风刮来,衣衫猎猎鼓舞,他依旧笑着,朦胧中带着魅惑。她的背影,朦朦胧胧,却如初见时的那样冷漠神圣,如九天玄女般,不容任何人藐视亵渎。
嘴唇微张,脱口而出的话被忽然而来的暖风吹散,她走的太坚决,终究没有听到那句或许是她想听到的话。
……
握着手中的贝螺石,颜若夕紧紧咬着下唇,眉眼低垂,嘴角的笑容又是苦涩又是依恋。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多么的年轻,争吵也罢,任性也罢,就连眼中的冷漠,都带着期盼的光芒,那般耀眼。
始终都在期待着,他会叫住她,坏坏的抱住她,带着满脸玩世不恭的笑,说:“傻丫头,我和你开玩笑的,瞧你这小心眼的样,不许生气……”
可是,终究是失望的。
她冷冷的一眼,拂袖的转身。从此,天涯陌路。
五千多个日日夜夜就那样过去了。她以为,这一生她都是恨他的,恨他当年那般放任自己离去,恨他当年那般的绝情,恨他不把自己的真心放在眼里;她以为,若再见到他,她一定要报仇,不论如何,也非得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不可……可是再见到他时,她竟连一丝一毫的怒气都提不起来。
她扬起头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似在叹息,又似嘲笑。双眸一转,看向黑漆一片的窗外,嘴角的笑容明明灭灭。
当年,她曾在接任夕舞宫宫主前夜对着贝螺石说过,如果他是在骗她,如果他能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对她坦承,那么,她可以原谅。
只是,她终究还是失望的。
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站在海滩木屋前会哭会笑的女子了。或许早在她转身的那一瞬开始,那个女子就已经死了,心死了,留下来的躯体就只剩下满满的冰冷绝情,如千年冰山,万年雪霜,坚韧不可动摇。
再多甜蜜,再多回忆,都只是当初了,如一块烙印般,雕刻在那个时光里。从她转身的那一瞬,就注定了一切,与她以后的人生,再无关联。
星空闪烁,银白色的月光透过枝桠洒进房间内,床上的女子眉头微锁,怔怔的坐了片刻,半晌后才拉过被子躺下。
风中,贝螺石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一声,勾起无尽思念。
昼夜复转,星辰一颗颗的黯淡下去。黑漆的天空渐渐的明亮了起来。
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早雾,一缕缕地洒满了大地。
晶莹剔透的露水颤抖的悬挂在枝叶上,在阳光下散发着晶亮的光芒,宛若水晶,风一吹,便淅淅沥沥的落下,沾湿了地上的黄土。
颜若夕淡淡的睁开双眸,赤脚走下床铺,掀起珠帘坐在外间的桌椅上,悠闲的倒了杯茶水递到唇边,淡淡的开口道:“出来。”
空气一阵晃动,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房间内。
来人一身宽大的黑袍,头戴黑色的斗篷,从头至尾都只能看到一片漆黑,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其他发肤颜色。往那一站身影稳如磐石,衣衫无风自动,说不出的诡异,似如地狱深处走出的死神般。宽大的斗篷黑袍完全遮住了身形相貌,甚至分不出性别男女。正是夕舞宫三大护法之一的隐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