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鞭刑
天,不知不觉亮了。
意识尚存的刘芒伸手重重捏了一把自己的腿,在坚硬冰凉的地面上跪了一夜后那里已经毫无知觉了。原来只在电视上见到过的场景,自己也算是真实体验了一回。
说到底,这还不是自己的错吗?错不该那么轻率相信别人,错不该没有辨别诡计的本领。错不该……真的要被处死吗?她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难道自己的小命就要断送在这个陌生的国家了?她都还没见父母最后一面呢。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做完,她还有好多好多梦想没有实现……真是不甘心。
阿布……知道她就快死了吗?他还会出现吗?
为什么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呢。明明昨晚听见神官说这是件大事,甚至都惊动了酋长。她的预感简直是坏透了,这一次,恐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全身就像是散了架,腿部麻木的没有知觉,膝盖却是痛得犹如火烧火燎,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胃部空空直泛酸水,一丝力气也无。又累,又冷,又饿,她的忍耐力就快到了极限,在恍恍惚惚中她甚至能感觉到连灵魂都在渐渐远离自己——以至于有人进入庭院时,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咦?这不是阿布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吗?原来擅闯圣殿的人是她?啧啧,这下我的侄子可要为难了。”
这个声音……刘芒心里一惊,机械地抬起了头,映入她眼帘的竟然是伊尔法尼那张幸灾乐祸的脸!而此时站在他身边的那位六十几岁的老者,刀刻般硬朗的脸部线条隐隐透着一种难以亲近的威严,琥珀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比鹰更锐利的光芒,浓密而整齐的络腮胡子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沙漠民族的剽悍。
她的心头霎时剧震,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这个男人是老酋长——阿布的父亲,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老酋长本来倒没留意,听伊尔法尼这么一说才仔细看了她几眼。原本在王宫里他也见过两次这个女孩,不过每次都是离得远远的,所以他也从来没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前倒是听阿曼拉提过这个女孩不会让儿子犯病,所以也就没有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不过对于儿子和这个女孩的逃婚约定,他倒是有所耳闻。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个姑娘。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到这女孩却是在这种令人尴尬的时刻。
“酋长大人,您来了。还有您,亲王殿下,没想到您也来了。”神官从大殿里走了出来,向他们两人行了行礼。
“卡玛神官,好久不见了。我昨日正好去探望哥哥,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就陪同他一起过来了。”伊尔法尼不慌不忙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酋长沉声道。
卡玛神官将事情经过大致描述了一遍,顿了顿问道,“酋长大人,您说该怎么处置她?尽管她可能是无心之失,但圣庙的规矩是不能被破坏的。”
刘芒尽管没有听懂全部的对话,但大致也猜到了意思。现在看起来唯一能决定她生死的人就是这位酋长大人了。难道她真的要这样坐以待毙吗?不,她不想死。她不想接受这样荒唐的命运。无论怎样,她都想要试一试。尽管极度疲劳影响了刘芒的思考能力,但她还是努力在头脑中整理出了头绪,通过她的唇舌清楚地表达出来。
“酋长大人,我完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这里,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禁忌之地。有句话叫做不知者无罪,我的确是无辜的。请您试想一下,如果单靠我自己的能力,如何能来到这个地方?况且,就算您要处死我,是不是也先该知会一声中国大使馆?我也听说亚斯塔尔神会赐福于遵守孝义的人,那么是不是也该成全我的孝义,在被处死前至少让我的父母有知情权呢?”
一口气说完这些,她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短短几句话,就快把她仅存的元气差不多给用光了。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不希望自己不明不白死去。如果大使馆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插手进来吧。
老酋长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她,像是要从这一刻重新开始认识她。
卡玛神官的脸上也是略有动容,在沉默了几秒才又问道,“酋长大人,您有决定了吗?”
不等酋长回答,伊尔法尼突然上前了一步,对着刘芒的脸抬手就是狠狠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极为用力,刘芒的脸顿时就肿起了半边高,火辣辣的痛。她又惊又怒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下意识地就想要站起来。谁知她的身体刚刚动了一下,立即就有两位人高马大的守卫从后面按住了她,迫使她不得不低下了头。
“不知者无罪?这根本就是一个自古以来用来为自己罪行开脱的借口。假设你杀了人,然后说你不知道杀人犯法,那么就可以无罪释放了吗?”伊尔法尼平时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早已被森冷表情所代替,“做错了事还要狡辩,简直就是罪加一等。”说着,他又转向老酋长,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哥哥,您该做出决定了。”
老酋长神色复杂地思索着,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某个身影上,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应该是刚刚赶到这里。他的右手还撑在门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急促地喘着气,串串汗珠从他的额上不断流下来,沿着俊美的面颊无声滴落。焦灼与担忧,如同汹涌的洪水冲毁堤坝漫延过每一根神经,毫不掩饰地表现在他的琥珀色眼睛深处。
阿布。卡希拉米。在A国语中的意思是——杰出的荣耀捍卫人。
这个国家未来的统治者。
低垂着头的刘芒,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出现。一丝绝望犹如毒蛇般游弋而至,狠狠摄住了她的心脏。
阿布看着面色苍白跪在那里的女孩,那尖锐而剧烈的痛楚几乎要撕裂自己的心脏。他暗暗握紧了双拳,任由汗水浸湿了他的手心。
或许是某种心灵感应,刘芒也在此时突然抬起了头。当看清眼前这个人的面容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积聚了好久好久的委屈,悲伤,痛苦,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的源头,顿时都化作了湿热的液体从眼角迫不及待地流了下来。
是他……真的是他……
她的王子……总是会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阿布急忙走到了刘芒的面前弯下身子,只见她的眼泪就像是失去了开关的水阀般流个不停。她的眼睛里有委屈,有惊惧,有求助,还有蓦然升起的希望之光。这样的眼神令他的心头又是一阵抽痛。很快,他又看到她那红肿的面颊,清晰的指痕还历历在目,此时他几乎已经无法克制住内心的心痛愤怒,哑声道,“这是谁打的!”
“是我。”伊尔法尼倒是干脆地认了下来,“我只是替你管教这个不懂事的女人,我的好侄子。”
阿布怒视了他一眼,“我的女人还轮不着你来管教!”
“酋长大人,那么关于这个女人的处置……”卡玛神官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个女孩竟然和王子有这么深的渊源。但他还是坚持初衷将决定权再次交给了老酋长。
“加奈木圣庙是我们国家的禁忌之地,如果我没记错,以前闯入的异教徒可是都无一例外被处死了。”伊尔法尼抢先说道。
听到他说被处死这几个字,阿布的额上已经爆出了愤怒的青筋,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冲上去揍他一拳的冲动。
“叔叔,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他冷冷盯着对方的眼睛。
“三十年又怎么样?就算是三百年,三千年,我们也不能破坏了固有的规矩。”伊尔法尼振振有词道。
在某一个瞬间,阿布杜拉真的很想放纵自己的任性,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要,就这样带着他心爱的女孩离开这里……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还有他应该肩负的责任。
冷静,一定要冷静。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他的女孩全身而退。
“父亲,卡玛神官。这次小芒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但是整件事确有古怪。亚斯塔尔神也教导我们不能加害无辜的人。在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之前,这样贸然处死她是不是太过轻率了?真正对神无礼的人却还是逍遥法外,不是吗?”
儿子的愤怒,怜惜,心痛,老酋长不是没有看在眼里。父子连心,他深深能感受到儿子此刻备受折磨的心情。但是,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些残酷的事情,他必须执行。有些痛苦,年轻的未来王者必须学会承受。
“好了,我已经决定了。阿布的话也有道理,这个女孩的确是无心之失,死罪可以免除。但是,错就是错了。犯错的人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都要接受惩罚。”老酋长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终于给出了答案,“就按照我们部落的规矩执行鞭刑。”
听到前半句,阿布的神情明显一松,可听到鞭刑这个词,他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惨白,“父亲!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经受得起鞭子抽打!父亲——”
“既然王储殿下这么说,我看就干脆连鞭刑也免了吧。反正他也没把亚斯塔尔神放在眼里。”伊尔法尼微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老酋长本就已经很为难,再听伊尔法尼这么一说更是无法徇私。他已经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做出了从未有过的巨大让步,再也没有立场做出更多的宽容之举。如果就这样放过这个女孩,那么对于王储的不利流言也许会很快传开来。在这个还极为尊重神权的国家,这种可能出现的流言无疑会动摇人民对王储的信心。
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于是,老酋长当即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鞭刑一定要执行。一共十鞭,一鞭也不能少!”
“父亲!”阿布声音嘶哑地大喊了一声,“请您饶恕她吧!她只是个外国人,她什么都不知道!”
“哥哥,如果现场立即执行鞭刑的话,必定更有震慑力。”一旁的伊尔法尼又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况且,我们部落也曾有这样的先例。”
“伊尔法尼!”阿布怒吼一声,眼睛里瞬间布满了血丝,像是随时要杀人般可怖。
老酋长移开了目光没有去看儿子的表情,冷声道,“那就按伊尔法尼所说的做,立即执行鞭刑。”
“放心吧,我的好侄子。十鞭子是打不死人的。”伊尔法尼面带挑衅地笑看着他,“难道身为王储,就可以目无一切吗?哥哥已经格外开恩了,不然她可是要被处死的。”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终于撕破了阿布所有的镇定,年轻的王子彻底失去了理智,以一个快得不可思议的动作上前揪住了伊尔法尼的衣领,对着他的脸就是重重一拳!
伊尔法尼低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殷红的鲜血顿时流了下来,老酋长皱了皱眉,再这样下去,儿子只会做出更加失态的行为。
“来人,将殿下拖开!”他的话音刚落,十多位保镖立即迅速冲了过来,想要阻止阿布的进一步行动。阿布对付几个人的确绰绰有余,但同时对付这么多来自精锐特种军队的专业人士,自然就落了下风。没多久,他就被那些保镖控制住了。
“父亲!放开我!”阿布怒急攻心,同时也萌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挫折感。从出生到现在,他的人生从来都是一帆风顺。他以为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什么事都可以办到。但是,现在的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心爱的人遭受皮肉之苦!
“向长辈动用暴力是多么可耻的行为,还不向你的叔叔道歉。”老酋长面色铁青沉声道。
阿布神情倔强地紧紧闭着嘴唇,无言地回应自己的父亲——绝,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