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边的点心推给他,微笑道:“我们许多年没有好好说一说话了。”
他很感慨:“自从在禹城见面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平心静气地讲话。”
“其实我心里并没有十分记恨你,只是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再提起来,没什么趣。”我淡淡地揭过了以前对他的嫌恶,“现在你算是我的兄长,又在帮着我爹爹做事,我自然也不能总任性。”
他轻咳一下,说道:“若是可以,我还是不愿意你将我当成兄长……”
我实在忍耐不了,将手重重在案几上一顿。
他见我如此,赶紧又道:“自然,我说这话你不喜欢,我就先不说了。花月,你这些年过得好么?那风祁墨,这次却没有陪着你回来,是为什么?”
我脑筋转了转,回他道:“他另有事,所以没来。倒是那次在客栈,你说来日如何,被人拦了。你是想说来日能将他怎样?”
他犹疑了一会儿,恰巧红芝上茶来,他起身相谢,就这么缓了缓,红芝和我道:“姑娘,沈姑娘来找你。”
我问:“可有什么急事么?”
红芝回说:“沈姑娘只说来找你闲磕牙,倒没有什么急事。”
“那就让她晚些来罢,我这会儿有客人。”
红芝应了声,下去了。
我饮着茶,也不再问谢岑君什么,只等他回话。
“其实与你说也没什么,只是义父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半点也不能透出去消息。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很大。若是成了,天下的人都得来讨你我的好。”
我笑一笑,谢岑君的话,怕是要被慢慢套出来了。我摆弄了一会儿茶杯,才缓缓说:“没想到多年未见,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既是这么要紧的事,我爹都敢交给你,可见你现在本事很大呐。”
他受了我这么一捧,甚开心,话匣子就打开了些:“其实我也是管着一部分的事,厉害的还是义父,能面面俱到。”
我话赶话地问:“既然你不能告诉我我爹的事,你总能告诉我你做什么事吧?不然我这大小姐突然回来秦府,什么都不晓得,下人也是要瞧不起问的。”末了,我又补一句,“若是你不敢告诉我,也就罢了,我了解了解,也不想为难你。”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顺,谢岑君还不如小时候的沉稳,被激一激就忍不住道:“照理说,这些事你迟早要知道的,我现在告诉你一些,实在也没什么。凭你的武功应当能瞧出来,你爹爹现在身边有一批武功卓绝的暗卫。”
我点点头,表示我知道。
他又说:“这批暗卫,是我训练出来的。”
因我先前已经在风祁墨那里知道,这“影煞”的功夫多半化自叶青玉的某种剑阵,也不太惊讶,故意道:“我爹身边的暗卫十分厉害,想不到你的功夫一日千里,已经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他笑一笑,有几分尴尬的意思:“我因走南闯北,于武功一道已很是荒废了,只是那暗卫的功夫,是我们祖辈上传下来的一个剑阵,十分厉害,但其中有个关窍,那便是要用谢家心法的内力打通人的经脉,再扭转他们的穴道,过程十分危险复杂,十余个人,能成功两个已是幸运,且施内力者每打通一人就要修养七八天,所以培养出来那些暗卫还是十分不易的。”
“那么若是不成功,便会怎样?”
“若是不成功,那受内力的人穴道剧变,经脉倒逆,不出十天必要七窍流血而亡,倒是施力者不受什么影响。”
我点点头:“怪不得你这武功不能家传,不然即便生十个儿子,活下来的也不过一两个。”
他倒是又得意起来,道:“你可别小瞧我们这剑阵,我们谢家的心法与招式,全来自于前朝名将叶青玉,自前朝覆灭后,咱们家可就是独一份儿了。”
说到这里,谢家的事情在我心里已如同明镜一般,我也不点破,而是换了个话题:“谢伯伯从前对我不错,可惜他去世时我没有回来祭一祭他。”
他重重叹口气,是真心难过:“我爹娘本该是享福的时候,却在这样的年岁骤然去世,是我不孝,没能让他们颐养天年。”
“究竟那时候是出了什么事?”
“花月,这事说起来还有负义父。他生意做得大,人脉广,给我爹介绍了一单极大的生意,那金银珠宝,大部分是货真价实的老古董,原本我爹早已不亲自押镖,为着这单太大,不得不亲自出马,我娘因他许久不走镖,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谁知……谁知……”
“谁知那山间竟然落石,不仅砸死你爹,你娘也未能幸免。”
谢岑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是。”
原本我就怀疑我爹,此番听到这生意还是我爹介绍的,心里愈发明了肯定。良久,我为他斟了杯茶,真心实意地说:“节哀。”
他苦笑一下,言道:“若不是义父将亏空帮忙补上,谢家镖局倾家荡产去赔,也赔不起那样多的东西。”
该问的话我问完了,正盘算着怎么打发他走,谢岑君先说道:“花月,我们青梅竹马,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与你再续先前的缘分。现在我们的关系说是近了一层,却又远了一层,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那是因为你从未得到过我。当年你与苏沁画暗通曲款,并不珍惜我的一片真心,也不过是因为苏沁画是你尚未得到的人,待你得到了她,也不见得对她有多好。”我起身往外走,因他这次说话没有疯疯癫癫,又被我爹害得父母双亡,我也不愿再与他争吵,语气平和,“你我既然青梅竹马长大,你又是我爹义子,勉强算上个兄妹缘分,来日闲了你还能在我这里讨一杯茶。”
我打开门,扬声说:“红芝,送客。”
他临走时还回头说:“从今天起,我更加好好做事,弥补以前的过错,盼望你有朝一日能像小时候那般看我。”
我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