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居住的、名为东乡的小镇，最近因为一宗杀人案件一下成为了地方媒体的焦点。
受害人是我就读的东乡高中和我同年级的女生，虽然有过数面之缘，却也不是什么亲密到足以让我痛哭流涕的关系。
某个上学日的傍晚，这个女生离开学校、却一直没有回到家。
焦急的父母在当晚便报了警，警察却并没有找到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女生在独自一人离开教室之后，便仿佛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无论是目击者还是知晓她行踪的人都不存在。
一个星期之后，警方在小镇河岸边的草丛里发现女生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这时的我，只知道这个女生是班上不良少女集团的首领、不时会欺负内向女生的讨厌鬼，是即便死了也没什么影响的“蛀虫”。
对于这样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我没有任何感想。
就连她的名字，我也是在葬礼举办之前的那段时间才从同学们口中听说。
林颖。
这是和我同班了大半年、却连名字都没有记住的女生。
是因为不怎么学习而且经常惹麻烦，被老师们无视、遭至不少男生厌恶的女生。
在死去之后，一直被大家视作麻烦的她却成为了楚楚可怜的小女生、不幸丧命于杀人魔之手的受害人。
后者或许没有说错，但前者...完全是大家被同情心蒙蔽了双眼。
要说我为什么能说出这种冷漠的话...
当然是因为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虽然是同班同学，却也是在街上见到连招呼都不会打的陌生人。
为这种关系的同学感到悲伤什么的，我还没有多愁善感到这种地步。
即便想要像其它同学那样勉强在葬礼上挤出几滴眼泪，也会被无法抹消的厌恶感侵蚀。
——但是，虽说对不熟悉的同班同学的死亡没有什么感触，我对于“杀人”这件事还是有着正常人水平的厌恶。
若是罪大恶极的家伙死掉了，或许我还会拍手叫好，可现在死去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就算伤害过别人，那也是指责或者惩罚这种程度便足以应对的“恶”。
是“罪不至死”的恶。
所以，我对剥夺她生命的犯人所抱持的感情，毫无疑问是厌恶。
“早上好啊，一大早就一脸没睡醒表情的千秋同学。”
仅仅是像这样和这位犯人打招呼，我便感觉鸡皮疙瘩都快竖起来了。
对方在瞄了我一眼之后便别过头去，既没有回应我的问候、也没有口出恶言。
一如既往的冷淡应对让我忍不住吐了口气。
三周前的晚上九点半，出门去便利店的我，在顺着河堤往步行街的方向前进时、偶然遇到了从河堤来到人行道上的千秋。
在起风的夜晚、踏着水草间的河堤阶梯，在与人行道的接壤之处相遇。
抬头可见满天繁星、指尖皆是盛夏夜晚的风。
这是多么浪漫而美好的一幕。
却被少女脸上的血迹染上了异常的色彩。
不止是脸庞，裸露在外的手臂、垂在两侧的手掌，还有那双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原本便是红色的凉鞋。
若非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恐怕身上还能看到更多触目惊心的颜色。
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是恐惧。
对于曾经目睹过死亡的我而言，血液并不是足以让我动摇到这种程度的东西。
但是当时少女脸上洋溢的，却是仿佛和喜欢的男孩玩耍了一整天、在临别之时终于和他牵手时带着点羞涩的幸福表情。
夏夜、星空、河堤边的偶遇，完全被血液染上了恐怖的色彩，而千秋当时的神情直到现在都还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个偶遇的第二天，林颖没有来学校。
某个和林颖的家住得比较近的学生说、昨晚就看到警察到林颖家询问过，看样子是失去了联络。
在同学们窃窃私语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千秋依然伏在靠窗位置的座位上，走近她时，轻微而匀称的呼吸声让我知道她和往常一样陷入了沉睡。
——也可能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的关系？
在这之后的一周时间里，小镇各处都能看到正在搜寻的警察身影。
林颖的尸体直到一周之后才被警察在那晚我遇见千秋的河岸边草丛里发现，反而让我感到诧异。
林颖的死讯在学校中传播开来之后，同学们纷纷讨论少女身死的原因。
有人说是遇上了杀人魔、有人说是抢劫时意图反抗，还有男生说应该检查一下她在死亡之前有没有被侵犯。
种种推测，指向的犯罪者全部都是校外的人。
某位有家属在警局当班的学生甚至还爆料，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尸检结果显示，名为林颖的花季少女既没有遭到侵犯，身上的财物也还健在。
唯一能够解释她死因的，便是不幸遭遇了碰巧路过的杀人魔。
在那之后，警察虽然调查了不少地方、甚至还利用周末时间在学校调查，也依然没能找到和案件相关的线索。
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度出现，学校甚至取消了一直以来的晚自习，下午五点便让大家赶紧回家、不要在街上逗留。
案件的影响在两周之后的现在，还依然让学生和老师们情绪紧绷。
而这个案件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将脸埋在臂弯里熟睡。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都能从我的口气中听出来我对千秋的怀疑。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无论是谁，见到那种景象之后，再经历之后发生的事，都会把千秋当成案件的凶手——再不济，也是重要嫌疑人吧？
但是刚开始的那些天，我却并没有这么想。
潜意识里或许多少有联想到这一点，感性却让我不愿意把千秋和杀人犯这三个字重合到一起。
因为我和千秋的相识，还要追溯到我的初中时代。
——其实在更早之前，我们就已经有过些许接触，只是那时的我完全没有和她交朋友的功夫。
因为我和她的家，只隔了两面没多厚的墙。
甚至从我的房间阳台上一抬脚便能跨到千秋卧室的阳台上。
即便不是朋友，我依然清楚千秋的个性。
开朗、温柔、乐观，无论对谁都能展露笑容。
但是我口中的“千秋”，只是一年前的千秋。
某件事的发生，让那个脸上一直带着灿烂笑容的女孩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而无意中从女生们那里听来的一件事，更让我坚信了千秋就是杀死林颖的凶手。
因为发生的那件事，过份到即便是本性善良的千秋也会对那只“蛀虫”起杀心的程度。
而也正是因为知晓千秋杀死林颖的理由，我即便确信她是凶手，也没办法将这件事告诉警察、将她绳之以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