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晓棠生气在甘仪意料之中,他赔着笑刚要解释几句,颜晓棠忽然眼睛一亮道:“这样吧,我大师兄醒了,我带你去见他,你有本事拉他入伙,我绝不阻拦。”
入伙……甘仪默默地吐槽了一下这个词,赵四公子明明是个仙人,这用词怎的带着一股匪气呢?
他这一呆,颜晓棠已经站了起来,嘴里又塞上了一块点心,含含糊糊地说:“你怕他不够厉害?嗯,确实,不是所有仙人都中用的,昨晚那两个就是废物。”
栖迟宫的长老是废物,甘仪默默地想:“那我呢?不如废物么?”
颜晓棠建议道:“要么这样,你找几个胆子大的人来……不行不行,人的胆子就这么点,不够吓的,复南附近有猎场吗?”
甘仪知道不妙了,很不妙!但他才刚刚得罪了颜晓棠,哪敢躲开?下次颜晓棠也躲他一次,他的命找谁要去?心惊胆跳中还得服服帖帖问一句:“有、有猎场,四公子想捕猎吗?”猎物是不是他和他的大臣们??
颜晓棠冲他咧嘴一笑,又洒脱又真诚,笑道:“我的话算数的,你找人抓猛兽去吧,胆子大不怕死的人也可以多找,只要有一个人或者一头猛兽不会怕到抖,我就让你和我大师兄面谈,如何?”
甘仪“呵呵呵”地傻笑,他想了一晚上,赵四公子提出多无理的要求他都要尽可能答应,并尽可能办到——只要赵四公子一句话,别说这么一座宅院,就是要他一郡土地,他都不会有二话,迁走百姓,修造园林,或者选送几百童子去伺候……等等,大臣们也说,这样的条件够丰厚了,这跟建立一个国中国差不多。
哪知道一晚上的心理准备白做了,得到这么个古怪的要求。
从拉赵家大公子“入伙”拐到本国人和动物的胆量考验上,再拐到给他一个说服的机会,这中间有逻辑吗?做仙人还赖皮,脸呢?
甘仪一边从颜晓棠的话里推知那位赵家大公子是个极其难惹的人物,一边又不想放弃再找一个臂助的机会,那位大公子要是真的比四公子厉害,简直求之不得!可是还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大公子能吓抖老虎、豹子,他自己的胆量能撑住他去面谈吗?
甘仪如此看重颜晓棠,武力其实只是其次,不过复南栖迟宫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有了,其他栖迟宫必定会找上门来,只有颜晓棠一个帮他,再厉害也不免捉襟见肘,能多一个自然是好的。
再看颜晓棠那一脸的笑,牙齿闪闪的,恶意好足,甘仪简直想给她跪了:求放过。
伯兮醒了,不知是头疼还是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坐在榻边半天没动,颜晓棠赶走了甘仪匆匆跑回去,一进门就见伯兮还那么坐着,靠在雕花柱子上,一肩朝里,把柱子抱住的样子,手垂在腿上搁着。
颜晓棠最开始见伯兮醒了,才提出可以让甘仪一见,就凭伯兮冷漠刻板的脾气,任甘仪说到舌粲莲花也不会有用的,把伯兮说不耐烦了,一个眼神比她说上一堆的话还有威慑力,正好借此绝了甘仪骚扰师父师兄们的念头。她主意打得好,之后却发现伯兮坐起来便“抱着”柱子去了,还一动不动的,无奈何只好改口。
宿醉的滋味,她五岁的时候就尝过了,头疼起来看人都不是人样,全是沙包样,直想打。
昨晚她替伯兮拔了簪子散了发,好让他睡得舒服点,导致现在他散发垂肩,大半张脸都看不见了,只露出个鼻尖,还抵着柱子。
“大师兄,哪不舒服吗?”
颜晓棠提着小心靠近,她用自己宿醉时候做参照,不小心不行。
伯兮没有反应,颜晓棠再走两步,房间就这么大点,几步就走到他身边了,他还是没动静。
该不会……坐起来以后又睡着了吧?
不可能!又不是月出,伯兮对他自己苛刻得可怕……但是他喝醉以后居然是那么温软的样子,告诉谷风,谷风绝对不会信的,有了醉酒后的对比,似乎再做出点什么也不会太奇怪。
颜晓棠弯下腰,伸出手去拨伯兮的头发,触手冰寒,酒劲确实已经过去了,颜晓棠这一握,握住了满手寒泉,手臂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凭感觉,伯兮早该清醒了才对。
“大师兄?”
头发撩开,伯兮居然是睁着眼睛的!再仔细一看,瞳孔散的,压根没有焦点。
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颜晓棠索性把胆子撑肥,伸两根指头过去,把伯兮下巴一抬,让他抬起头对着自己,伯兮抖了下眼睑,双瞳深处的神采一点点的聚拢,一如微风经过后的湖面,粼粼水色渐渐归于平静,重现月华。
颜晓棠的心跳漏了几拍,刚续上,伯兮朝她抿唇一笑,一对半的重睑使他的眼角陷得略深,薄雾漫卷掩了半弯残月,又是一片活生生的美色无边……
哎,竟然还醉着,清醒时连冷笑都极少见的人,是绝对不会笑得这么毫无防备的。
颜晓棠把手伸给他握着,否则问不了话,这么看来伯兮也不是全无防备的。
“大师兄,有没有哪不舒服?”
伯兮眼神木木地想了会,抬手拍拍头——断骨锁魂狱,又拍拍小腹——他的气海很古怪,召南亦说不出缘故。
灵体修者的稀少,决定了灵体修炼的方法单一,整个世外,通常的认知是灵体修者比其他修者更容易提升修为,再多的便没有了,伯兮走的修炼之途召南闻所未闻,又怎会知道究竟?
召南已经是太微仙宗的掌教,且以广博闻名,“师祖”知道的竟然比召南还多,把这个当做线索的话,“师祖”的身份便缩到了很小的范围内,这让颜晓棠压力更大,太微仙宗一个还不算,还要再加一个仙宗进来,这世上根本没人能抗衡,连斗志一向昂扬的她,也有些消沉了。
“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如果就这么藏下去,能藏多久?伯兮不仅是个逃犯,还是个身怀重宝的逃犯,追捕逃犯的官差总会有懈怠遗忘的一天,想夺宝的人却永远不会少。
伯兮笑笑,道:“没有。”
颜晓棠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大师兄,你喝醉的时候就把不开心的事情全部忘记了,真好。”
“忘了?”伯兮歪下头,疑惑道:“我忘了什么?”
颜晓棠起了坏心,反问道:“是啊,你忘了什么?”她凑近了点,想乘伯兮没留神的时候……
伯兮身子一斜躲开,还用根指头指着她,右边嘴角翘起,隐约现出只酒窝,得意道:“我就知道。”
当面揭穿还带调笑,尤其还笑得这么甜腻,颜晓棠面红耳赤道:“你都醉了还躲!”
“醉……是什么?”伯兮掐着他自己的下巴陷入冥思苦想,拇指正好抠在他右脸上的酒窝里,还一挖一挖的。
谷风有两只酒窝,但那对颜晓棠没什么用,伯兮就右脸有一只,几乎看不到,可是一露出来,颜晓棠就不太好了,很想把他的手拿开,用自己的手指戳戳看,说不定会被黏住。
伯兮醉得不行,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可以想很久,颜晓棠也醉了,眼睛直直的半天没动。
甘仪是麻烦,可再麻烦不会有太微仙宗麻烦,若能一直隐藏下去,复南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比照莱强了无数倍,最重要的是邪王甘仪绝非弱者。
过了会,她“哎呀”一声嚎,想起来了,她想拿伯兮吓唬甘仪,等到约定的时候,伯兮如果还是这个样子怎么办?
桂仙酿不会醉人。
这酒小孩子都可以喝,从街头的包子铺问到街尾的布店,就没人听说过喝桂仙酿醉倒的。
颜晓棠没有办法了,就算不为了应付甘仪,也不好让伯兮就这么原因不明的醉下去吧?哪怕他其实不好哄也不好骗,可那么没心没肺地笑成了勾魂样,谁敢放他出屋?一夜没回去了,召南肯定会担心的,但她又不想派甘仪的人去报信。
虽然可以找马车回去,但一想到谷风发现伯兮现在的样子,颜晓棠怎么都放心不了,老觉得谷风会跟她抢,坚决不要在伯兮清醒前带他回去。
她心里想着卖布伙计说的“周岁的娃娃可以喝”这句话,愁苦地走进了复南城里唯一一家卖桂仙酿的酒家,桂仙酿是这家的招牌,她想知道,为什么酒香那么浓郁的桂仙酿,究竟是怎么做到不醉人,只醉了仙的?还是桂仙酿这名字里就藏着问题?
几个看似互相之间没有关系的“尾巴”,跟着她进了酒家,个个肚子里装满了困惑。
赵四公子出门溜达,把一条街的人差不多问了个遍,问的:“听过桂仙酿吗?哦,喝了会醉多久?”他们听得莫名其妙,这酒哪会醉人啊!他们要是不怕,早上前去解释了,赵四公子问一个不算,还挨着问,一路就问到卖桂仙酿的地方来了,这问题很复杂?很严重?虽然他们不懂有什么严重的,但还是赶紧上报给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