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此次也算有惊无险。她躺在慈恩堂的湘妃竹榻上休养的时候,皇家的封赏就到了。即使各种缘由不便细讲,但一应赏赐却都齐全。暖香以原职再升一品,加封女尚书。不仅有玺书一封,金印一枚,金花六十六朵,还有皇后娘娘亲赐宫缎羽纱百匹,上品珍珠一匣。中人来下旨,暖香沐浴焚香,领赏谢恩。看得一众姐妹羡慕嫉妒恨。
一大锭雪花银打赏了传旨的中人,几个姐妹各怀心事聚在了慈恩堂。
明月是最开心的,她亲手捧了紫砂长春壶,满斟一杯香茶,敬给暖香,暖香赶紧站起,连道不敢,明月却说:“妹妹莫辞,贺你升官发财,这是姐姐真心实意的。”暖香忙满饮了这一盅,手帕一抹嘴角,笑道:“姐姐真是太客气了。”
明珠很看不顺眼她俩亲和,又忍着心里那份妒意,当下撇了撇嘴,歪眉斜眼一笑:“三姐姐还是生受了吧,你如今可又是财主又是贵人了,现在搭上了皇后娘娘,那攀高枝儿飞了去了。眼里还能看得下嫁到穷乡僻壤的姐姐已是难得。姐姐要敬你,你也别拒绝。指不定姐夫将来当官想要谋个路子,还得巴巴得求到你跟前呢。”
明月还是不擅长这种精致的拌嘴儿,但嫁人之后说话却多了分硬气,直道:“妹妹不必在这里言三语四的嫌弃姐姐。自己想要什么日子只有自己明白。你这会儿说得分外好听,姐姐也只盼你将来戴金冠得封诰荣华富贵。自己男人有什么本事,也只自己心里清楚,希望将来这么些姐妹,你谁都不求到。”
明珠何曾被明月的话堵过?一时想不到斗嘴好词,便走了下三路,嘴角弯出一个恶质的假笑:“对对对,姐姐说的好有理。只不过呀,凡是嫁了人的,都希望男人本事使在自己身上,只有自个儿清楚别人都不清楚,可惜呀,往往是猴子水里望月亮——自己哄自己罢了。我觉得太太说得有理,姐姐呀,还是把陪嫁丫头该通房的通房了,省得让人家说我们齐家女儿善妒!”
明月听得一愣一愣,完全不晓得话题怎么一转就跑到了自己床上,便是成了亲也还是新媳妇的她当下红涨了脸面,说不出话,只恨不能揉搓明珠两把,未嫁人的小妮子怎么嘴巴这么毒?
暖香听懂了也只好作没听懂,把杭白菊亲手泡了一杯给明月下火。
明娟年纪小人却机灵,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察言观色便猜到一二。她跟齐明珠向来嫡庶不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反唇相讥:“我万万没料到姐姐竟然是这么宽容大方的和善人。如此说来,姐姐将来肯定会把你的一对儿俏丽丫头送给姑爷了?这个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她们生了庶子庶女怎么办。姐姐也宽容到底吗?我自己是姨娘生的,姐姐恨不得挂到嘴角每天念上几百遍,让我别忘了自己身份,说实话,我真真儿替将来那可怜孩子担忧。”
“你这话什么意思?”明珠倒竖了柳眉。
明娟并不怕她,只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就觉得揣着刀子假慈悲的人最可恶了。”
明珠暴怒而起,要去撕明娟的嘴,明月和明玉齐齐拉架。明月使劲抱住了明珠,明玉也按住了明娟。“老太太还在隔壁念佛呢。”
暖香静坐喝茶,看她们鸡飞狗跳。以前到缀锦阁去,这俩人也没少撕,偏偏大姐姐明月不立威严,不是被妹妹们砸了杯子,就是被踩了刚绣好的绣品。现在暖香已经得出教训,她们再聚到自己眼前,不倒盖茶,收起摆件,只用寻常薄胎冰花白瓷杯。
明珠被压在怀里犹不解恨,伸手摸索抓不到东西,狠狠一跺脚,扔了个眼刀过去,这才作罢。
明娟向来不在乎明玉这个庶姐,甩开她的手,拉了拉被扯皱的绿柳金鹧鸪长身小袄,气呼呼坐下。又看看暖香,却发现这个堂姐正三根手指轻扶茶盅,敛眉用茶,相貌堪夸,气度娴雅,自有一份可赏态度,对眼皮下姐妹们吵闹视而不见。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深深刺激到了明娟,她忽然觉得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分外粗鄙。
脸上不由得就白了两白。暖香是个孤女,她还有个疼爱她的受宠的姨娘,按道理来讲,条件要比她好些,如今她大获成功,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搏一把呢?欲要细细跟暖香打听些情况,又碍于面子和人多,不好开口。只是心里却默默有了讨好的打算。
明珠心里犹在不服,气冲冲出了慈恩堂,走出老远,又朝地上啐了一口。“人家真正娇滴滴的大小姐,哪个不是呼奴使婢金贵无匹的,用得着担风险去卖命?封了女尚书又怎么样?还是脸上长疤的毁容相?现在又从人牙子手里滚了一圈,有没有被破身子还在两项,亏她还那么自豪!我看还哪里有豪门贵族敢要她!”
——却不料当天晚上,残酷的事实就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李氏从长秋宫出来,脸耷拉得老长,嘭的一声把门关上,吓得正在偷偷吃冰糖燕窝的齐明珠一个哆嗦,险些扔掉勺子。
“那小蹄子怎么就这么好命!”李氏用手拼命的拍着桌子,心口一阵阵赌气,脸都气黄了。手上两只赤金对口镯叮当作响。
明珠飞快的吃净最后一口燕窝粥,这才抹干净嘴角走过来:“娘亲,发生什么事了?皇后娘娘这还是第一次召您进宫说话呢。这是莫大的恩宠呀。”
“恩宠?这算哪门子的恩宠?”李氏自负人情练达,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她一甩手丢出几个荷包,斑斓精美,明珠拿起来一看,顿时眼睛都瞪大了,三个荷包,里头每一样东西都贵重无比,一个婴儿拳头大的五彩美玉,触手温润如凝脂,一个是赤金并蒂莲花福寿锁,掂在手里沉腾腾。再有一只红莹莹珊瑚色玫瑰花样大镯子,拿起来细嗅,甚至还有隐约香味。
齐明珠当即要往手上套,却被李氏一把打掉:“你这是做什么?这东西皇后娘娘赠的,你能随便戴?”
齐明珠顿时瞪大了眼睛:“赏谁的?齐暖香?她不是刚得了一匣子金花,一匣子珍珠吗?轮也该轮到我们了。”
李氏本来心中就有气,听她这么说,一根指头戳了过去:“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书都读不出来!你要是当了才人哪里还轮得到她?”
齐明珠不善读书,她早就知道,今日又骂,是迁怒罢了。
皆因今日长秋宫传话,李氏本是喜出望外,恭恭敬敬的去了,却不料进了长秋宫就看到满面春风的辅国公夫人秦言氏,和身份尊贵的镇国公府郑夫人。前者本就是一干贵妇中出了名的厉害,后者则是出身安西王府的郡主,单从身份上就压着一头。这边请安,那边行礼,团团问了一圈好,才有机会坐下来被赏口茶喝。
皇后娘娘在府中是备受宠爱的幺妹,她郡主嫂子也尽知,后来入宫,又是女人中的头筹,当今盛宠不衰的皇后娘娘。所以与贵妇名媛说话,鲜少顾忌,自带画风“本宫要做某件事,你们赶紧来叫好,准备鼓掌”。
向来自行其是,自做决定,甚少参考别人意见。这点杨小六和言景行同样深受其害。
“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野有蔓草,室有美眷。俊才自然配佳人,英雄自古爱娇娃。阴阳和合,方是人间正道。”
皇后这话一出,李氏就知道皇后是要当媒人。特特叫自己过来,难道是看中伯府的哪一个?当下心中又是一喜,她的长子明辉可是到了婚配的年龄了,又被伯爷亲自带在身边历练,很是有出息,难不成皇后要指哪个郡主?哎呀呀,这可真是——李氏心花怒放。
秦言氏和郑氏互相看了一眼,当下心照不宣。
“本宫的姐姐去得早,我待其子只如自己亲生的一般,如今瞧到了合适的姑娘,就忍不住撮合一番。伯府的三姑娘齐暖香,也就是如今长秋宫尚书,我观其才貌俱佳,人品端庄,便有意为媒。不知伯夫人意下如何啊?”
李氏当场就怔住了,瞬间美梦清醒。这算怎么回事?皇后也不急,唇角带笑,等她回话。一边秦言氏觑到了她突变的脸色,当即笑了:“伯夫人这是惊喜过头了,说不出话呢。想暖香乃是兄长遗孤,好不容易从山沟子里救出来的小可怜,如今有了好出路,当婶子的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哎?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当初暖香还是景儿自己从金陵小县捞出来的?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依我看,天作之合莫过如此。”
李氏口齿也算伶俐,今日却遇到了对头,秦言氏一撂一句截人后话,全然不给转圜的机会。
好不容易收拾清脑子,李氏有点勉强的笑出来:“皇后娘娘一番美意,臣妇自然是无比感激的。可是暖香还小啊,尚未及笄,又刚封了女官,还要照料公主殿下,哪能做内宅主妇呢?而且还有一事,娘娘可能不知道,”李氏遗憾的举手指指额头:“暖香额上有伤,非有福之相啊。臣妇担心她福薄,担不起这么大的荣宠。”
话音刚落,秦言氏又笑了:“伯夫人是考虑周到,可未免太多心了些。暖香年纪是不大,可景儿同样年轻呀。侯府老太君身子骨硬朗,又有太太张氏操持家计,哪里用得着刚过门的小媳妇主事?根本不会耽误这宫里差事。再者说了,过几年九公主也大了,不比现在,事事靠人,哪里有不方便?至于那伤,我倒觉得战乱年代遗孤何其多,她能从山沟里重新飞出来,如今更得女官荣耀,本就是莫大福份,怎么会担不起福气呢?”
李氏暗惊秦言氏厉害,强皱了眉头,支吾道:“国夫人所言甚是。只是暖香究竟不是臣妇所生,臣妇也不好替她做主,我家老太太又对这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孙女爱若至宝。我定然要问老人家的意思。臣妇委实做不了主,请皇后娘娘赎罪。”
小许脸上便显出些不满来。你这么推脱什么意思?暖香在长秋宫这么久了,什么处境我不清楚?当我傻的麽?
郑夫人看到了,在皇后发火之前,接过了话,这一开口更显厉害:“伯夫人不必过于忧心。历来奉旨成婚都是莫大荣幸,坤主指婚同样如此。但皇后娘娘最为亲善。一切事务,伯夫人尽管按照自己原定份例料理便是。不必觉得干系太大难以下手。至于老太太那里,她老人家也是上次在皇后面前痛哭,为暖香的归宿忧心忡忡。所以娘娘恩典,才保了这大媒。您瞧侯府世子,容貌不般配,还是家世不般配?”
李氏顿时闭了嘴。她再讲就变成怕担责逆母意了,那还讲什么?
“虽然话没有说明,但大家都知道偌大侯府是言景行的。偏那续娶夫人张氏也没生个儿子出来。
暖香嫁了过去,将来还不是妥妥的侯夫人?”齐明珠急了眼,她刚还恶意揣测暖香嫁不进好人家,这会儿就来这么个晴天霹雳。她一直觉得伯府几个姑娘中,论出身,论地位,论容貌,都是她最出息,将来要嫁,也是她嫁的最好。但现在眼睁睁瞧着,暖香就越过她去了。
如今再看那些珠宝真是越看越窝火,偏生那不是皇后赐的,就是国夫人赐的。她只能眼巴巴看着。
消息传来,老太太自然是喜的。她明明已经老眼昏花却又扎挣着要给暖香绣鸳鸯戏水的喜帕。暖香自然不依,忙从手里把绣绷子抢过来:“奶奶歇着吧,日子早的很,我自己一样样绣来,也赶得上呢。”
老人喜不自胜,看着暖香穿针引线,脸上满是待嫁女的温柔欢欣,不由得又去拭眼泪:“暖儿长大了,好福气。老天有眼呢。如今是终身有靠,大郎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暖香对逝去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印象,只听老太太唏嘘感叹,猜想些大致轮廓。她在西窗底下,把绣架子撑开,一点点绣自己的红嫁衣。一般富贵人家女儿出阁,不仅陪送田产铺子佣人奴隶,乃至衣服首饰鞋袜都是齐全的,从脸盆到马桶,完完全全一整套。但想想自己,只怕能和明月一条水平线,就已经很不错,因此并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用她上辈子的经验来看,李氏是给了她二十八抬箱子没错,但其中实在没有什么东西。今生有皇后娘娘指婚,应该会好一些?暖香一边刺绣,一边想着心事,上辈子她不知言景行用什么名义把她带到了侯府去,属于直接养在身边的。后来上门提亲,李氏也没有刁难,反正身也远,心更远,早点打发了早干净。到了出嫁妆的时候,便道:“现在需要用钱拿东西了就用到我了?自己在侯府过了那么久好日子,也没见你回来孝顺一下婶娘老太太呀。”只把暖香臊得脸皮彤红。
我又不是真稀罕那点东西,只不过走的形势,一分钱不给,伯府脸上便好看了吗?这句话只敢在心里讲,却不说出口。
“暖暖,什么时候那言家小郎上门啊?我的孙女婿,我当然得过过目。”老太太喝了参片茶歪在秋香色金菊引枕上。
暖香腮上羞出两坨红,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娇嗔道:“瞧奶奶这话说的,您不是见过吗?还说像花树上落下来的一样。况且您还没听大姐姐絮叨够?”
怎么会够?老人是越听越想听。她动了动牙齿松脱的嘴唇笑道:“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很小呀,玉雕一样的娃娃。言侯爷上门做客,把他牵在手里,我见到了。好漂亮一个小孩子。就是不知道如今什么模样了。哎,只听明月夸如何风流俊赏,又如何聪慧得用,我这不是心痒的慌吗?”老人一边拿美人春不老拍腿,一边叹息:“想想这也是缘分。我们府里巴巴的找那么久都没有找回来,怎么人家去了一趟金陵就把你捡回来的呢?上次遭那么大险,又是人家救了你。可见啊,这言世子就是特特为你预备的。别人都抢不走。”
暖香愈发羞红了脸,只把针脚密密得绣的细而又细,全都假装听不见。
秋阴脉脉的午后,暖香刚绣好一副枕套,靠在榻上养神,糖儿却忽然回话,五小姐来串门子了。
暖香前世今生都跟这个庶小姐没有什么交集,有些奇怪她为何有心情在暖香出阁的时候来叙旧。
“姐姐,妹妹给你贺喜了。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姐姐别嫌妹妹手笨。”她拿出了一幅金红床帐,料子是顶级的云锦,上面绣着大幅海棠,看得出来很费工夫。暖香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接下来定然有话要说,便道谢收了贺礼,让糖儿沏一壶碧螺春过来。
暖香赞她手艺精妙,用心良苦,刚刚实在是过谦了。
明娟浅浅抿了口茶,又赞茶色茶汤,绕了个圈子,总算步入正题。“明玉的亲事也定了。定的太太自己一个侄子。”她觑了暖香一眼,看对方神色不动,便又加了一句:“就是那舅姥爷家的老四,李良玉。”
暖香努力回忆一番,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张面孔。路人面孔。那人似乎从相貌到才能,从人品到家室样样都一般。说不出什么大恶,但也讲不出什么优点。对于庶女来说似乎不错?明玉向来懦弱,仰李氏鼻息过活。而李氏也多少需要拉拢一下娘家人,好拿捏的明玉是个不错的选择,四下里一搭线,这亲事就说定了。
同样都是庶女,所以激起了明娟的心事?李氏表面尚可,其实心里恨死了她,还有一个齐明珠处处使绊子。说亲这种事再得宠的姨娘也无法出面,所以,她这是有点慌了?暖香猜了个十对八九。李氏是在亲事上把明娟刁难的不轻,逼着她把以前昂起的下巴一点点低下去。
李氏到底官家出身,明珠很以有个官身舅舅为荣。每次年头节下,收到舅舅的礼物,或是一砚一瓶,或是一镯子一项圈,都会拿到两个庶出姊妹面前炫耀一番。明玉不吭声,明娟却不忍着,她有自己的主意,趁着伯爷到姨娘那里过夜的机会,一番哭诉撒娇自哀自怜,总能得到些好处。长久下来,俩人几乎水火不容。所以明娟对李家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只觉得庶女被亏待,却没想到,便是这被亏待的亲事,那也轮不到她头上。
如今暖香细细看去,这个明娟,穿着粉紫色连福纹贴花挑线裙子,齐膝露出一条淡烟色洒金花绣罗裙,气息沉稳,面容沉浸,倒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心高气傲拔尖要强了。难道连着几个姐姐嫁人影响到她,她也有了少女心事了?明明还这么小。
暖香最近连着绣嫁妆,有点犯困,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
明娟慢慢喝了半杯茶,终于开口,语气里带上了羡慕:“姐姐真是好福气。您写得出好字,又得贵人看重,女官也做了。如今又得了这样的好姻缘。那言世子多少人想嫁?宁和郡主压在前头,大家都暗暗的肖想。如今这一个指婚下来,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咬着手帕哭了。姐姐这等福份,妹妹真是拍马莫及,做梦也想不到啊。”
暖香不懂她这番的话的意思。特意来表达自己的羡慕之情的?好强的齐明娟可不是这样的人。暖香自己得了如意夫婿,心情舒爽,不介意多指一条明路过去。只隐约猜出她的担心,暖香便从玫红色勾云锁边小袖子里伸出一根指头,指向卧房,猩红毡帘后,老太太正在那里歇中觉。
她说了当初跟明月说过的一样的话。“奶奶对孙子孙女都一般疼爱。你多孝顺点,总没错。”这位老人因为不治威严,手里也没太多的钱,是以在这到处都是势利眼的府中,并没有多少地位。明娟以前也曾撒娇讨好,后来发现用处不大,便放弃了。
“想想大姐的婚事谁在撑腰?”暖香仰面打了个哈欠。糖儿立即来问:“姑娘今日还没歇息呢?睡午觉?”
明娟微微瞠目,这个乖觉的人借机告退了。
糖儿看着她的背影,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五姑娘太投机了些,没有真心。”
暖香翻身躺下,让她给自己盖上轻花薄被,含糊道:“最难得的就是真心。李氏对老太太也不是真孝顺,不过是惧着伯爷,又为着面子。我眼看要嫁入侯府,这里没人照应,我也不放心。五姑娘是聪明人,靠不住太太,只能靠老太太,她做戏也会做真的。”
临近佳期,侯府的聘礼一波波开始到位。那长白山的人参貂皮,深海的珍珠珊瑚,数不清的宫缎羽纱,绫罗绸缎裘毛绒,乃至紫貂白貂红狐孔雀毛。还是十二龙凤金镯十二鸳鸯玉镯,十二金银双兔。只看得人眼花缭乱,从下人到主子各个红眼。
早先已经有明月嫁过人,只是嫁得寻常人家,那聘礼也寻常。而如今言家是按照有爵之家的规格来的,又是嫡长子,嫡长孙,所以样样赶在头上。糖儿拉着暖香看东西,看得兴奋到满面通红。原本还担心李氏不给好嫁妆,自己小姐被人瞧不起的她,这会儿总算放了心:“小姐,我看侯府的人喜欢您喜欢的很呢。你瞧瞧这些东西?”
暖香笑而不语。她瞧着这一堆财货,首先想到的却是侯府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一府人弓腰侍奉的长辈。那是个冷情却自诩公正精明的老人。因为夫君早逝家道险落,所以把门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的排场显然是她愿意给的,侯府少主人之妇,自然要风光体面的嫁进去。上辈子就是这样,这辈子,似乎更夸张了一点。至少上辈子她可没看到那两株足有七八尺高的珊瑚树。因为娶的是有四品名头的女官?
明珠在锦光堂里瞧得清楚,狠狠得摔了帘子:我将来,铁定是要更风光的!
明娟也躲在姨娘怀里探着头偷窥,眼里的艳羡几乎凝成实体。
而捎带在锦光堂抱厦里住着的明玉也看到了,木木的盯了一会儿,带着一种安天知命的平淡,放下帘子,坐回炕上继续绣花。她的婚期排在暖香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