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1)
在安归生辰前夕,那罗终于逮到一次机会偷偷溜出了宫。
楼兰城的西面就是商业区和民居,来自各国的商人都集中在那里开了店铺。除了西域国家的特产外,更有来自埃及的香料,汉朝的瓷器,印度的宝石……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那罗一时也挑花了了眼,不知该选那样做礼物。
“娘娘,我就知道,你对陛下也是有心的。”陪同她偷跑出来的绮丝笑嘻嘻地说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罗停下了脚步,神情有些复杂,“要不是你提醒了我,我都没发现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趁着这个机会送件礼物也算是报答他。但是,我和他之间也只是仅此而已。”
“娘娘,你还忘不了……大王子吗?”
“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取代。”那罗说完又朝前走去。那是她黑暗人生中的一束光,即使那束光已不再属于自己,她也无法忘记他曾给予她的温暖。
绮丝轻叹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绮丝,你看,这个东西很特别呢。”那罗在前方一家商铺前驻足,好奇地拿起了其中一样东西仔细端详。
绮丝凑上前一看,不禁咦了一声。只见一块莹润透明的琥珀里居然包裹着两只昆虫,分别是一只小蜘蛛和一条小蜈蚣。小蜈蚣正恶狠狠地要咬向小蜘蛛,而蜘蛛也不甘示弱地准备发动进攻,而它们的动作也定格在了这个瞬间。
“这位姑娘,您真有眼光。这块琥珀来自安息国,可是稀奇的很呢。”一个胖胖的男子笑眯眯地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既然如此,那老板你就开个价。”那罗用手摸了摸鼓鼓的钱袋,心中顿感踏实万分。
老板倒也实在,报出了一个她能接受的价格。那罗正要付钱,却听旁边忽然也有人抢着要买这块琥珀。那罗自然不肯,于是双方各自不断加价,偏偏那人似乎对此势在必得,加起价来毫不心软。到了最后,那罗几乎掏空了钱袋还是不够对方所出的价。眼看着琥珀要被人买走,她心里一急,索性将自己所戴的黄金耳环摘了下来。
封妃时安归赏赐了她一大堆首饰,这副黄金耳环也是其中之一。
老板一看这副耳环,立即眉开眼笑地宣告了这块琥珀的最后归属权。那罗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琥珀放好后又和绮丝偷偷溜回了宫。
到了国王生辰的那天,宫里的石榴花开得极为夺目,层层叠叠的红色如火焰般灼热的燃烧着,仿佛容不下其它任何植物的存在。西域各国的使臣来了不少,匈奴单于和汉朝皇帝也分别派使臣送上了厚礼。
那罗是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场合。她穿上了传统的楼兰服饰,浅茶色头发结成多支发辫,并以晶莹剔透的玉珠缀之。胸前挂着一串色泽柔和的绿松石项链,细白如瓷的手腕上戴着精致的青金石手镯,在脸侧轻轻摇晃的金蓝琉璃耳环衬得她愈加高贵典雅。她本就姿容绝色,再这么一打扮,让安归更是转不开眼了。他虽然欣喜于那罗今日的精心打扮,但对于其他投向那罗的目光很是不满,恨不能此刻替那罗蒙上一条面纱,他的女人自然只能让他一个人欣赏。
宫女们毕恭毕敬地为各位客人斟了酒,那罗身边的宫女也用鸟嘴罐为她斟满了一杯葡萄酒。
那罗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只好以饮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局促。喝了几杯后,她微微有些走神,脑海浮现出了很久以前楼兰国王生辰的情景。那时,有伊斯达,有傅昭,甚至,还有胡鹿姑……她还记得那日大王子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她也记得那日二王子是如何的失意低落……可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了。
“那罗,你还好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安归温柔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那罗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微微一笑,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也烦得很,你再忍耐一会。”
这种场合她总不能扫了他的面子,只好点了点头,继续坐在那里受煎熬。
“陛下,您的王妃美丽非凡,比这里盛开的石榴花更光华夺目。但是陛下您可知道我们月氏国的小公主也是有着倾国之貌,比月色下初绽的蔷薇更加娇羞动人。像您这样如雄鹰般的男子,又怎能只专注于一朵鲜花?”一位面目秀气的使臣站起了身,不卑不亢地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他的言语中既没有贬低王妃,又夸赞了本国公主,顺便还给安归戴了顶高帽子。他这么一带头,其余带着联姻目的的西域各国使臣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毕竟,楼兰王虽然宠爱王妃,但王后的位置却还是一直空置着。若是能和楼兰联姻,那么势必也能为强大的匈奴所庇护。
达娜王太妃看着那个月氏国使臣,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那罗拿起杯子又喝了几口酒,那酒一入喉咙就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她这才发现拿错了安归的酒杯。奇怪,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听到使臣说的那些话,心里又隐约有种奇怪的不适感。那糟糕的感觉,似乎之前也有过。对了……就好像上次见到他和那两个美人在一起寻欢作乐……心里闷闷的,胀胀的,仿佛有一股浊气在胸口窜来窜去,却又不知该把这股气往哪里撒……
为了让自己尽量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她接连又喝了好几杯葡萄酒。
安归的余光扫到她的神情,眼底不禁闪过了一丝笑意。他优雅地抿了抿唇,开口道,“身为男子,又怎能长久留恋于花丛?世上的鲜花千娇百媚,却也是最容易湮灭人的心志。”他顿了顿,“月氏国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本王一心只为社稷着想,不愿浪费太多时间在花丛中,所以身边的鲜花不用多,一朵点缀足以。”
他这么一说,倒也堵住了那帮人的嘴。其他使臣也是惯于看风向的,一看今日这风向不对也就没人再继续提关于联姻的事了。
一朵点缀足以……那罗的耳边还在回响着这句话,心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凉森森的。是了,他封她为妃,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让她做他的挡箭牌吧。真是的,关她什么事啊,她本来就不愿嫁给他,是他硬要她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宴席持续至子夜终于到了尾声。那罗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场,谁知刚站起身,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就往后载去。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耳边传来了那个人略带笑意的声音,“那罗,你醉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当那罗在迷迷糊糊中睁开双眼时,发现有个人影坐在面前,视线有些轻微的摇晃。想要看个仔细却又看不清楚那到底是谁。脑袋里晕的要命,喉咙也是又干又涩,隐约听到那个人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喃喃地答了一句,“我想喝水……”
很快,那人就端了水过来,小心翼翼地喂了她几口。她恍然间感到嗓子得到了清流舒缓,于是又扒住了他的手再喝了好口水。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轻轻扶她睡下,顺便用毯子将她裹得紧紧的。
“唔……”感到身体被束缚住,她有些不满地挣扎了几下。
“别动,不盖紧毯子会生病的。你这傻丫头,今晚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他的声音充满怜惜,这样的感觉让她感到好熟悉,熟悉的忍不住想要流泪。就像是很久以前的那些感动,那些瞬间,那些黑暗中的光,冬夜里的暖……突如其来的心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喉咙一哽,几乎喘不上气来,接着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低低响起。
“师父……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她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只因那名字早已在心中某处烙下了印记,不触则已,触之则痛。今生今世,抹不去的伤。
她突然感到那正在整理她发丝的手停滞了一下,温柔的声音瞬间变得冷冽,“那罗,我是谁?”
“师”她有些不解,刚说了一个字手臂上就传来了一阵疼痛。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之前,忽然感到有两片滚烫如火的嘴唇贴了过来,堵住了她后面的话语,略带怒气的舌强硬地在她的口中掠夺着,仿佛要席卷她的所有意识,只剩下唇与齿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