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1)
很快就到了王家出行狩猎的日子。
横亘在楼兰城外的库鲁克山紧邻湖水,植被相当茂盛,有成片成片的梭梭和红柳覆盖其上,更有茂密高大的冷杉和胡杨木树林。密密匝匝,遮天蔽日,看起来十分壮观。在这些一望无际的树林里,栖息着无数的珍禽异兽,天上飞的有大鸨、猎隼、白鹳、金雕,地上跑的有野马,白鹿,棕熊,鹅喉羚……所以一直以来,这里都是楼兰王家的固定狩猎场所。
安归这次带了不少臣子随行,众人见到王妃也在其中时都有点惊讶。尽管王家狩猎有妃子同行好像还是头一回,但陛下对这位妃子的宠爱几乎是人尽皆知,所以也无人表示任何异议。
那罗原本并不情愿跟来,但当她看到山中美丽的自然风光时,倒有些感谢安归的决定了。此时的季节山上开满了五彩缤纷的野花,碧绿的湖水清澈透明,湖面水波浮动,不时还有飞鸟从水面上掠过。此情此景,令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就连人生的苦恼悲伤也仿佛一扫而空。
“陛下,你看,那是什么!”她指着天空中如乌云般的一群鸟问道。
“那是沙鸡。”安归说着飞快地搭弓引箭,只见嗖的一箭飞去,转眼之间就有鸟儿坠下。不多时,侍从拎着一双被射穿喉咙的沙鸡乐颠颠地前来回复,“陛下,您真是厉害!一箭双鸟!”
众臣子自然也是一片奉承,大赞国王箭术高超。安归转头看向那罗,笑道,“爱妃,你也来试试?”
那罗摸了摸佩戴在腰间的弩弓,心中也有些跃跃欲试。离开匈奴前,李陵又亲手做了一把弩弓送给她,样子更精巧,威力却更加强大。自从回到楼兰后,她还一直没有机会用过呢。
“陛下,那里好像有白鹿出没!”一位臣子突然惊喜地指着某个方向喊道。安归眼角一扫,果然见到一点白色皮毛在密林中若隐若现,又渐渐远去。他面露喜色,低低说了声,“那罗,要不要看我捉只白鹿送给你?”在所有的珍禽之中,白鹿的数量极少,而且行踪飘忽,很少被人捕捉到,所以能够见到白鹿也算是相当幸运了。
那罗难耐好奇之心,也随着安归朝着那个方向策马而去。同行的人大多都被抛在了后面,只有凌侍卫等十几个人跟着他们。
一行人追入密林之后,发现那白鹿已不知踪影。那罗在枝头发现了一小撮白色的毛,顺手就拿给了安归,“陛下,这是那白鹿留下的吗?”
安归拿过来细细一闻,脸色微变,迅速说了三个字,“马上撤!”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从树上传来了一阵冷笑声。一个黑衣蒙面男子不知何时坐在树梢上,用微微变调的声音开口道,“陛下,虽然你识破了这个局,只可惜还是晚了点。”他说完吹了声口哨,只见四周的树丛中若隐若现出现了十多位手持弓箭的黑衣男子。
凌侍卫倒还算镇定,立刻指挥那些侍卫们守在了安归和那罗周围。而他自己则站在了最前面,随时准备以命相护。
安归丝毫没有惊慌之色,反倒微微一笑,“这次确实是我太过大意。若不是闻出这皮毛有股陈味,我也想不到是有人披着白鹿皮引我上当。若不是见到你衣服上还有残余的白毛,更想不到扮鹿的人会是你自己。”
那罗从那男人出现那一刻就神色大变,尽管他的声调有些改变,但那熟悉的身形,以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立刻就让她想到了一个故人。对方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眼中有丝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几乎是相当肯定了,是流光!一定是他!
上次在去匈奴的路上袭击他们的人也是他。他到底和安归有着怎样的仇恨,三番两次要置安归于死地?
时间不容她多想,流光已冷冷地下了命令,“放箭!”
一时之间,尖锐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只听一片凄厉的马嘶声四下响起,几乎所有的马都在一瞬间被射中。安归这边的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先射的是马,只得纷纷下马,继续抵挡。接着又是一阵放箭声,这边顿时响起几声惨呼,有几名侍卫已中箭倒下!凌侍卫努力抵挡着那些来势汹汹的箭,也让这边的人有机会射箭反击。尽管对方占据了自上而下的位置优势,但同样也被射下了好几人。
“那罗,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安归说着将她护在身后,手里的剑舞得密不透风,将袭来的箭一一打落于地。流光见用箭攻迟迟无法伤到安归,示意手下先停止了射箭。
就在这时,一个中箭的侍卫跌了过来,恰好将那罗撞到了一旁。安归发现她脱离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忙低呼了一声,“那罗,快到我身后!”
那罗正想移动身子,可偏偏就在她抬头的一刹那,看到流光眯起了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动作敏捷地拉弓引弦——
“嗖!”那支闪着银光的利箭竟然是冲着她而来!箭的来势太快,那罗知道已经躲无可躲,只得闭上了眼睛。
“那罗!”安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形一动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噗”她的耳边传来了箭插入皮肉的声音,可自己的身上却并没有痛感。那罗惊诧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安归惨白的脸,而那支箭正插在他的后背上!
面前的那个男人奋力保护着她,仿佛要用一切甚至生命来实践他的许诺……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狠毒的二王子吗?她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在改变,她也在改变……
“陛下!”凌侍卫面色铁青,连忙扶住了安归。
那罗抬头看了一眼流光,对方的第二支箭已随时引弦待发。她心中主意已定,飞快地取出了弩弓和箭,搭箭、举弓、引弦、瞄准、松弦,一支利箭如流星般直飞流光的面门!她的这套动作是一气呵成,快的不可思议,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包括流光。
这支箭准确无误地插入了流光的左眼之中,顿时鲜血四溅,他险些从树上跌了下来。
“大哥!”几个黑衣人显然有些惊慌起来。
流光捂住了流血的左眼,用不明意味的右眼看了那罗一眼,低声道,“撤!”几乎是同时,这些人就一下子没了踪影。
其余的侍卫和臣子也总算在这时找了过来,那罗一见到危机解除,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再也强撑不下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罗醒来的时候,已是在自己的房中。见她睁开了眼睛,绮丝连忙给她端来了安神的汤药。
“娘娘,你没事就好了。我和乌斯玛都担心的要命。”
那罗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忙问道,“陛下呢?陛下怎么样了?”
绮丝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回避了她这个问题,“娘娘,你先吃了药再说。”
那罗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绮丝,你告诉我陛下他到底怎么样了?”
绮丝神色黯然地看着她,眼中似含着泪水,“娘娘,陛下他……陛下他……”
那罗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不等她说完,连靴子都未穿就拔腿跑了出去。到了安归的寝宫前,她几乎是粗鲁的将那些侍卫推开,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
仿佛某些奇特的情感,正从她内心的某个角落里迟疑的涌了出来。虽然缓慢,却依然强而有力的碾压着她的心脏,甚至连灵魂都感到了一丝疼痛。这种奇怪的情感到底是何时驻进她的心底深处,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吞噬着她的理智和自制力……
在宫女的低呼声中,她一把推开了他的房门——那位年轻的君王,此时正斜倚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他的上身赤裸着,受伤的地方已被包扎妥当。那看似纤细却有力的身体,在月色下散发出淡淡的银色光华。他的面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至少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