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奴隶到仆人
自隋唐时代开始,阿拉伯人就对饮茶情有独钟,甚至到了饭可以不吃,茶不可以不喝的地步。对于一般的阿拉伯人来说,每天喝个五六次茶那都是算少的。所以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无论是在奢华之都D城还是物资贫乏的贝都因部落,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茶都是他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饮品。
阿拉伯家庭的主妇们几乎都有一手煮红茶的好手艺。她们通常是先把茶叶放在容器里慢慢煮开,然后按照个人喜好放上牛奶或是薄荷叶,讲究一点的再放点柠檬汁,有的地方甚至还加入新鲜的牛羊肉。
不过无论放什么,唯一不能缺少的就是糖,大量甜到让人发腻的糖。
此刻王子殿下想要喝杯红茶,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端杯茶对刘芒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小事而已。但如果是用仆人的身份端上这杯茶,那还真是有点不是滋味。
刘芒心情郁闷地出了房间后,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位蒙着面纱的女人正在煮着热腾腾的红茶。而离女人较远的地方有一个用秸秆搭成的凉棚,部落里的男人们都聚在那里抽着水烟,边喝茶边聊着天。一串串抑扬顿挫的阿拉伯语随着夜风传入她的耳中,清晰可闻。这些平时让她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的天书语言,此刻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总算是——逃离那个可怕的魔鬼沙漠了。
想起魔鬼沙漠上的种种磨难,她的心不由又是一软。如果没有阿卜杜拉,恐怕她早就死跷跷了,哪里还有命在这里胡思乱想。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更何况他还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了伤。算了算了,就当是报答他吧,一个月……就一个月好了。
就在这时,那位煮茶的女人忽然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刘芒走到了那女人跟前,也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好指手画脚,用原始的肢体语言和她进行了一番“对话”。没想到对方倒还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拿出了一个破旧的铁马克杯,又指了指还在冒热气的茶,好像是让她再等等。
尽管女人的面容被掩藏在了黑纱之下,但那双笑意盈盈的明眸却无意中泄露了主人非同寻常的美貌。
刘芒的目光一转,看到旁边角落里还有位大妈正在烙着大饼。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阿拉伯大饼的制作过程,不免好奇多看了几眼。只见这位大妈拿着一根细棍子将面团擀成薄薄的一片,然后就放在加热的铁盘上,没一会儿工夫就烤成了又硬又脆的薄饼。
刘芒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不知不觉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咦?刚才吃大饼的时候好像也隐隐有这股味……她吸了吸鼻子,发现怪味的来源好像是来自铁盘的下面……大妈也正好烙完了最后一张饼,于是就熄了火,把铁盘拿了开来,并将下面还未燃尽的那堆东西拨拉了出来。
那堆东西看起来黑乎乎的,不像木柴,也不像别的燃料……煮茶的美女似乎看出了刘芒的疑惑,笑着指了指被拴在不远处的一只骆驼,这似乎就是白天惹是生非闯入魔鬼沙漠的那只骆驼。好像是为了证明点什么,这位老兄高傲地瞥了她们一眼,不屑地转过了头,相当配合地稀里哗啦地拉出了一大坨东西。
看着如此相似的形状,刘芒的脑中叮地响了一下,难道这所谓的燃料就是……她的额上顿时冒出了好几道黑线,赶紧又仔细比较了几眼,终于很无奈地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真的,真的是——骆,驼,粪!
她强忍住了想要吐的冲动,连咽了几口口水,才将胃里涌起的一阵翻腾给压了下去。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她的承受力已经很强大了,比起死蝎子和狐狸血,这点小小的恶心又算得了什么。
煮茶美女看着她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将红茶倒在了那个铁马克杯里,顺手又放了差不多半杯糖。刘芒刚接过杯子,忽然听到王子殿下的房间那里传来了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黑袍大妈被吓得飞奔出来,对着扎义德就是哇里哇啦一顿喊叫。
她愣了愣,立即猜到了什么事,暗暗叫了一声不好就拔腿跑了过去!
案发现场的情况正如她猜测的一样:尊贵的王子殿下正痛苦地蜷着身子干呕,浑身还轻微抽搐着,那张苍白英俊的脸此时看来更是面无人色。见到这样的“惨状”,刘芒也不由愣在了那里。这些天来她见过了王子很多不同的一面,盛气凌人的他,张扬傲慢的他,冷静镇定的他,甚至是温柔暖和的他,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在看到她进来的一瞬间,王子的眼睛明显一亮,那种期待的表情简直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救星。
扎义德进了房后小心翼翼地替王子查看有什么不妥,还一脸紧张地询问着他。王子干呕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有气无力地也回了扎义德几句。在听了王子的回答后,扎义德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又看了看刘芒,嘱咐了两句就转身走了。
一见扎义德离开,刘芒连忙将手里的红茶端给了王子,没想到却换来了对方一个凌厉的眼刀,吓得她一缩手,差点把杯子掉到地上。
阿卜杜拉喝了几口红茶,显然是恢复了一些元气,音量自然也提高了不少,俨然一派主人的口吻,“刚才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我过去的时候茶还没煮好,我一直都在那里等啊。”某人已经不知不觉将自己代入了仆人这个角色之中。
“是吗?”王子殿下似乎有些怀疑。
“原来有女人靠近你真的会呕吐……”她颇为惊讶地看着他,发出了一堆好奇的感慨,“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只要是女性就会发作吗?那如果其他非人类雌性动物靠近呢?会不会让你发作?”
阿卜杜拉的嘴角抖了一下,迅速又飞出了一个眼刀,“不会让我呕吐的有母骆驼,母羊,母牛,还有你……”
“你……这算是变相骂人吗?”她怒了。
他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那位受到惊吓的黑袍大妈又战战兢兢地探进了头来,连眼都不敢抬放下一包东西就赶紧闪了出去。刘芒侧头瞟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套阿拉伯女人传统的黑袍。
阿卜杜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明天开始你就换上这套衣服,以后只有和别的女人或是和我在一起时才可以脱下面纱。”
“什么!”刘芒一下子跳了起来,“为什么!我又不是阿拉伯女人!”
阿卜杜拉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不慌不忙答道:“虽然你不是阿拉伯女人,但现在你是我的仆人。你总该听过入乡随俗这句话吧。”
刘芒不甘心地反驳,“可是在D城好多阿拉伯女人都不戴面纱的,她们……”
“那是在D城。”他很快打断了她的话,“这里是贝都因人的部落,越是闭塞偏僻的地方就越会坚持传统的东西。不戴面纱的女人和一丝不挂无异。”
“唉……”她的小脸开始痛苦地扭曲,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有面纱这个东西啊……”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可怜兮兮,阿卜杜拉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先知穆罕默德说过,男人都是脆弱的,经不起美丽女人的诱惑。为了保护男人的弱点,避免男人产生不必要的欲念,杜绝男人犯罪的机会,女人们必须要戴上面纱。”
“这算什么呢?把男人的欲念归罪于女人的容貌,牺牲弱小的一方,保护强大的一方,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刘芒用力摇了摇头,“这样说来,那些出售化妆品和漂亮衣物的商场都该关门大吉才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类似的话语她好像也听埃米尔提过。
“你错了,这才是保护女人的最好方式。”阿卜杜拉凝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有两位同样美丽的姑娘走在路上,其中一个穿着黑袍戴着面纱,全身除了双手以外都被遮盖着,而另一位却穿着迷你裙。这时正好有歹徒出现的话,那么你说两个姑娘中哪一位更容易遭到骚扰?”
“女人保护自己的方式有很多,并不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殿下你不是还在英国留过学吗?难道思想也并没有因此变得开明一些吗?”刘芒耸了耸肩,“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会尊重你们的信仰。反正也只要穿一个月而已,之后我们就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里,互不相干。”
阿卜杜拉的手指扣着铁马克杯,琥珀色的瞳仁映着杯子里残留的深红色液体,微微轻晃出几丝涟漪。
“这一个月当然不止是穿这套衣服而已。除了照顾你的主人外,你还要和其他女人一起做该做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去打个水,烙个饼,捡点骆驼粪而已。”他脸上的神色一本正经,只差没说出这个活儿很轻松这几个字了。
“唉……”她忽然开始觉得头痛了,难不成要她穿着这身黑袍打水,烙饼,捡骆驼粪??老天!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夜之间穿越回了远古时代……Oh, no!!
“等下会有人带你到扎义德的妹妹的房间里去。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阿卜杜拉边说边留意着对方那副深受打击的表情,心里暗暗好笑。不知为什么,这女孩的反应让他想起了自己最喜欢的宠物拉比亚。
看来让她暂时成为自己的仆人,并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