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急急地出声,止住了芥兰的脚步,何茜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似乎比刚才那句好了一些,起码在这静夜中听来,不会显得那么的轻飘,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医院并做过包扎的何茜,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撑着想要坐起,“不碍事,麻烦你了。”
再次的重申表示安好之后,便是这听来又饱含歉意的话语;这个总是一副懦弱姿态的女孩儿,无时无刻不把对人的卑微表现的淋漓尽致,饶是芥兰看到她这样子,也的确的不喜,更别提时而脾气火爆的衣伶,忽然觉得那晚她刻意的激怒导致何茜的离舍出走,没有做错,只是这最终的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反而更是严重到住进了医院,芥兰再次暗自叹息,这个何茜啊……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刚重新回到凳子上的芥兰,面对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何茜这样一句话,有些不解的愣神,不去呲牙裂嘴的喊痛却是接连的抱歉,这个女孩,就这么喜欢低人一等的做事吗?无名的有些火气,却不是为她这句话,而是因为她那副低头垂丧的样子,太谦卑,到有些过分的卑贱。
“其实我白天下班,晚上还在酒吧做兼职,上的早班,本来服务生不喝酒的,可是……对不起,吵到你们。”一副做了错事后的孩子样儿,仿佛就是准备了等候大人的责问。
芥兰无力的靠在凳子上,等着她想说的,却是些这个,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何必不讲?可转而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没有负担的何茜,如今那么着急的赚钱,为了什么?
“何志还缠着你。”
很有把握的开口,想到刚才那个自行蹒跚离去的人,瞬间了然。
“没有没有,嘶……”这一句话才问出口,何茜就连连的想要挥手,奈何胳膊有伤,背上也挨的不轻,只好勉强用轻伤的左手别扭挥动两下,如此也还是牵扯了伤口,引得她轻呲出声,“哥他欠了些钱,总是被人打,我想帮他……我是自愿的,我就是怕你们知道误会他,所以才……”
一连串急切而虚弱的表达,她脸上的焦急看的芥兰又是一怔,但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看来,是知道自己动手打过何志的事了,虽然自己没说过,不过不难猜出是谁的告诉,怕是何志自己气极出口的吧,平和,一定不是他的状态,心底对于他的鄙夷,再次加深。
“芥兰,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何茜说的小心,嘴角在这时突然勾起一丝像是讨好像是开心的神采,抿了抿嘴,才再次以一种哑而轻快的语调开口,“你是我见过除了爸妈以外最善良的人。”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角笑意微落,但还是保持的不似刚才的愁苦样子,“哦,还有舒院长也是的。”
芥兰呆呆的怔愣了,她说,善良?
这是第二次从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这样评价,初入学认识没多久的言戈,似乎也这么说过,挑眉压下这些思绪,把何茜也归于和言戈一样单纯的行列,总是这样轻易相信别人吗?自己这样的人怎么称得上善良?那对于何志的痛扁,不过是报儿时的一脚之仇罢了,威胁只是顺便。
“怎么?”刚回过神的芥兰发现何茜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以为她是哪里痛的厉害,站起就要去喊人,谁知何茜的回答却不但让芥兰止住,更是生出一种哭笑不得,她说,想上厕所。
回头看向早已渐渐憋红了脸的何茜,这样难忍,莫不是刚才说话时就有了感觉,看着她那样不好意思的东瞄西瞄就是没看向自己,芥兰的心情,本在这压抑的黑夜中沉寂而淡漠的情绪,陡然转好,轻松了起来。
“等着。”
这样说着,却不是将她扶起,而是去寻找可用之物,以何茜那被打伤的动一下翻个身都要呲牙咧嘴的后背,还有那缝了线的胳膊,恐怕下床是有点艰难的,何茜依旧是那种半仰着身子垂着脸的动作,见芥兰没有搀她反而准备走,立马明白她的意思脸涨得更是红,伸手想要抓她,却是为时已晚。“啊!”
芥兰才迈动一步,身后便传来何茜的吃痛的喊声,平静回头却在看到她手臂上的一道血痕,听到与此同时一把小刀插进墙壁的声音时,立刻警觉望向窗外,一个黑影闪过,一瞬消失不见。不做任何停留的迅速跑到窗前,却见那人沿着窗外房檐一个闪身,从另一个窗口翻身而入,不见踪影。将全身戒备提高至最顶的芥兰立刻跑出病房,脑海中迅速计算出黑影进入房间的方位,也不理会身后还在因痛嘶哑出声的何茜,看的出不过一刀擦过得小伤,芥兰想着回来再做处理。
躺在床上的何茜,见芥兰快速的出门,想要喊时已不见她的身影,左臂的擦伤虽痛但比起浑身上下的疼还算能忍,伸出手想要按响床前的呼叫铃,才刚按到便觉得肚下难忍,尝试着起身想要走动,不想还没碰到地面,身子直直的被手上的输液管插头牵扯,惊急之下,一头栽倒在地,侧面头部重重的与地面撞击,那想要呼喊的意识,渐渐模糊的合上双眼。
紧跟快赶的到达那个计算中的方位,里面,早已是空无一人。
这里是十二楼,而男子所进之处,是一间无人的护士休息室,想来是夜班人不多的缘故,才让他有了机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进出,那个人,显然经过一些计划。搜寻不到黑影的芥兰只能返回,脑海中不停的思索可能的敌手,但见何茜的房内几名护士纷纷蹲身,扫向她们手所伸向的地方,芥兰当时愣在门口。
何茜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她脸颊的方向,正对着芥兰。
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就像她之前躺在床上时昏迷的那种状态,甚至,比那更严重的苍白。
三两步跨过去帮护士一起将倒地的何茜抬起,许是有护士已经出去通知,值夜班的医生匆匆赶来,对着何茜一番拨眼相看,吩咐要送往急救室,场面的混乱让芥兰的心境也不再古水平静,一边搭手放入推车一边一路跟随,她很想对着推车床上的人喊叫,可不知怎的话语像是如鲠在喉,就是吐不出一字。
那地上所残留的血迹芥兰看到了,尽管只是那么薄弱一层,但芥兰却觉得,触目惊心。
手术室的灯像是没有停下的尽头,芥兰的心情高涨低落,一片混乱,理清楚思绪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拿出手机,首先的给衣伶打去。芥兰此时能想到的,以为是黑影的调虎离山,可是又觉得不对,那种高手总不会是来杀何茜的,要是对自己下手又何苦残害一个平常女子,自从来T国之后似乎每件所发生的事都处处透露着诡异,一切的一切,像是一个不规则的图案,怎么也凑不成一个圆,芥兰真的很努力的想要把每一条线搭在一起,可是总会有新的事情发生来将一切都归于杂乱,最后的最后,芥兰只能把所有归于那个神秘的晶片,应该,是为了它吧。
“怎么回事?”随着喊声,只见着衣简单的衣伶大步跑来,“伤口裂了?”
直接说出属于她自己的猜度,芥兰摇头,脸上一片凝重,本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衣伶看到她这样子,好看的眉头也渐渐的皱起,束手立在原地,静静等候芥兰的诉说。
“有人要杀我,身份不明。”冷冷的口气,将这些说出,断然没有可能是冲着何茜,而且芥兰忽然想到,如果不是自己为何茜去寻那可盛之物,那把刀的方位,分明是自己原本站立的心脏处,一直与何茜说着话,倒是放松了窗外的警惕,幸而,躲开了。“何茜茜摔在地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走之后的事,自是没办法得知,谁能想到,一个大好的活人,会自己摔在地上,说来,也是那个黑影来的不巧。
这是一场比之前何茜刚送进医院时更长的手术,芥兰已经想要冲进去看看那些个医生到底在里面干些什么,原本一直平和等待的衣伶,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急躁,尽管并不显得生气不近人,但那张美丽的脸庞恐怕也没人敢此时亲近。
没有预兆的,手术室灯,暗了。
那医生出来,面容上的神色也没有多好,芥兰和衣伶像是约定好的直接走进他面前,倒是像把他吓了一跳的样子,不知是手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拿过护士递给的毛巾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液。
“不好意思,我们尽力了。”
这是一句极为官方的回答,也许在这个门口,有无数次这样相同的话在空气中挥发,可是芥兰听到这儿,却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这话太普通,普通到难以接受,难以回答。
“死因。”纵是心里再过的烦乱,可多年的训练还是让她保持着仅有的理智,淡漠、冰冷的问出这句话,袖子里,那双手,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渐渐握紧,紧到指甲刺痛了掌心。衣伶就站在身侧,可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这个……初步判定是因为撞击到脑部造成小脑、脑干损伤,导致的脑疝,加上她额头本来就才受过击打,发现虽然及时已经极力抢救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年轻医生说话时一脸的无奈,芥兰看在眼里,但他语句中有些闪躲的断续,芥兰也看得出。
“没有别的问题?”芥兰目光冰冷而威胁的看着对方,大概是感觉到芥兰眼神中的凶狠,那医生竟然手不停的再次擦起汗来,似是不想再纠缠的就要走,芥兰却不那么轻易会放过他。
“死者的去世我们也很遗憾,只是陪夜的事儿你看你不是也在,我们护士已经按时的进行巡夜,这她摔倒了也属意外,这责任可不是……”
“你说她是摔倒?”
医生一脸诚恳的细致说着,但那眼神仍有的闪避让芥兰明白他恐怕不是出自真心,也从这话中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磕绊,这是要摘清干系怕担责任吧,难怪了,不过那照他这么说何茜只是摔倒?却……却撞到脑部,就这么走了。
可这种解释,更让芥兰觉得难受,是了,何茜已经和自己说过是要上厕所,而且若不是她这话自己恐怕也不死落个重伤,只为了追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居然不顾她还在后,如同更大的惊雷在脑中闪烁,芥兰只觉得耳朵嗡嗡的似是什么都听不清楚,又像是那些话很是遥远。
“这件事要说责任你这个家人也是,怎么能随意离开不管病人呢……”
身后那医生斗转的埋怨与越言越似毫无责任的淡化芥兰已经不管,只是这样慢慢的向前向电梯处走去,无意识的下楼无意识的走出,直到门口的一阵冷风将她的脑子吹的有些清明,她才看到居然已经出了医院正门口,直接的在前门台阶处坐下,望着这无月黑暗,四周昏黄下的天空,怔怔出神。
不去理会可能出现的暗杀,不去绷紧神经提防戒备,芥兰忽然觉得心里好堵好堵,憋得快要喘不过气。
何茜没有在那群混混子的手中死去,却因为自己疏忽而死,因为自己不管不顾的离开而死,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在自己放下担忧的时候。这一刻,芥兰有些迷惘起来,或许,那个命理带煞的人,该是自己?
母亲的去世,舒院长的去世,甚至儿时那才将自己领养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麦太太的死,一切一切为什么只是在自己身边就这么呈现,似乎死亡,真的变成生命中如影随行的一部分了吗?
芥兰陡然觉得一切那么可笑,觉察着,便真的笑了起来,这笑在黑夜中显得越发痴傻诡异,有两个夜班走动的护士,纷纷在经过她时加快了脚步,四下空旷,无一人在。
身后不远处,对医生说完琐事的衣伶走下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一个本值妙龄的女孩儿,坐在高耸医院楼前的台阶上,发出一声声响彻寂夜的痴笑,她没有上前,只是安静的站在所能看到的距离之上,矗立不动,跟着芥兰的笑声,也那么停留呆愣了许久,许久。
她向来自私,就算是对着冷淡的芥兰,也是处处以自己利益为大的合作着,她不比她笨,她也知道多杀一个人可能省的多听一次慧姐的训告,但她就是不喜她多事,这么多年来与她一同这样活着训练着,从那样深山幽谷的地方,到那样原始丛林般的生活,多少次经受不住想要倒下,却都那么忍住,她在保自己存活的同时,也见证这个女孩的坚韧,多少年,她从没见她再有任何的冷漠和淡笑之外更大的情绪举动,甚至连哭泣,都从没有见过,那个同她一起整日缠着的纪遇,倒是眼看着有过几次,可她,一次都没有。
何茜的死,她也不是没有感觉,那样纯粹而单纯的相处,她不是无心人,那样懦弱任人欺凌的样子,她是讨厌,可就是这样,她才觉得羡慕,那是第一次对人有这样羡慕之感,原来能被人毫无后顾的欺凌,居然都变成可爱可羡的事,至少,她从不受制于人,她有机会变得强大,而能单挑十个精壮男子的自己,只是旁人命令的不可有情的活死人罢了,有什么用?
此想之下芥兰那笑,竟不觉的突兀起来,似是理解,衣伶的嘴边,再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勾起一丝弧度,只是这笑太轻太过苦涩,来不及留下太多的情感,也来不及有人看到。
一至天明,芥兰都没有去见何茜最后一面,也任由最后被衣伶通知而来的言戈打理所有,她所能为没有家人的何茜做的,不过是一些钱、一块儿碑、一席地。芥兰杀过很多人,至少不在一个手指所能数过的范围,但是从没有一具尸体让她觉得,哪怕是不见到都是可怖的,纵然她很清楚的知道那恐惧来源于自己内心,但她这一次就是没办法轻易的摘去,向面对言戈的表白那样冷静到漫不经心,冷静到压制不去想起。
只能用任务来挥去那何茜去世所带来的阴影,这是芥兰几番思索后的以为,所以在何茜去世第二日回到学校之后,便再次去了张中坤的家里。
“昨天你说有事,是不是不舒服?”
才一进门,张中坤便很是紧张的询问,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关心让芥兰有些疑惑,虽然作为一个被关爱的学子这样也许没什么,但总觉得他的表情还有着更深的意味,一种芥兰看不懂的比平常的关怀更重的东西,这猛地热情让芥兰还有些浑身不自在,轻闭上眼平息胡思乱想的情绪,尽力遮去何茜去世所带来的阴霾。
芥兰把这种不理解,当做是因为何茜死亡而导致的头脑不清,果然,再看向张中坤,他依旧是那样平日里温文儒雅的笑意。
“没有,一点小事。”客气的回话,衣伶没能被她一同喊来,真的是一件挺遗憾的事儿,自己能做的只是冷场,这不,又是没有话可说了。除了厨房叮当的炒菜声,真的是一种难言的寂静,眼看张中坤和连素的婚期越来越近,到时候恐怕更难有所突破,毕竟连素不过是一平常老师,又不可能帮着MW试探或对张中坤询问什么,一筹莫展的境地下,芥兰忽然想到了申尧凡,他会不会,有自己的计划,既然能无顾忌的把连素推给张中坤,应该是有什么打算的吧。
也许是太过安静的气氛让张中坤也感觉有些不适,打开电视让客厅充斥一些声响掩饰,不算很大的音调虽杂乱,倒是让两人间不显得太过尴尬难受,“芥兰,有没有想过……寻找你的亲生父母?”
张中坤的话,问的很是平静,可是却让芥兰的心一重,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哦,随便问问,你别紧张。”张中坤见芥兰闭口不言,以为她是不想提这个话题便出声抚慰,试图让自己的话变得更加平常,只是关心的询问罢了。
“有的。”
本以为的不会有回答,却没想到这之后芥兰却还是开口,语气那丝怅然,不是刻意的假装,却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想法,怎会没有?十一年了,怎么可能不想?
也许是因为何茜的死的干扰,也许是因为张中坤的话题太过沉重,芥兰头一次主动的来讲关于父母的话题,虽然不多,但若是纪遇和衣伶那些人看到,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芥兰就是忽然觉得很累,而身边刚好有个人,对这个被视作目标的,温和如长辈般的人物,想要有些吐诉。
“那时候太小了,母亲是待我极好的,可惜在意外中去世,我甚至都不知道父亲是谁。”说到这儿,芥兰忽然将情绪一提,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男人,缓缓说道,“我依稀记得是从孤儿院跑出来之后,迷路之后碰到的养父,哦,就是那个圣拂,前阵子还去见过圣拂的舒院长,依旧很慈祥待人像小时候一样。”
张中坤垂着头,静静的听着芥兰的这些话,因为没有直视,芥兰看不清他全部的脸色,却看到他在听到父母的时候身子明显一怔,有些僵直,虽然很快恢复平静,反倒是在听到舒院长时,没有太大反应,这点芥兰又迷惑了,之所以故意提起圣拂,就是想知道那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可看样子,没有什么特别,不可能是意外?
“舒院长那么好的人,却是可惜昨日去了。”刻意的,再次提起,这一次的芥兰,一眨不眨的不放过张中坤的任何一个表情动作,得到的结果,却是有些失望。
“什么,我昨日……死了?怎么会……”
听到舒院长去世的噩耗,张中坤的反应的确很大,但只是那种吃惊讶异的神色,没有太多可观的不正常,虽然有些闪躲,但芥兰知道他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去过圣拂的事儿,他不知道,那也就是说舒院长的死和他没有关系,芥兰不自觉的将唇抿起,奇怪了,到底谁要去害一个普通的老人,难道跟那份失踪的档案有关?到底为了什么呢?
“可以吃饭了。”
一声带着些许欢喜的语气传来,随之便是连素端着两盘菜走出,她的手艺真的很好,和那些所谓的饭店厨师相比毫不逊色,似乎专门经过一番学习的模样,当然这些芥兰并不去介意和追查,也许她的兴趣爱好呢?
一番帮忙坐上餐桌的芥兰想到昨日见得那个酒吧女人,在心中筹思出最合适的话语才终于开口询问,“教授,昨天的那个云姨似乎没怎么见过,那次送您回来倒是和她说过几句话,是您的朋友吗?”
衣伶那种或可爱或淑女或娇俏的样子是学不来,但这种平淡回答加上故意提起那次的酒吧醉酒相送,想来念着那次的劳烦张中坤应该多少回应一些;事实证明芥兰的计算没错,张中坤倒也没有避忌的坦言回答。
“是啊,多年的朋友了,听说我要结婚,过来祝贺的。”一边说着,一边望向连素,在接触到张中坤投来的目光,连素瞬间微笑予以回应,一派郎情妾意的样子,倒颇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芥兰这般看着,却总觉得张中坤的眼神不那么纯粹,不像是喜欢,又不像是不喜,只是一种平淡的笑意,更多的,像是接受,也许是旁观者清,一直有些看不懂张中坤对她目光的芥兰,居然有些能似看懂他对连素的情绪,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那位云姨看起来很好的样子,而且似乎比教授您还大,不知道您怎么认识的啊?”说到这,芥兰故意伸手夹了一块鱼肉,没有去看张中坤的表情,也是掩饰自己那种眼神的好奇,余光看见连素似乎也是动作缓慢了一下,瞪眼等候的样子好像也在扎着耳朵想听张中坤的答案,不知怎地芥兰觉得好笑,女人,果然逃不过猜疑与好奇。
“很久的事了。”明明在位的两个女子都想知道这话的答案,但张中坤好像无所觉的一声叹息,“不提也罢,吃饭吧。”
怎么可以,这样罢了?尽管芥兰还有许多疑问,但听他这话一说也还是淡淡一笑不再询问,自顾自想着吃着,一直到饭食的结束。张中坤送别的时候还很关切的询问生活的事情,有什么困难有什么缺少,俨然真的像是亲近长辈的样子,忽然的这么多过问让芥兰更是疑虑,这是怎么了?记得前几次来也没有这么多的话,全部的否决加上几句谢谢,才将这些突如其来的关心一点点婉转谢绝。
回到宿舍的芥兰有些恍惚,十几年来还从没觉得有这样头脑疼痛的时候,直到衣伶将一样东西放到眼前,才从那种空无的思想中回过神来,看着她递来的东西,凝重起来,“这是……没有标志。”
衣伶拿给的,是一把手掌长短的小刀,看样子是插在医院墙上的那把,当时何茜送往手术室一片慌乱,倒是把这个忘记了,好在衣伶细心,想到此看了一眼已经爬上床靠在枕头上不知想着什么的衣伶,只和她讲了一遍,倒是都记住了。
“没有标识没有指纹,看不出谁干的,不过手法很准老道,是个高手。”依旧是半躺仰卧的姿态,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今日一天也没从衣伶脸上看到一切的虚伪假装的平日状态,这样清冷的样子芥兰反而有些不适应了。拿起手中的东西仔细的端详,没有太多花哨装饰,没有一个刻字,刀尖锋利,在匕首刀剑上有些研究的芥兰自然看的出,从对方一插入墙的动作就知道是个高手,稳、准、狠,看来是想要自己的命啊。
“何茜的身后事都安排了,医院那里我没有追究。”衣伶说这话的时候闭着双眼,双手放至头后的靠着,芥兰点点头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不追究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就那医生口气恐怕以为是院方的不细致,不闹不查责任怕是急着放手,也好,纠缠多了查出当晚那人影和自己种种,反而没什么利处,说不定更麻烦了。
一天一夜的时间之内连去两人,还都不属于正常的死亡范围,哪怕是躺在床上芥兰也觉得难以入寝,终于还是抵抗不了神经的越来越混乱,翻身下床走进浴室,冬季的气候纵使水有微热初进还是寒冷,就那么任由冰寒的气息侵入已经****的身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头中痛感减轻,才能让那些反复的心情得到一丝降温的平和。
那些人纷纷的不在……连日来一直的平稳……几日来突生的变故……申尧凡安排打乱张中坤作息的连素……芥兰突然猛地一睁,抛去对申尧凡出现的突然以及何等身份的探究,撇去何茜死亡带来的心绪扰乱,重新一点点的理清看明,思来想去唯一还在而且围绕目标出现的突兀的,似乎还是那个偏僻巷子酒吧的女人,也是那些半路冒出的太多东西的确繁杂,倒是让自己忘了可以舍去无关,只看一线了,这样只对连日来张中坤本人一想,当下清晰,云姨吗?看来要着重关注下她了。
一大早的,就听见衣伶不掩饰动静的起床,之后是叮咣洗漱的声响,夜里想通了一些事,也就迷糊着后半夜睡了过去,好在有长时间这么过来的随时觉醒习惯,被她吵醒也没有太多的不适或是困乏。换衣穿鞋的衣伶在看到芥兰的醒来,也没有多说的直接吐出今日的计划,重点就只在张中坤身上,而她的打算正是也重新的接近探望,芥兰这才觉得,似乎她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想必,昨夜也是未眠,才想通了的。
近来的学生生活,确实沉溺了不少,从而受到太多干扰。
“你去悔一,监视那个叫云姐的女人。”
不是命令也不是吩咐,只是恢复平日淡漠的陈述,衣伶都已经一副作战姿态,那芥兰自然没有时间再去伤感,有过放肆也就罢了,虽只是短短半天,但也足矣。说这话的言下之意,是兵分两路,张中坤那里芥兰是能去的,但衣伶再去就显得突兀,而且同为R国交换生的她,此时出现未免有些拂了张中坤的脸面,引人遐想倒是只请芥兰吃饭不请她了。
对于这个计划衣伶听闻没有提出异议,应下之后便起身出了门,在她离开之后,芥兰定定的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才起步随后出去,关门时却在门把上一顿,对着空空如也的宿舍,又是一阵的凝视。
冬日早间的空气其实最为清新,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意哪怕污浊些也是极为清晰的触感,芥兰走在北复几乎无一人的林间道上,并没有很急而是缓缓的向前走去。这个时间去张家吃饭恐怕不行,不过饶是放假张中坤似乎也有常去实验室走动的时候,以前只顾着在他身边接近,加上那么多杂事,倒是没有时间去想到那里走走看看,不定还能有所收获。
“喂!”
一声不怎么善意的喊叫,因平静被打破的芥兰有些许愠怒冰冷的循声望去,在看到树下那个人的时候,脸色更是不好,还敢来?
“何茜茜呢?”
那人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走近,轻佻的语调很没有一点礼貌,芥兰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个脸部有伤又没有经过任何包扎,似是任其发展的男子,不打算理会就要离开。
“你这女人聋了?”
更加嚣张的语气,听起来总是不能算之为客气的行列,芥兰对此人的厌恶更加剧不少,何茜能忍他,芥兰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况且,他不记得曾受得打了吗?忽然转头看向仍旧在树下伫立却不动的何志,明白了,不过来,是怕再挨上打吧。
“你……”断然开口,本想说‘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却不想在这时被他也突然开口的大声压了下去,他的神色,倒是比自己还要不耐的样子。
“告诉何茜茜那丫头,让她别再来找我,我的事儿不用她管!”
那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茜在追缠他似的,芥兰看着他的目光,从冰冷中加入一丝不易显现的疑惑,他不知道何茜去世了?心下一想,才明白过来,是了,何茜的身后事都是衣伶和言戈忙活的,没有通知何志也在意料之中,大概是衣伶也不喜他这个所谓的‘哥哥’吧。对于他今日突然的到来,又蒙上了些许不解,若是不知何茜的身故,那他今日来只为了说这些?
何志的脾气,倒是当真很大,甩下这句话后,一副气闷样儿的就准备离开,芥兰看着他的发火,自己心里却陡然平静许多,那初见他时的厌烦,似乎也归于平淡,有些事,他总是要知道,如此,就告诉了吧。
“何茜茜死了。”
淡淡的不夹杂丝毫情绪的话语,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吐露,芥兰相信饶是这样十几米远的距离,何志还是能听的到,此时所处的位置何等熟悉,芥兰这才忆起似乎在那个不很久以前的某天里,当时的自己与衣伶打这里经过准备回宿舍,何志也是站在那个干枯灰秃的树下,粗暴的大喊大叫,只是那时候,对象是何茜,她,也还在。
“你说什么?”几乎是立刻的接下这话,本已转身的何志骤然回头,快速的反问,初生的阳光并没有很好的将树林照亮,依旧是那么沉闷的天气,四下皆寂寥寒冷。芥兰看到他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是震惊,但至于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也没兴趣去知了。
“你站住!”
芥兰一个闪身,躲过何志从后面而来的手,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冷冷的看着他的高喊,“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可能?”
他这样急切的问了,怒了,不顾可能的殴打跑了上来,是心里在乎了吗?不会,芥兰一下子否定这个可能,这样痞子行径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何茜难过,而且他的脸上,似乎也只是愤怒吧,这是……在担忧没有了何茜钱财没有依赖和出处吧。
“你走之后就被送往医院,她为你扛下很多拳脚,死亡……”芥兰说起前面这些还算冷静的陈述,但是后面的,闭上双眼平息了一些波动,这才对上何志的目光,也不管是不是会造成歧义继续说道,“当天晚上去世的。”
何志的反应,比预想中的还要大,瞪大了双眼的死死注视芥兰好一番,似乎是在确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之后,便是脸色瞬间的惨白,连退几步,也不管那树林旁泥土的潮湿,竟是直接的跌坐在地上。
这一次,芥兰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站在原地矗立,目光清冷的望着地上的何志,她其实很想问,他是不是高兴了,开心了,所有人都死了才满意了?可终于还是只在脑海中飘过而散,有些事,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分别,人,反正都是不在了的。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找她?”
何志猛地抬头恶狠狠看向芥兰时,那一句夹杂着咬牙切齿的话语在芥兰不同他般冷淡的语气中瞬间变得没有任何威严可言。何茜进了手术室,谁会有他的联络方式,况且当时的危急,芥兰哪里记得起他这号人,再一点,芥兰是不以为何茜会和死亡挂上勾的,就算心焦,她也不愿相信。
而何志,他这种人,凭什么来对自己质问?
“她现在在哪儿?”何志站起身,脸上还是有未散去的怒气与震惊后的苍白,芥兰知道他说的自然是何茜尸体所在,没有隐瞒,直接的曝出那个衣伶所给自己,但却还没有去过的墓地地址。
没有指望他会因为这些回头或悔悟的好好生活,也没有指望他会因为死去而就对何茜内疚歉意,只是在何茜舍弃身躯也要护着何志上,大抵,她并不是不希望哥哥的看望的吧,尽管内心里,芥兰并不愿他去见她。
终于迈步不回头的前行,不去看何志是还停留原地或是奔离而去,走着走着芥兰还是不自觉地抬头望天,不忠实信任天主或佛教的何茜,她的灵魂是否能登上天际呢?又或者,人死如灯,熄灭永不再燃。
实验室里很是空荡,放假的这种时间这属于正常,脚步哪怕是不轻不重的踏落还是能听见哒哒声响,芥兰并没有刻意放轻,只是任由它踏出平稳的节奏,每一步,就像是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四楼经常上课的那个教室,门是虚掩着的,芥兰伸手推开走进,干净的桌面整齐摆放的桌子,除了一个最前排的桌面有些凌乱,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