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八年,玉西叶氏谋反,由江南郡起,战火危及玄川郡,靖安王沈别声率军阻叶氏于陵沙江南,大败反军,一路乘胜追击,收复繁城、丰城、庆殷等城池。
首战之险之重被载入史册,史称“陵沙之战”,战中右副将邱书谋反,杀谋士风祁墨,皇上念其忠勇,虽其本为布衣,却追封为正四品忠武将军,其妻秦氏封同级诰命,然秦氏坚持不受,遂换以金银,以安忠良。
逆族家主叶筑铭诛九族,从犯秦则暮等一众人都于战中就地正法,诛三族,家财抄没。
如此,轰轰烈烈的旧朝复辟,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雾云山庄里,已是夏日炎炎的时候,知了都懒得叫出声来,秦花月在幽静的房中午睡,廖九在门口偷偷望了一望,见她安好,才舒了口气。拉着身边的花见青往外走了走,才小声说:“秦姐姐这几日吃得下饭么?”
花见青的脸上是散不去的愁:“吃的少,若不是念着腹中的孩儿,她恨不得就要随二哥去了。好在盈袖成日给她变着法做药膳,还补了些回来。”
廖九最是爱哭,此刻听到她这么说,眼眶就红了:“我在意安溪边,什么消息都不通,待知道,知道你二哥出事,我就要快生了,本来打算生下棋儿就赶过来,谁知因为什么思虑过甚,接生婆说胎位不正,直闹了两三天才生下来,再没力气赶来,钟离光盯着我,直到将养好了,才……可是我五姐,她为什么这么命苦……”
她说着说着,就抽泣到再也说不下去。
花见青被她勾得也要大哭,可她明白,如今雾云山庄唯有她算女主人,若再不撑起来,恐怕谁都要倒了。
于是她尽量把话题往别处引:“那个邱书,便是拉出来鞭尸也不为过,他的妻女是被叶家人控制了,但死的那些兵将,谁家没有妻女父母呢?”
廖九果然就上了当,愤愤地转开了话题。
秦花月缓缓地睁开眼,似乎能感觉到腹中的孩子轻轻动了下。那****在战场边呕吐,沈别声就立刻速战速决,亲自将她带回府中,请大夫诊治,一摸脉后,发现竟然有了胎儿。
先前想的殉情,一下被全然推翻,腹中的骨肉是风祁墨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的血脉,她就算要死,也要等这孩儿长大成人之后。
现下她的手轻轻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柔声说:“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好,可惜你爹爹走得太快,他走得时候,还不晓得有你。”她微微笑了笑,起身到桌边,又记下了几个字,低头道,“为娘不大会起名,你瞧我自己都叫花月,俗气得很,所以我要是想到了什么好的字眼,便先记下来,等你爹爹回来了,让他好好斟酌斟酌。”
“可是啊,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前来送点心的红芝,拿着盘子,一手捂着嘴,在门外哭得泣不成声。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一个叫做白家村的小村庄,名唤白容的女子挽着裤腿与袖子,明艳艳地在陵沙江旁捉着小鱼。陵沙江流到这里,已不是初始的模样,有点温柔,有点舒缓,白家村的人都爱极了这江,母亲似的尊敬。
白容自小在江边长大,是捉鱼的一把好手,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只跳尾的鲫鱼,欢乐地往岸上那男子的方向扔去,开心道:“白大哥,你接好。”
那白大哥应了一声,一手接住了鲫鱼,把它放在网中,又与白容说:“阿容,够了吧?”
白容遥遥看了看,觉得数量很适宜,就上岸,牵着她白大哥的手回家了。
平头百姓,吃喝不精致,活的岁数都不大长,白容的父母是相继去世的,但白家村就是个大家庭,白容长到这么大,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一堆一堆的,每日活的也很好。那天她在江边洗衣裳,上游不知道是打仗还是怎的,漂来许多尸体,快要将她吓死,本着入土为安的想法,她慌忙叫过来村里的男丁,帮忙打捞尸体。而这个白大哥,也是那时候飘过来,而被捞了上来。
白容从没见过这么俊的男子,不免多看了几眼,而就是这几眼,她发现他的胸口竟然还有微微的起伏,这么着,竟救了他的命。
白家村附近的山上有一种药草,老人们都知道,可以化腐生肌,许多名医都用它做药引来治人,可这个药有一处不大好,因它的威力太大,仿佛会让人重生,所以会损伤脑子,用了后轻则有些事情想不起来,重则痴呆一生。
然而是性命重要还是脑子重要?白容很快就在心里替这个男子做了决定,连夜弄来草药,天天侍奉,终于他睁开了眼,终于他可以下地走动。但白容问他叫什么,家住在哪里,就全不知道了。
于是白容按着村里的祖姓,给他起了个名,叫白于江。意思倒也简单,于江里捡回来的一条命。
白容待他千般万般的好,白于江因白容的救命之恩,也是涌泉相报。白于江念书写字都是一流,面庞又生的俊美无俦,白家村从来没有这么一号人物,都把他当天神似的看,他闲时会教孩子们读书,还会帮白容做事,若要问起村里的姑娘最想嫁谁,答案无非都是这位白公子。
但大家都在心里想想而已,村里民心简单,淳朴可爱,大家都觉得,白容是村里最心善最美丽的姑娘,又是她救了白公子,所以他俩到头来,一定是一对儿。
村头的三嫂几次三番话里话外地来说亲,白于江都是轻轻地笑,假装没听懂的样子,但是有人却看到,三嫂说过亲后,白于江经常一个人坐在江边,痴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走近了,还能看见他的眼里有朦胧的泪意。
如是过了三年。
村里人虽然都是良善人,这三年白容越发长开了,议论也就多了起来,无非是说这白公子,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竟然不肯娶白容,白容对他一片真心,他却百般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