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围观着许多人,对着墙上张贴告示指指点点,热议纷纷。义德也在其中。
义德说:“各位乡亲,听我说一句话,这次洞头村,出资购大船,招聘船员打海盗,目的都是为了大家好!海盗一天不除,我们没有好日子过!请各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如果要捐款,多少不论,就拿到恒发渔行;要当船员,船老大就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叶唐学,也去恒发渔行报名!”众人一听,纷纷响应。
一条乡村小道,错落有致的民房散落在田间地头,村民在忙着播种。太阳躲在云层里,没有一丝风,很闷热。俗话说,云内日,被内屁?。
唐斌向唐学介绍,东岙顶村有个朋友,人豪爽,打铁出身,一身武艺。后来去当渔民,因老是晕船,一气之下上山不干了。现在家,操起老本行。今天,唐斌领着唐学,就来找他这位朋友。
唐斌,二十几岁,个子中等,留长头发,八字胡。他原是一名吊儿郎当的青年。自从拜师中仓村真武殿主持学了几年武功之后,自恃功夫了得,四处沾花惹草、扰乱是非,父亲被他气得吐血。有受害者家属,当着他父亲面投诉,扬言要把他儿子填埋在洞头江。其父以为是一时气话,顺口说埋就埋吧,反正我有四个儿子,少一个逆子也没所谓,省得投气?。
那个人就把戏话当真听。一天晚上张罗三五个人,乘他酒醉,把他抓起来,绑上岩石,摇船到港中,把他推下海。也许他命不该绝,绑石头的绳子被他在水中挣脱。最后,他可怜得像一只流浪狗爬到家。此事对他打击很大,父亲劝他洗心革面,做个规矩的老实人。
伯父是村里郎中,什么伤风感冒、风湿跌打等疑难杂症,都能做到药到病除。有时孕妇生产,临时叫不到接生婆,他也勉为其难。在父亲的推崇下,唐斌从此横下一条心,向伯父虚心学医,不闻世间事。伯父看他人性聪慧善良,就有心把几十年的看家本领传授于他。前些年,又派他去温州府拜师学中医。如今,是一名地道的医生。
这次组建洞江号,唐学看准他,是不二的人选。浪子回头金不换啊,更何况是自己的宗亲族人兄弟!
经过一农田,看见十几个村民围困着一名青年。双方显然为了什么事,争执吵架了起来。青年长得虎背熊腰,大头大脸。他左手握一把长刀,右手抓着狼狗系在脖子上的绳子。他双眼圆睁,怒吼着:“不想活的,就冲上来!”
那十几个村民,有拿锄头有拿扁担的,三番几次欲冲上来厮杀,无奈都慑于那只狼狗之威而不敢动手。僵持几分钟后,有人带头喊声:“打!”大家就从不同方位围攻上来。
青年放开狼狗,喊道:“猎豹,咬!”狼狗好似猛虎下山,对冲在前面的几个人一阵猛咬,吓得他们只有招架之功而没有还手之力。青年借狼狗之势,挥起大刀,又是一阵乱砍,把几个村民打翻在地上求饶。
唐斌看在眼里,双手鼓掌:“好,好身手!”
唐学问:“你带我来,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对,你看如何?”唐斌问。
“很好!”唐学答道。
“陈如钦!”唐斌喊道。
陈如钦猛然回首,看见朋友唐斌,就对那些村民,用左手一指,说:“停一下,你们等我,不要跑了。我先会朋友,回头我们再打!”
那些村民以为他搬来救兵,何况刚才的交手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做鸟兽散了。
“喂喂喂,你们不要跑了,老子还没打过瘾哪!”经如钦这么一喊,那些人跑得更快了;有一个不小心,慌不择路,掉到水稻田里去了。
唐斌对如钦说:“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唐学兄,我们洞头村准备购买战船,招暮水兵,打击海盗林冠山。招你入伙,你是否愿意?”
“唐斌兄看上我,就是抬举我,我加入!”如钦说。“林冠山,灵昆鲨,改天把他逮住,杀了晒干,当下酒料!”
唐学见此人如此爽快风趣,握着他的手说:“欢迎加入!”又不解地问道,“刚才为何打架?”
“他们说,我的狼狗把田里的瓜果蔬菜糟蹋了,要打死。赔他们钱,也不同意。明摆的是欺负我一个人嘛,可没那么容易!”
唐学闻此言,感叹道:好汉一条,为了自己心爱的狗,拼命保护,正是我要用的人!
看这狼狗,确实与众不同。它威严、凶猛、剽悍。全身黑色无杂毛,个子高。前爪搭在人身上,足有一米六七,耳朵竖立,双目炯炯有神,是只难得的良犬。
如钦说:“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讲。”唐学说。
“我一走,刚才那些人就会钻空子,这只狼狗就不安全,我很不放心。我想,这只狼狗跟我上船,一起打海盗,不知唐学兄意下如何?”如钦顾虑重重,生怕不同意,满脸恳求的表情。
“当然可以,爱屋及乌嘛!”唐学笑了笑,说,“我本想养猫,但有你这只威猛的战犬,不发愁了!”
“为什么?”如钦一头雾水,这狗和猫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行船人,最怕船上有老鼠。老鼠会乱咬乱啃船上设备和衣物,又会传染疾病。俗话怎么说来的——?”唐学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语。
“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如钦答道,几人一听,都乐了。后来,这只猎豹,救了唐学一命,这是后话。
唐学从东岙顶返回洞头村,路过渔岙山海边。只见笔架礁在海浪中岿然屹立;海水围绕着它,泛起朵朵浪花。
有个人长得矮小精瘦,腰间挂一个网袋,后背插一根短钢钎,徒手往笔架礁上攀登。爬到礁岩顶部,纵身一跃,“扑通”一声悄然入水。等了老半天,才从前方百来米的海面上冒出来。
“此人?”唐学不解地问唐斌,他以为这条招人线路,是唐斌早已安排好的,“莫非又是你的朋友?”
“这人,我不认识!”唐斌说。
一会儿,小伙子游上岸。他短头发,小眼睛,皮肤黝黑,上嘴唇稀疏的胡须,居然直挺挺地往上翘着。唐学问:“请问这位兄弟是哪里人?怎么称呼?水性如此之好!”
小伙子提着网兜过来,袋里装着许多海贝,说:“我是半屏山大岙人,叫赵海龙。”
“赵海龙?!”原来他,就是林冠山要找的人?真是太凑巧了。唐学说,“为何海盗要找你?”
“我不知。”
“那为何引起他的兴趣?”
“我也不知。”
“那好吧。”唐学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就换个话题,说,“我们要招一批船员,打击海盗,请你参加如何?”
“此事,我不能做主。”
“为什么?”
“家里仅我妈一人,我如出海,无人照顾!”
“哦,好一个孝子!”唐学竖起拇指,说,“改天我们再聊聊!”
海龙先行告辞,爬上停泊在沙滩的小舢板,摇着橹走了。
两人刚在沙滩上走了几步,忽然,唐斌拍下脑门,仿佛想起什么事,说:
“我几乎忘了,我们洞头岙内的一个人物!”
“谁?”唐学问。
“欧阳魁内。”唐斌答。
“哦,我那个爱打架的表弟?”唐学说。
“对了!在他这个年龄段,洞头目前没有对手!他打架有特点,如果第一次打不过你,他会研究你的缺点和破绽;第二次再找你打,直到把你打败为止,他才了心愿。谁都害怕和他打架,是很奇怪的一个人!”唐斌说。
“改日约他。屡败屡战,其精神可嘉!”唐学说。
两人正聊着,唐斌说:“日时不能说人,夜时不能说鬼!说魁内、魁内就到。”只见魁内挑着一担木水桶从沙滩上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妹子。
欧阳魁内二十来岁,体格健壮,满面胡子,连手臂上也是长长的黑毛,脚拖着一双木拖鞋。
“魁内,岙内都没水了?你怎么到渔岙山来挑水?”唐斌问道。
魁内看见唐学,先和表哥打个招呼,才答道:“岙内水井这几天都干枯了,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
“喂喂,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也不说一声?”唐斌说。
“是我妹妹。”魁内说。
唐斌这才留意,这个妹子长得白净苗条,惹人喜欢,也有点面熟。“你不是阿珍吗?岙内孔庙私塾同学,十几年不见,真是认不出来。女大十八变!”
“你是唐斌,班里的那个调皮鬼?”阿珍说。
“正是正是。”唐斌自个儿脸红了起来。他慌忙转个话题,说,“我们洞头人,吃水真困难,要去海边挑水,说起来都没有人相信。”
渔岙山海边,在悬崖峭壁的下面,有一大片礁岩,在一处岩石边,有一奇泉。涨潮时,海水满过泉水;退潮后,清澈甘甜之水潺潺而出。每半小时,约一担水,一年四季永不停息。一旦干旱,这里就有人排队等水。
唐斌说:“魁内,我们正好有一事找你商量。”
“什么好事会轮到我?不过,近来我改邪归正,不打架了!”魁内把水桶放下来,交叉着双臂放在胸前,其架势,好像又要和人打架。
唐学说:“我们一起打海盗,你意下如何?”
魁内想了想,答到:“不想加入。”
“为什么?”唐学问。
“我不想打人,打了别人,伤了自己,都不好!”魁内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魁内,你今天是变了一个人!”唐斌说。
“实话跟你说吧,过几天,我要和妹妹去温州城工作,所以嘛——”魁内说。
“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不过,请你重新考虑,我急需像你这样的人!”唐学说。
“谢谢唐学兄抬举,此事我会认真考虑的!”说完,他一只手抬起扁担,吊着两只木桶走了。
人走了,唐斌依然双眼盯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唐学说:“唐斌,这回看你的魅力了!”
“什么魅力?”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平时你对姑娘,不屑一顾,自为清高。这回,你看我表妹,眼睛直勾勾的,露馅了吧?快陪她一起去挑水,还傻站着干嘛,懂吗?”
“好咧!”唐斌笑着跑开了。
唐学望着他走远,咧嘴笑了。他很喜欢和唐斌开玩笑,但现在手头上还有更紧迫的任务要去做。
退潮后,洞头港内海水都集中在深水航道区;半屏山和宫口海滩,裸露出一大片的涂滩,很多村民在捡蛤拣螺抓螃蟹;有些搁在滩涂上的渔船,有渔民上岸,只好一脚深一脚浅地从滩涂跋涉着上岸……
?云内日,被内屁——闽南语,云内日,指躲在云里面的太阳,往往特别热。被内屁,在被子里放屁,当然臭了。
?投气——闽南语,指生气,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