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昶藏在暗处的唇角勾了勾:“夜深了,行路不便,明天再说吧。”
“我们是怕秋公子有意外。”池玉菡开口道,把遇见秋云凌的经过说了一遍:“他既然没回来,恐怕是去寻蛊巢了,他只有一个人,而蛊巢周围寸草不生,守卫良多,他只怕难以得手,反而有危险。”
凤玄昶拧紧眉头:“蛊巢?”
“是蛮夷公主养蛊之地。”池玉菡解释道:“她是神女的徒弟,跟神女学了不少本事,所建的蛊巢极大,养的蛊虫只怕不下数百种。”
如果交战时,被这些蛊虫影响,恐怕胜算要打折扣,池玉菡本想叫秋云凌传信回来,先灭掉蛊巢,再开始战役。
凤玄昶却想起前世时,他的将士们屈死的一幕。一个个血性男儿,征战沙场无数回,来到蛮夷,却一刀一剑都没挥出去,便软绵绵地被人斩了首。
“林墨!”凤玄昶踏出一步,迈出阴影范围。
林墨来到:“王爷?”
“与秦王一起,去烧掉蛊巢。”凤玄昶沉声说道:“如果发现秋公子,便救下。倘若没发现,烧掉蛊巢后,再去寻找。”
林墨一愣,偏头看了看凤子烨,王爷莫非开窍了?都知道把情敌支走了?低头应道:“是。”然后看向凤子烨,“秦王,请吧?”
“等等!怎么要我去?”凤子烨不乐意道。
凤玄昶冷笑一声:“不是你担心秋神医?”
“叫他们去就行了,我还受着伤呢!”凤子烨道。
凤玄昶将他上下打量几眼:“本王并未看出来。”
方才背着池玉菡,左挪又跳的,这会儿又说受伤了?
“你逃跑的本领,倒是一等一的。万一有什么不测,你速速脱身,回来传信。”凤玄昶说着,目光扫过池玉菡:“军令如山,你从不从?”
凤子烨有心不听,但军令如山,他咬了咬牙,道:“我去!”
说什么他逃跑的本领强,是什么好话不成?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临走之前,凤子烨抓着池玉菡的手,再三嘱咐:“离某些人远一点!”
凤玄昶直接伸臂,一把将池玉菡揽在怀里:“本王会照顾好本王的王妃的!”
凤子烨瞪大眼睛,张口就想说不去了,被池玉菡在手臂上打了一记:“磨蹭什么?秋公子的安危要紧!”
“那我走了。”凤子烨说道,气呼呼地瞪了凤玄昶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只剩下凤玄昶和池玉菡,站在阴影中。
“王爷放开我吧。”池玉菡挣了挣。
凤玄昶缓缓收回手臂。低头看着池玉菡,目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怆。
池玉菡几乎被这两束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王爷为何如此看着我?”
“回到京城后,我便向父皇说明,同你和离。”凤玄昶低声说道。
池玉菡一愣,双眸不禁睁大了:“王爷?”
“我不会再束缚你了。”凤玄昶低声道。
池玉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样执拗的人,怎么忽然想通了?
凤玄昶低低叹了口气,松开剑柄,缓缓抚上她的脸畔:“你那么喜欢他,我……”
手指轻轻摩挲着柔嫩的脸颊,百般不舍,千般心痛。
他真的不愿失去她。可是,方才那一幕,深深刺痛了他。
凤子烨背着她,左挪又腾,学着马儿给她骑,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甘之如始。而她骑在他背上,捏着他的耳朵,笑得那么开心。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开心的样子。笑声清脆又纯净,打心底里透出来的愉悦。
他从没给过她这种愉悦。恐怕,他也给不了。他永远也不会想到,可以学一匹畜生,驮着她又颠又跑,逗她开心。
就算他现在知道了,他也做不到。他无法想像,自己做出那样的神态来。
他一直以为,凤子烨配不上菡儿。他错了。凤子烨纵有种种不足,但他能让菡儿开心。
“你怎么了?”池玉菡惊诧极了,心中甚至有了不好的预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凤玄昶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担忧,低笑一声。
“没什么。”他收回手,重又握住剑柄。坚硬又冰冷的花纹,硌痛了他的手心,却叫他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安稳。
冷冰冰的兵戎生涯,才是他的宿命。
池玉菡的目光更加担忧了:“真的没事吗?”
如果没事,他怎么会忽然要放手?虽然她很高兴,但是好事也来得太蹊跷了?
“还是你希望,我不要放手?”凤玄昶挑了挑眉。
池玉菡忙后退两步:“不,不。多谢王爷的宽容。”
见她避之不及,凤玄昶纵然已经决定放手,仍心中一痛。
如何能不痛呢?他并不是不爱她了,只是发现自己竟然比不上别人。两重痛苦,如两把尖刀,深深刺在他的心上。
“明天我便带兵攻打蛮夷,你留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走,等我大捷而归。”凤玄昶道。
池玉菡一怔:“明天?”
这么快?
她想到前世凤玄昶便是殒命在此,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你要小心。”
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凤玄昶心中好受几分,轻轻颔首:“我会的。”
已是深秋,南方的气候却仍闷热潮湿,虫鸣声和鸟叫声偶尔响起来,伴着远处的篝火噼啪声,愈发显得静谧。
两人沉默了一阵,池玉菡又抬起头:“神女还有一个蛊巢,据蛮夷公主说,比她的蛊巢还要大十倍。如果不除掉神女和她的蛊巢,恐怕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凤玄昶点点头,眸光变得深沉:“既然蛮夷公主是神女的徒弟,想来知道神女在哪儿!”
“蛮夷公主还说,老秦王夫妇并没有死,在神女的手底下讨生活。”池玉菡又道:“为此还要挟子烨,叫子烨叛国。不过,子烨不信,并没有答应。”
子烨?叫得真亲密。凤玄昶只觉插在心头的两把尖刀,又捅得深了几分。
池玉菡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做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不由得转过身去。
只见林墨打头走在前面,横抱着一个人,身侧跟着许多士兵,全都一脸惊慌的样子:“秋神医?秋神医怎么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池玉菡一阵惊讶,提起裙子跑过去。
凤玄昶也诧异,凤子烨当真好运道,才找借口支他出去的,没想到果真就找到人了?
“秋公子怎么了?”池玉菡小跑到凤子烨的身边,看着林墨怀里的人道。
凤子烨的脸色有些沉凝:“他中了蛊毒。”
“什么?”池玉菡不禁掩住口:“秋公子怎么会中了蛊毒?”
旁边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可恶的蛮夷人!”
“秋公子孤身一人去烧蛊巢,不小心被蛊虫咬了。”另一个士兵答道:“我们遇见他时,他正被守卫追杀。”
池玉菡愕然:“我明明叫他回来传信,他怎么一个人去烧蛊巢了?”
被林墨放在篝火旁边的秋云凌,渐渐醒了过来。伸手在怀里摸索一番,倒出一粒白色药丸,吞了下去。
“秋神医?您没事吧?”士兵们七嘴八舌问道。
秋云凌点点头:“区区蛊毒奈何不得我。”
只要不是凤子烨那种被人种在身体里的东西,他都能解。
果然,不多久,他的气色便渐渐好了起来。凤玄昶走过来,缓声问道:“发生何事?”
秋云凌便说出了经过:“跟秦王殿下分别后,我便打算回来报信。但我走错了方向,不小心走到蛊巢那边。我本来打算瞧瞧情形再回来的,这一瞧便忘了时间。后来不知发生何事,守卫们都被调走了,只余下寥寥几人。我见机不可失,便烧了蛊巢。”
“可是,蛊巢周围寸草不生,秋公子是如何烧掉蛊巢的?”池玉菡好奇问道。
秋云凌勾了勾唇,狭长凤眼闪过讥讽:“蛊巢周围的确寸草不生。但蛊巢上方盖着的草茎编织成的盖子,难道不是易燃之物?”
池玉菡听罢,顿时愕然。又想起秋云凌一脚踩死大憨的那只奇怪鸟儿,可谓出人不意,不禁又添三分敬佩之情。
“况且蛊虫本身便是易燃之物。”秋云凌又道。
一名士兵问道:“秋神医怎么会被守卫追杀呢?”
“我烧了蛊巢,漫天大火,他们见到火光,折回来有什么稀奇?”秋云凌道。
“秋公子没事就好。”凤玄昶道:“都散了吧,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一早,攻打蛮夷!”
“是!”士兵们纷纷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