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2)
“多谢单于关心。”她往床里缩了缩,“你最好快点出去,不然被人发现的话,恐怕还会连累到你的妹妹。”
“阿克娜前几日伤了你,是不是还很疼?”他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衣袖往上一撸,待看清那依然殷红的鞭伤时,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怎么也不叫巫医来好好看看?”
那罗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语调更是焦急,“请单于快些离开这里吧。”
“那罗……”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看你瘦了这么多,憔悴了这么多,你在这里一点也不快乐,对不对?”
那罗扭过了脸,将侧面隐入了黑暗之中,“那又怎样?”
他轻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将她单薄的身子拥入怀中,“那罗,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罗并没有挣扎,而是用异乎冷静的声音道,“单于大人,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爱护之心,就请马上离开我的房间。我就算再不快活,也是不会跟你走的。我不认为跟着你就会更好一些。”
胡鹿姑闻言一愣,倒是渐渐放开了她,眼中飘过一丝笑意,“那罗,你还是没变。好,我也不勉强你。我这次亲自送阿克娜前来联姻,其实也是为了想再见见你。婚礼结束后我还会待上几天,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就把那盆还开着花的盆景放在窗外。我的人见到了就会告诉我。就算安归知道是我带走了你,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说完,他站起身来,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我倒是没看错安归,这次他用却胡侯谋反之事肃清了所有以前支持大王子的人,算是真正坐稳了这个位置。”
那罗大惊,一下子直起了身子,“你说什么?却胡侯谋反?”
“你还不知道吗?却胡侯已经被押入了大牢,等婚礼结束后明日就会处死他。他的其余同党也一并全部处死。至于王后,倒没什么改变,还是和以前一样。这就是安归聪明的地方了,这样一来,楼兰国上下只会称赞他的一片孝心。”胡鹿姑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在临走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好考虑一下,想离开这里还来得及。”
那罗此时一点想离开的念头也没有,满脑子就是却胡侯的消息。怎么会这样?却胡侯又怎么可能作出谋反之事?一定是安归故意以这个借口拔除自己的眼中钉而已。
一想到却胡侯即将被处死,她再也无法镇定,披上一件衣服就匆忙跑了出去。
她要去求安归,就算是多卑屈她都要求他。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她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没命!
刚到了安归的寝宫前,她就被守在门外的侍卫们拦了下来。
“娘娘,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为首的凌侍卫走了过来,一脸的讶然。
“凌侍卫,我要见陛下,现在就要见陛下!”她因为心慌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凌侍卫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今晚是陛下和王后的洞房夜……如果有什么事,娘娘你还是明天再说吧。”
那罗的眼圈泛红,语调微颤,“那么凌侍卫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明天却胡侯是不是会被处死?”
他目光一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却胡侯有心谋反,证据确凿。明日午时就会执行绞刑。”
她心中犹如被重击,踉跄着退了两步,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衣袖,“求你了,凌侍卫,让我见陛下一面!求求你进去通报一声!”
凌侍卫侧过了头,冷声道,“娘娘,你还是请回吧。”
见苦苦哀求也无用,那罗忽然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凌侍卫吓得面色发青,急忙伸手去扶她起来。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是要折了属下的寿吗?”
她推开了他的手,只是固执的重复着自己的话,“求求你进去通报一声好吗?”
凌侍卫叹了一口气,只得走进了寝宫。
此时的国王寝宫里,满殿暖香熏,铺着虎皮的紫檀木案几上摆放着来自大宛的葡萄酒,半透明的红色液体在烛光下闪动着玛瑙般的光泽。除去了外衣的年轻帝王斜倚在案几旁翻看着一卷羊皮书,暗金色长发如绸缎般铺陈一地,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坐在床榻上的阿克娜公主,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夫君过来,忍不住略带娇羞地睨了他一眼,“陛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安归头也未抬,只是微微一笑,“你先休息吧,待我把这些看完就过来。”
阿克娜愣愣地望著他疏离冷淡的笑容,仿若雪花飞舞,轻忽飘远,让人看得见却无法触摸到。
就在这时,只听凌侍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王妃她跪在门外想求见您。”
听到这句话,阿克娜的脸色微变,抬头望去,只见国王的眼中竟闪过一抹亮色,“她说了有什么事要求见我吗?”他的声音里似乎隐隐带着期望。阿克娜从未见过他眼中会有这样的神采,她甚至并不怀疑如果王妃现在要从她身边将国王带走,国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她。
“王妃她……是为了却胡侯之事而来。”
凌侍卫的话音刚落,阿克娜看到国王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而迅速被另一种阴沉的暗色所替代了。
“今晚是我和王后的良宵,王妃也真是不成体统,你去回了她。”他的声音冷得仿佛凝了冰霜。
“但是,王妃她还跪在宫外……”
“她喜欢跪就让她跪!”
“是!请陛下恕罪,是属下打扰了!”
听到凌侍卫的脚步声远去,安归忽然将案几上的东西都扫在了地面上,站起身走到床榻前。
“陛下”不等阿克娜说完话,他不发一语将她重重按在了床上,略带粗暴地吻了上去。阿克娜满脸欣喜,双手环绕住了他的脖子热切地回应着他的吻,唇齿交缠间,她感到了仿佛有团火要从胸口喷薄欲出,烧得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
这就是被心爱的男人亲吻的滋味吗?
正当她迷醉于这亲吻中无法自拔时,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却忽然又起了身,面色冷淡地回到了案几旁。
“陛下?”她一时有些困惑,不知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王后你先休息。我等会儿再睡。”他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却依然充满着疏离。
阿克娜这下可不依了,之前辛苦忍耐着的暴躁脾气终于开始爆发了,“是因为那个王妃吗?既然你娶了我,就要和我行夫妻之礼,这样冷落我又算是什么?”
他冷冷扫了她一眼,“如果你想生事,那我就立刻离开这里。”
阿克娜被他的目光一扫,稍稍也有些忌惮,再听他这么一说,一想若是他离开的话自己面子往哪里搁?无奈只好先忍下了这口气,用毯子裹住了头翻过身闷闷睡去。
安归重新换了烛火,那点点破碎的光亮,好似也灼烧着他的心。点点密密的痛,就像是被什么在烧,烧断了他才起的那一丝期望。
宫外,那罗听了凌侍卫的回话后还是跪在那里。凌侍卫见劝她她也不听,只得退到了一边不再阻止她。
那罗的双腿跪得几乎麻木了,坚硬石板上的森森凉气也从膝盖钻入了她的骨髓,令她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很久以前,安归让她跪在碎琉璃片上的情景……随即又是伊斯达温柔地为她挑去腿上琉璃碎片的情景……他已经让她失去了最为珍视的那个人,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好朋友,如今难道连她最感激的人也不放过吗?
为什么,他总是亲手毁去那些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想着想着,她的脸上忽然一凉,抬头往去,天空居然在这个时候下起雪来,洁白无垢,飘飘扬扬,带着一种出离红尘俗世之外的清冷。
这应该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吧?
“娘娘,下雪了,你还是回去吧。陛下今晚是不会见你的。”凌侍卫心下不忍,顺手将一件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谢谢你的好意,凌侍卫。我会等下去,等到陛下愿意见我为止。”她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更是寒气袭人。
那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肩膀和腰都痛得好像要断了一般,她不得不用双手撑了一下地面,眼前逐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突然之间,有一股剧痛从小腹处袭来,令她立时头晕目眩,身子一下子往后栽去!
在失去所有意识前,她隐约听到了凌侍卫焦急万分的声音,“娘娘!娘娘!来人!快,快去禀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