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罗浮梦断一旋飞回颜晓棠手里,四朵梅花不再是含苞待放的样子,花瓣全部打开,花心里隐隐透出冰蓝色,花瓣上还有一丝丝的淡蓝脉络。
颜晓棠满脸疲惫,把罗浮梦断看了看,抬手一拂,戴回了右耳上。
伯兮仍然在入定中,颜晓棠轻手轻脚站起来,绕过他离开房间。
她表情很凝重,以前断骨锁魂狱发作时从没有像这一次。每一次寒气都会冲出识海散布伯兮全身,但在发作之后就会慢慢消退,这次冲出识海的那部分寒气融入了伯兮的气海里,也许是因为他气海里剩下的真元不多,无法抵御,被寒气侵蚀,导致他的真元又一次有了改变。
第一次改变,是“师祖”把月光之灵和血魂之精给伯兮筑基,这是第二次。
伯兮气海里本来有一颗灰色的雾珠,但那雾珠貌似是消耗之物,已经被消耗一空。
有没有雾珠,会不会影响到伯兮下一次筑基?颜晓棠不知道,她只知道得助伯兮拿回天吴剑,然后得想办法保证伯兮能够在一年内筑基,以应付下一次的发作。
她总觉得伯兮看似逃出了十渊牢,可他身上却缠着无数根线,这些线散向虚无,控制在她看不透的人手里,只要这些人想,就能把他像木偶一样控制住。
这种感觉糟糕极了,颜晓棠猛地捏紧了手,进到自己房间里。
这还是数天来她第一次静下心打坐,马上便发现了自己身上的问题:她的修为境界居然只差一步就能结丹了!再一看真元的颜色,过去是淡紫的,现在却深了两分,变得跟伯兮的真元颜色接近。
难道……
颜晓棠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但她明白多半跟她想的一样,伯兮的真元被她夺过来了,她立即想还回去……可即使她用真元灌入伯兮经脉里,也补不回伯兮气海里失去的,只能散入血肉为他疗伤,跟桐崧和维羊做过的一样。
还不回去,那便向更高处走,颜晓棠倒出剩下的气合丹,一共四粒,她准备用这四粒气合丹冲击结丹境界,根基不稳什么的,在没有安稳条件时,只能不去考虑了。
不过还要等一等,等伯兮出来。
另外,也得把合荒安置好。
一进识海,颜晓棠便被吓得倒退——她的识海被合荒桃木的树冠占满,上方再也没有一处空隙,密密匝匝的树枝树叶虬结拥挤在一起,中心的主干粗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看起来竟然有三、四里方圆,现在若是把合荒桃木拿出识海,也不再是掌上微缩盆景的袖珍样子,恐怕树干有近一里方圆,树冠则超过六十里范围。
这样一株庞然大物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几天前它也没有这么……颜晓棠听到树枝间推挤出来的脆响,有挤烂的树叶落下来,还有折断的树枝……
合荒桃木在疯一样地壮大!
颜晓棠急忙召唤合荒,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她忙找过去,合荒趴在树干下,树下的沙地上长出一丛丛奇怪的灌木,若非此地是她的识海,她什么都知道,否则真不容易把合荒找出来。
合荒的体型竟然也变大了,趴卧在灌木间像块黑黝黝的大石头,背部的隆起奇怪地向两边分开。
颜晓棠在去见伯兮前,随手丢了几袋子石丹给合荒,后来就没顾上看它。
这时她把手放到合荒背上,感觉合荒的呼吸平缓深长,陷入了沉睡中,才略微松了口气。
灵火派把她当成寒琼仙阙的弟子,绝对不敢在卖给她的石丹里动手脚,只是合荒对这灵火派的石丹如此热衷,总是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隔着一层皮毛,她手掌下面,合荒背部隆起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颜晓棠感觉到手心被不断的顶起来,但始终被皮毛挡住,无法顶出来。
她试着用神识帮忙,可是看不进合荒身体里去,叫又叫不醒它,只好离开了识海,等合荒醒过来才知道究竟。
合荒桃木还在疯长,可是无法脱离她的识海,被局限住了,细细一想,跟合荒身上的情况倒有几分相似,合荒身体里也有什么想要突破出来,被它自己的皮毛挡住了。
颜晓棠忽然想到,会不会这局限是境界的限制?
从合荒桃木移植到她识海里以后,过去了六年了,她的神识境界依赖合荒起步便有了紫府境界,但这六年里始终没有得到提升,他们无法得到修炼材料,即使是修炼的指点,召南也没有能天天给予,二师兄谷风倒是说过一些,可是他走的体修一路,神识、炼体、修为三境同步,他能给予的帮助也有限得很。
颜晓棠不确定是不是神识境界也快要突破了,只能希望结丹的时候,能助涨神识也更进一步。
几个时辰后,伯兮走出屋子,一见到颜晓棠,耳垂微微发红,左右他过去对颜晓棠就从来没亲近过,也不能更冷漠,保持原样吧。
颜晓棠早已准备好玉简,真元注入,玉简里的影像呈现出来。
这片玉简,是从灵火派镇子上一个不长眼的少年手里得来,其中是伯兮的影像,据少年说是祖荒山的人发放出来的,用于寻找伯兮,但这影像跟太微仙宗发给内门的不太一样,伯兮身上打扮相同,手里的剑不同,年龄也差着几岁。
那时不方便,颜晓棠就没有给伯兮看。
伯兮一看就问:“这是祖荒山发放出来的玉简?”
颜晓棠点头,问他道:“大师兄可记得这画面发生在什么时候?”
伯兮坐到七叶桃树下,看着画影里的自己凝眉回想。
桐崧和维羊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站到厅里将那画影仔仔细细地看,维羊是近几年才做的执法弟子,以前在内门里走动不多,见识得也少,桐崧不一样,桐崧性子直,很早就因为性格被选入了执法弟子,宗门里大事小情的知道不少。
一看画影,伯兮手里那把剑,桐崧道:“这不是鹤羽河沙剑吗?”
伯兮本来印象模糊,被桐崧这一提醒,想起来了。
“对,正是鹤羽河沙剑。”
见颜晓棠满脸费解,伯兮又一向话少,桐崧只好解释道:“这把剑传闻是仙器,以前为浩无仙宗收藏,几十年前,此剑被浩无仙宗掌教湛寂真人送给了灵枢长老……”
这次维羊没有来得及捂住桐崧的嘴,桐崧自己把灵枢长老四个字说出来后,后知后觉地打住了。
颜晓棠皱眉道:“仙器!即使是伪仙器,也不会轻易送出去吧?浩无仙宗跟太微仙宗关系这么好吗?”
桐崧摇头:“没有交情。”
那就更不可能会送剑了,还送仙器?
更多的,颜晓棠知道桐崧也不了解,他毕竟只是执法弟子,灵枢长老垂云仙子是召南的师父,地位卓然,恐怕桐崧能见到垂云仙子的机会都少得很,何谈了解?
颜晓棠向伯兮看了看,伯兮应该是知道最多的人,可她叹气,没有追问伯兮,事涉长辈,伯兮绝不会多言一句半句。
她自己有些推论,既然太微仙宗跟浩无仙宗没有什么交情,那浩无仙宗的湛寂真人送出仙器,又并非送给太微仙宗,就表示这件事跟仙宗无关,是湛寂真人跟垂云仙子私底下的馈赠。
那两人的关系……颜晓棠克制住胡思乱想,她没有见过真正的垂云仙子,也没有其他证据佐证,最好打住——毕竟,垂云仙子虽然过世了,名义上也是她的师祖,这一点尊重还是应该要有的。
伯兮也没有只字不提,思忖道:“我记得此事,湛寂真人赠鹤羽河沙剑时,师祖、师父都在,湛寂真人还带着他的首徒,只是名字……名字不要紧,师祖并不想要这把剑,便叫我试一试……”
颜晓棠小小地抽了口气,伯兮看向她,她说:“即使要把剑给你,也不该当着人家湛寂真人的面吧?不想要就回绝,不好回绝先收下,回头再叫你试不是一样的吗?”
伯兮道:“师祖一时没有想到吧。”
这种当面损人面子的事情,桐崧知道,维羊知道,伯兮也懂得,这是人情世故,只怕垂云仙子不是一时没有想到,而是故意落那湛寂真人的面子,才当着湛寂真人的面,把赠给她的鹤羽河沙剑转赐给小辈。
她看不上,她还要做给湛寂真人看,这剑只配赐给小辈使用。
犹如当面一个耳光。
不知湛寂真人气到什么地步?
颜晓棠忍住没问,伯兮扫她一眼,不温不火地说道:“湛寂真人没有生气。”
颜晓棠瞪眼:“我不信!”
伯兮没理她这话,接着道:“我试过,不顺手,这画影里,应该就是我试剑的时候,鹤羽河沙剑,我只拿过那一次。”
桐崧的眉头也跟颜晓棠一样拧了起来:“那这画影只能是当时在场的人,看见了,印象还极其深刻,才能在过了这么多年后放到玉简里去。”
颜晓棠冷笑道:“祖荒山是浩无仙宗设下的陷阱,就算不是浩无仙宗,也是湛寂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