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周围不少目光汇聚过来,颜晓棠将神识淡淡散出,一边震慑住了这些人,一边的,她就把这些人的目光指向辨明了。
若是无关的人,为了她身上的财物动心,那目光会在她和桐崧、维羊,甚至陶欹斜身上停留,而对修为仅仅炼气期一层,又像个随从的伯兮忽略过去。
乍一看,伯兮可是他们之中最不需要提防的人,也唯有他将头脸藏了起来。
若是祖荒山撒出的眼线,反而会对他们四个将修为和样貌全都袒露的人掠过不看,去留意伯兮——这是目的不同,关注点便也与众不同。
四周的修者在看到颜晓棠腰间的锦带后,不少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东西非宗派弟子少有,穷一点的宗派里也少有,自身实力不够的,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起歹心的本事。
颜晓棠不怕有人起歹心,她怕只怕伯兮的身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暴露。
一圈观察下来,附近的修者反应正常,将不正常的那独独一个人给彰显出来,这人不是其他人,居然是灵火派负责出来接引的邓管事。
邓管事就站在颜晓棠侧前方,颜晓棠没有用神识去看他,只用双眼便看了个清楚,在她散出神识的瞬间,本来一直用笑脸对着她的邓管事飞快地向她身后的伯兮看了一眼,那双带着细微血丝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将伯兮全身打量了一遍,再迅速地收回。
这邓管事约莫以为颜晓棠的注意力被神识占去了,看不到他这里做了什么,才有此一眼,他之前看谁都只看对方的眼睛,既显出诚恳又让人觉得受到了尊敬,唯独在看伯兮时流露出观察身高、胖瘦的样子……
颜晓棠心头一凛:难道这灵火派一派上下都是眼线探子?
这可不好办了,她虽有把握对方应该认不出伯兮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心头一动,侧身回头,狐疑地朝伯兮身上扫了一眼,问那邓管事:“我这下仆有什么值得管事注意的吗?”
邓管事惊了一惊,对颜晓棠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有些忐忑,拱手道:“是我冒昧了,请客人原谅,容我解释解释,此事事出有因,前一阵有个人夺了本派新炼制出的一批石丹,那人也是个高个,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去而复返,所以本派上下对不露真容的都有些警惕,既是客人的下仆,一定不是我们防范的那人。”
颜晓棠笑道:“原来如此,今日我是来买石丹的,不好叫管事疑心,你,把头上的布扯下来,让管事看看。”
桐崧唬一跳,不知道颜晓棠要闹哪一出。
因为通缉玉简的关系,见过伯兮样貌的人可不少,他又是个让人一见便过目难忘的,玉简虽然只对太微仙宗外门发放,可是允许拓印,保不准寒琼仙阙手里也有,这西南境界线离太微仙宗远,离寒琼仙阙可不算远,要流传过来并非不可能。
伯兮很干脆地一把拉下头上缠着的烂布,邓管事忙注目一看,被吓得吸了口气。
桐崧在伯兮身后,看不到是个什么情况,有些纳闷,好在他脸上没露出破绽来,而维羊……不动声色地咧了下嘴。
这……哪还有伯兮的样子?肤色黄黑黄黑的,还有不少一块一块的白斑,眼睛小了一圈,下眼袋还鼓成两个包。
邓管事没料到烂布下是这么副尊荣,看来受到了冲击,嘴皮子抖了几下道:“客人说笑了,就不看我也不会再怀疑的。”
他道了个“请”字,颜晓棠举步跟上,伯兮一脚高一脚低地尾随,那烂布又被他飞快地缠了回去。
见到他样子的都以为他是自己知道自己丑,自卑得赶紧藏起来,殊不知那张黄黑的脸是一件法宝幻化出的,颜晓棠要来换石丹,有心找两件用不上的法宝,谁知找出这么一件能改变样貌的来,喜出望外,立即用了起来。
这法宝是个十二连环扣的铜锁,其中有两个法阵,一个法阵能欺骗肉眼,一个法阵能欺骗紫府境界以下的神识,勉强算是件下品法宝,其中六个扣子对应六种肤色,剩下六个扣子各有六种眼睛外形,并不是随心所欲想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
颜晓棠炼化后,找出其中比较丑的两种,配好给伯兮戴上,防的就是有人去揭那布。
邓管事引着他们进了镇子中心,这里人流更拥挤,都是带着各种神色,怀揣物品前来交换的人,有一处被围起了圈子,颜晓棠的神识没惊动任何人,凌空望进去,人群里有个大汉牵着一头似虎似狼的凶兽,高声道:“这畜生撕了我的徒儿,我也想撕了它给我徒儿祭奠祭奠,哪知道撕不烂!”
说着,大汉空出一手,朝旁边石垛子上一抓,五道指印深深地陷入石头里,引来众人一阵惊呼。
这大汉应该是个体修,他的手指上一层金属光泽,能生裂岩石,竟然不能撕了这头凶兽,围观众人看那凶兽的目光顿时火热起来。
要是个能骑的,颜晓棠也许会动心,可这凶兽的脊背还没她家合荒高,即使月出身高比她矮,骑上去也得蜷着腿,而且跟师父、二师兄、三师兄分开后,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甚至是否还有命去见他们尚未可知?所以能骑也不合适买。
颜晓棠第一次见到这样全是修者的集市,好奇得很,除了她,伯兮肯定也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她就故意放慢了步子,让自己和伯兮都多些功夫逛逛。
邓管事看她有心闲逛,这几天前来交易的修者很多,这时又有筑基期的修者到来,他就对颜晓棠告个罪,先去迎接其他贵客,留下一块二寸长的石牌,颜晓棠想找他时用这石牌召唤即可。
邓管事才走,就有一个小个子的少年蹭过来。
人流拥挤本来不会被注意到,可是即使走在人流里,得到颜晓棠嘱咐的桐崧和维羊依然跟她保持站成了三角,将伯兮隐隐护在中间,这样一来,还要往伯兮近前挤的人,立即就被他们同时察觉到了。
颜晓棠神识一动,轻而易举杀入少年识海内,那少年炼气九层的修为,连防御也来不及筑起,顿时吓得僵住,大气不敢出,手脚也不敢动,被维羊用手一提后脖领,跟着他们在人流里缓缓移动。
颜晓棠以神念道:“说清楚了饶你一命。”
少年道:“前、前辈,您要我说什么?”
“装傻?”
颜晓棠直接在他识海里幻化出一把飞剑,她的神识境界比修为境界高得多,飞剑上的森然杀机四下一卷,吓得这少年心胆俱寒,还以为自己招惹了结丹,甚至结丹之上的高人,神魂都惧怕得抖了起来。
“前辈,此事不关我事,是有人要我来试您身后随从的身手。”
“谁?”
从外看去,少年没有动嘴巴,只是被捏住脖子跟他们一起走着,外面的任何人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少年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向几间石屋后看过去。
他识海里的飞剑一散,没等这少年松口气,猛地一只猫似的凶猛野兽出现在了飞剑的位置,散发出比飞剑更加深入骨髓的蚀骨杀机。
颜晓棠将合荒换来盯住少年,自己看向那片石屋后,那里人不少,却没有谁留意到他们这里来——少年在撒谎。
有一把飞剑进入了少年的识海,这次没有停顿,找到少年无处躲藏的魂魄,一剑逼到魂魄之前,只要动念就会让他魂飞魄散的地步——“最后一次机会。”
灵火派的祭火仪式禁斗令,那是对惧怕他灵火派的人才有用,修为在结丹或是结丹以上,这等躲在荒僻之地炼丹为生的小门派,又岂能用一个禁斗令吓住?少年见骗不过去,又觉得颜晓棠不是会在意灵火派禁斗令的人,为求活命,只得招供。
“祖荒山里来了一群神秘的修者,他们在五月、六月、七月时召集西南境界线内的门派弟子和散修,要找一个人。”
少年递出一片玉简,这玉简劣质得很,颜晓棠神识一透进去,没有见到绿衣、月出,就只有一个身影,伯兮的身影。
但这玉简里的打扮和姿态,跟太微仙宗发放给外门的不一样,伯兮站着,一手抬起齐肩高,目光顺着手中剑的剑柄、剑尖一线看出去,他手里的剑也不是天吴剑,是一把晶光璀璨,剑身雪白的剑。
眉目间稚气未脱,应该还没到十八岁,身上衣饰倒是跟后来一样,玄衣,蔽膝底端有个金色的衔锁玄武兽面。
颜晓棠一时没有说话,少年怕死,忙道:“前辈,我只知道这个人……是传闻从太微仙宗十渊牢里逃出来的伯兮,其他的我不知道了,求前辈饶我一命!”
颜晓棠也不多说,悄悄在少年识海里留下一片合荒桃木树叶,对维羊道:“让他滚。”
维羊一松手,这少年连滚带爬地就跑了,连头也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