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落在车顶之上,啪啪的响,马车依然平稳的前行着,雪白的马蹄上甚至连一点脏污也无,马车似乎是悬空飞起来的一般……
外面雨声奄然,无邪静静的闭着眸子,休息着,良久之后,在她即将睡过去的时候,听到了少年可怜兮兮的声音,“你真的不让我进去么……”
真是麻烦……无邪有些不耐的蹙眉,眸子却一直未睁开,她虽未叫他进来,却也未不让他进来,果然是不知变通的呆瓜……
又过一盏茶的时间,雨非但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大,少年终于扛不住了,弃了马,纤瘦的身躯灵巧的跃上了马车,在掀开车帘,看到软榻上安睡的少女时,一时间僵住了,她竟然睡着了?
满身的水也不敢冒然坐在雪白的软榻上,只好傻愣愣的站在中间,视线却不由自主的望向少女如婴般安然的睡颜,她不睁开眼睛真的好似仙子一般……
那道目光在无邪有些不悦,幽幽的吐出一句话,“看够了么?”
只是一句话,却让少年无端端的心中一寒,急急的将目光移开,不敢再去看少女一眼,只觉得心跳如鼓般,似乎要跳出喉咙来才肯罢休!“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唐突姑娘……我……我只是……”
少年的话解释凌乱,被湿发黏贴的脸上染着嫣然的薄红。
无邪微微掀开眼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再度将眼睛闭上,“雨停了,你就可以走了。”
少年闻言又是欣喜又是愁,她没将他赶下去,若是这雨能一直不停就好了……
就那般怔怔的站在马车中,感受着她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息,眼睛却再不敢去看她,父亲的话犹言在耳,依照父亲从未惧怕过任何人,而今却对一个少女如此惊恐?她的身份,她的一切都是谜,对于他来说,他想弄清楚,弄清楚一切,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或许他可以在此停住,可是,他的心告诉他不能!他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马车持续平稳的行驶,雨竟下了一整夜,少年很庆幸,站了一夜,身子都麻木了,艰难的掀开车帘,清润的湿气透窗而来,看着前方渐渐清晰的小镇,心中一喜,小心翼翼的放下车帘,望向了对面的依然安睡的少女,“我可以到小镇再下车么……”
他的马昨夜弃了,若是徒步走到小镇,他一定会跟不上她,说不定就此跟不上她。
无邪早已醒来,只是闭上眼睛假寐,听到他的话,蓦地张开眸子,“为什么要跟着我?”若是单纯的喜欢,她不相信,少年之情虽懵懂冲动,可眼前的少年显然有着良好的家世教养,若非有其他原因他应当不会如此。
毫无预兆的对上那双清幽的墨眸,沉静的叫人心颤,少年一怔,一时间忘记别开眼,就那么直愣愣的望着,“我……”
他若说是因为喜欢她,她信么?喜欢的确是一部分,另一部分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能够让父亲惊恐的她,他想知道那原因。昨夜,父亲的眼神告诉他,他曾经见过她,若是问她呢?她会认识父亲么?
“说你所想问的。”无邪微微动了动身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便软软的靠在了车壁上,眸中却是锋芒不减。
“你认识我父亲么?昨夜,我告诉他遇见你的事,他似乎认识你?我父亲名叫飞花。”少年稍有保留的言明,清澈的眸中带着明切的期盼。
她会告诉他么?他明明比她虚长几岁,在她面前却如同一个孩子一般无措,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飞花?飞花……”无邪闻言眸子微微一闪,柳眉轻蹙,在脑中思索起来,飞花?在即将要遗忘的记忆中隐隐的想起一个人来……
似乎是十二年前,在司雨城那次斗咒会上与她交手的那个人?飞花,飞羽,竟是故人的儿子,虽不算她的故人,但是被这样的孩子喜欢,心中的确有些怪异,这一切都该归结于她的外貌!他方才说,他已经告知他父亲……这么说来,飞花已知她回来的事了!清眸中倏然漫上了慑人的冷厉,“你父亲真的说认识我?他还说什么了?”
若是他父亲知道会做什么……若是他真的敢,她不会手下留情!就连眼前的少年……亦然!
“父亲只说要我不要接近你,其他的什么也未说。”少年闻言有些疑惑,清澈的眸中有着淡淡的了然,她在试探他。
无邪无言的凝视着那双眸子,半晌,缓缓收回视线,“遵照你父亲的话去做罢……”她相信他没有说谎,飞花亦算作聪明,因为飞羽不知一切遇上她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若是他告诉了他一切,那此刻的飞羽已去冥界重新轮回了……
“为什么?”飞羽觉得他快被重重迷雾困裹到窒息,为什么她与父亲说一样的话?
方才,他分明看到她的眸中倏然而过的杀意,那种冷酷无情的眼神让他害怕,但是这点害怕,却阻止不了他。
他明白的是,她与父亲一样不会告诉他,“我听你的话,到了小镇我便离开。”
无邪不予置否,转身,掀开帘子,整个人伏在窗上,望着窗外渐近的小镇,今夜便可抵达司雨城了。
很快便到了小镇,少年果如所言下车离去,走之前留下一句话,“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无邪闻言有一瞬的怔愣,在清晨的雾气中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
微风拂来,青草的气息随着那句话的尾音一同被风吹散,这样一个少年,让她有些不忍下手了呢?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与她接下来的事情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若有一日,真她所料,她亦不会留情。
就像她曾与魔尊说过的话一样,不必留情,因为他们无法留情,而她无情可留……
小镇稍整休息片刻,买了些许物事儿,便又继续上路了。
她知道少年这一次还会继续跟着他,她的行踪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当即收了幻化咒,以隐身咒隐身飞行,如今飞行与她来说等于是一种本能,如何不用。
原本马车赶路需一日的路程,她半日就到了,站在司雨城城楼前,便觉有些恍若隔世,犹记那时她心痛致死,带着腓腓在滂沱的大雨中走出这里,如今,她又再度回来了。
而今,这里在无人能威胁到她分毫!司雨家族没落,早该如此。
由于隐身咒的关系,路人是看不到她的,虽然萧条了许多,却并无小厮口中所说的那般夸张,留言果然不可尽信。当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她生出一种错觉,仿若灵魂穿行,这里的一切都只是在眼里……
脑中蓦地想到那时,她与云卿在司雨府中时,都是在司雨府后的树林内修炼,那里人迹罕至,不会有人前去,无邪决定就去那儿。
到了竹林深处,果然如她所想静谧而安逸,空气清灵,适宜修炼。用咒语幻化成移动竹制的小阁楼,在方圆二里之内布上了结界,这才缓步进了房间。
虽是幻术,却也如真实的一半,竹香幽幽,偶尔有鸟鸣神隐隐传来……
推开窗,正午的阳光正夺目,在竹林间洒下斑驳的光影,午时阳气鼎盛,只要与自身灵力相调和,修炼亦是不差的,无邪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立即盘膝而坐,阖上眼眸,静下心来修炼……
与此同时,短短两日,三界圣君已收到邀约,同上天界。
无量宫内,大殿上端坐着四抹身影,一袭白衣的帝皇雅致依旧,只是眉目间却有着吹不散的忧郁。一袭红衣的冥君艳绝天下,黑眸中却是深沉如海,若有所思。一袭黑衣的魔尊,邪魅迫人,紫眸中涌动着的暗光让人猜不透。
云帝望着三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面容,秀眉微蹙,“三位,难道听罢此言,觉得我不该这么做么?”
云帝没有用朕,而是我,因为三界圣君是他以提前一日奉咒而来,此刻四界还不知他们已然会合,待明日之后,天界得知,将会掀起轩然大波,恐怕到时人心惶惶,四界之人必会乱了……
他想听听他们的意见,仅属于他们自己的。
“我不信,她会是邪灵转世。”帝皇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话,却是一语中的,他不信,永远也不会相信她是邪灵转世!那般的人儿,怎会是邪灵转世?若是,为何他一点儿也察觉不出来?
即便,他们之间各自天涯,若叫他去与她动手,他做不到……
无邪,她怎会是邪灵转世?他不信,绝不信!
“风,难道十二年前,你难道没有发现人间异样么?暴雨极光,那是不死邪灵才拥有的,除了四界泉眼之外,只有第五泉眼可驭水,只有邪灵才拥有唤雨的能力!这点,你不能不承认罢?我已派人查了具体方位,确是人间司雨城,那日的斗咒会上,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