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夕向来过目不忘,记忆力非凡,也深知管理和笼络人心之道。其实这宫中的人她虽接触不多,但也都能认得出,与她而言去记住一些人不过是小事一桩,但对于宫内的众人来说,能让宫主记得,那可是无上的荣耀,例如此刻的临光。
临光恭敬道:“属下是靠的太近,不小心被飞出来的瓷片伤到的,宫主不必担心,不碍事。”
颜若夕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见大多都是枭卫的人,轻然眯起双眸,一字字道:“里面有谁在?”众人知晓她已经动怒了,心下更是惊骇,如约好了般齐齐低下头不吭声。宫主若是动怒动手起来,杀个人可是分分秒的事情。
临光看了眼周围无人敢抬头出声,心中不禁一阵打鼓,方才还欣喜庆幸,瞬间就成骇然了,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咬牙道:“只有,只有枭护法一人在。”话音未落就和众人一般垂着头,心中“噗通”跳的厉害。
颜若夕眉头紧蹙,纤手紧握,美眸中怒气蠢蠢欲动,却不见丝毫冷漠的杀气。饶是如此,也让众人心中大寒,额头冷汗连连,胆子小的已经在不由自主的浑身打颤,腿脚酸软了。
忽然,又是“轰”的一声,一道红光如墙般轰然从炼丹房内爆出,朝着众人直泻而来,众人须发皆红,头发、衣裳齐齐向后飞窜,只觉得如同身在火山,浑身灼热的一阵刺痛。
鬼一上前一步拦在颜若夕身前,霍然挥出一掌,真气凛凛,瞬间将那道红光挡住,银灰面具被红光照耀的宛如镀了一层晚霞,艳红似火。颜若夕蓦地心中一沉,有些惶恐的紧咬下唇。
鬼一低喝一声,掌风一震,红光如同蒸气般,瞬间被真气消融,弥散不见,地上稀稀落落的掉下些许暗色灰尘,正冒着丝丝浓烟,鬼一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沉声道:“好霸道的火光。”
颜若夕一个箭步上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蹙眉道:“你怎么样?”炼丹炉内的火是三味真火,霸道非常,就算是钢铁也能在瞬间融化掉。索性此次还不是真火,只是火气而已,尚不足真火的一成,即便如此,也让鬼一在瞬间后退了两步。
鬼一回头见她一脸担忧,摇头道:“无碍。”伸手拍拍身上沾上的些许灰尘,眉头微蹙,不禁有些担忧还在里面的枭护法。
颜若夕的念力暗中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确实无碍,这才放松下来,轻吐出一口气。美眸转看向炼丹房,瞳孔瞬间阴冷一片,怒喝道:“池念,你给我出来!”
声音如雷霆般,众人瞬间感觉胸口被大力击打住般,呼吸顿止,耳畔余音袅袅,嗡嗡作响,听不到其他一丝声响。霎时间,只觉得世界寂静一片,空灵的如同身在混沌,过了半晌才依稀缓过气来,抬起眼睛看向站在中间满身怒气、如鬼如魔般的颜若夕,小心的后退了一步,心中惊骇。
忽然炼丹房内有人“啊”的一声惊呼,热风鼓舞,一道人影瞬间冲出炼丹房,喜道:“你回来啦!”声音清脆如孩童,浑无平常强装出来的沙哑闷沉。
枭卫中人大多都是听过枭护法说话的,但听到的都是他强装出来的声音,此刻听到他这清脆的本声时,心中惊诧不已,暗想:“这人是谁?”
风声顿止,黑衣猎猎。众人定睛望去,那人身高七尺,身材纤瘦,腰上挂着一小巧的黑色布袋,脸上的玄色面具被弄的东倒西歪,灰尘满满,晶亮的眸子黑白分明,满是欣喜,正是枭护法池念。不禁疑惑万分。
池念在里面听到颜若夕的声音,欣喜异常的赶忙奔出来,忽然见到周围还有这么多人,脸色微沉,眉头紧蹙,忖想:“这下子穿帮了。”心中暗自懊恼,一时间竟连颜若夕满身的怒气都没察觉到。
颜若夕咬牙道:“池念,你瞧瞧你干的好事!想要造反啊你!是不是准备把这夕舞宫也给掀了!”
池念这才清醒过来,愕然抬起头看向满身怒火的颜若夕,眼角余光瞥了眼周遭坏境,暗道不好,下意识的趔趄后退了两步,强笑道:“哪有啊……”
“哪有?”颜若夕上前一步喝道:“我要是回来再晚些,我看这夕舞宫都被你烧成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炼丹房你也敢进!我平常是怎么和你说的!”
听到这池念忽然一皱眉,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哼道:“还不是你!不让人出宫,天天派那几个门神把守着!我睡好了,又无聊,不能出宫就就只好自己找乐子玩了!我哪知道会这样的。”说到最后时,声音又低了下来,低着头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
垂头丧气的样子让颜若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虽有火,却又拿他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秀拳紧握,气的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周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众人心中惊愕,直到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大脑正常运行,看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怎么也对不上号。
枭护法名字叫池念?
好吧,有名字不奇怪。
可是……
那个说话娃娃音清脆如孩子般的少年就是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的枭护法?
那个已经气的浑身发抖却没对他动手的真的是冷血无情的宫主?
枭护法居然敢对宫主这般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时间竟然连颜若夕身上怒气都顾不得害怕了。就连鬼四、鬼六二人也是惊骇的对视了一眼,茫然的看向鬼一,奈何鬼一眉头紧蹙,只是担忧的看着颜若夕,丝毫没注意到他们。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蕊儿叫道:“宫主!”
众人齐齐回过神来,倒吸了一口冷气。颜若夕冷冷一拂袖,道:“蕊儿你去哪了,这混小子差点没把我这夕舞宫给烧了!”
蕊儿快速走来,面纱也掉了,浑身隐隐带着些许药香味,清冷的俏脸上略显慌张,发丝微乱,眉头紧蹙,狼狈的样子让颜若夕心中又是一阵不安,迟疑道:“你……你去哪了?怎么,给弄成了这副样子?”
众人看着蕊儿这般狼狈的样子,心中一阵唏嘘。蕊儿向来做事稳重,气质优雅,极少有如此惊惶失措的样子。刹那间,忽然想到这几日枭护法做的事情,不由得开始担忧他的安危。
蕊儿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忽然快速的瞥了一旁低垂着头的池念,似是极为为难,神色闪烁,额头上都浸出了丝丝汗滴,她也顾不得擦。颜若夕见状,心中不安更甚,胸口一阵堵塞,气血翻滚,不禁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闷咳起来,沉声道:“快说,他又干什么了?”
鬼一担忧道:“宫主,您别生气,小心身子。”众人惊骇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呆呆的看着一脸狼狈的蕊儿。
蕊儿又瞥了眼池念,咬牙道:“回宫主,蕊儿方才在丹药房,正在把,把丹药归类。”
“归类?”颜若夕蹙眉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听到这冷漠刻骨的话,蕊儿不自禁后退了两步,咬唇不语。颜若夕见状,猛然拔高声调,怒斥道:“蕊儿!你还要替他瞒着!这几天我不在他究竟都做什么了?”
众人被她的怒气震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蕊儿自己也是吓了一大跳,咬唇道:“宫主,我……”
鬼一神色闪烁,看着她浑身颤抖,心中暗自担忧“她伤势还没好,这样生气岂不是……”
池念忽然抬起头看着她,低声道:“是我干的,你别怪蕊姐姐啦!我招就是了,还有练武厅和寒玉池也都是我弄的,谁让你不让我出去玩。”说到最后时,似乎也忘了害怕了,直直的正视着她的眼,满是委屈。
“你……你……”颜若夕眉头紧蹙,浑身颤抖的一连说了几个“你”字,怒气填胸,再说不出来。忽然口中一咸,捂着胸口躬下身,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浑身一软就向地上倒去,众人失声惊呼。
鬼一一个闪身,在她倒在地上之前快速将她接住,低声道:“你怎么样?”众人纷纷围堵过来,惊道:“宫主!”
池念也被吓坏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眸,猛然推开身边所有人,蹲下身紧紧拉住颜若夕的纤手,慌道:“夕姐姐,我……我……”
面上薄纱陡然滑下,冷艳逼人的俏脸上惨白一片,嘴角殷虹的血渍那般刺目。众人蓦地瞪大双眸,惊诧的看着她绝美的俏脸,愣愣出神,一时间竟连池念叫她“夕姐姐”都没注意。
鬼一眉头紧皱,徐徐将真气输入她的体内。不消一会,颜若夕睫毛轻颤,悠悠转醒,胸口剧烈起伏,冷冷的甩开手,看也不看池念一眼,撑着鬼一的力量缓缓站起来。
蕊儿“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宫主,对不住,是蕊儿不好,没看住小少爷。宫主有气朝我发就好,千万别闷着。”
颜若夕伸手捂住胸口,闷闷的咳嗽几声,半晌后,方才喘息道:“算了,也不怪你,起来吧。他就是个混世魔王,谁能真的看的住。”抬眸看向鬼一,费力道:“送我回宫吧。”声音虚弱无力,混无平常的冷漠骇人。
鬼一点点头,沉默的转身扶着她而去。
池念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浑身微颤。不光是他,众人都呆滞的看着那道纤细柔弱的身影渐行远去。
她堂堂夕舞宫宫主,何时如此脆弱。脆弱的必须撑着别人的力量才能站起来。
可,饶是如此,她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依旧让人不敢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