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2)
就在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正蹙着眉靠在树下休息,他的右臂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血不算流得很多但伤势看起来也不轻。他似乎察觉到了她这边的动静,缓缓抬起头来。他的面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薄薄的唇上也失去了颜色,但仍然不减半分美丽。那双冰绿色眼眸好像晶莹剔透的琉璃般,闪烁着星光般的细碎光泽,在密密翘翘的长睫下,氤氲着别样迷离光华。
那罗怔怔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实在是震惊不已。原来刚才救了她的人竟然真的是他!这居然不是她的幻觉!可是他不是已经走了吗?他不是明明已经把她扔下了吗?为什么……还会折回来救她?
“对你的救命恩人连句谢谢也不说吗?难道不相信是我救了你?”他挑眉轻笑,原本动听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了几分,隐隐有些嘶哑。
那罗动了动嘴唇,谢谢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几遍始终还是没说出口。他救了她是没错,可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遇上这样倒楣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她就更不会和喜欢的人分离。
“凌侍卫……他们人呢?”她小声转移了话题。
“他带人引开了那些劫匪,和我们走散了。”他顿了顿,又吩咐道,“那罗,你过来。”
那罗吃不准对方想要做什么,稍稍迟疑了一下,只听他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的戒心也太强了,我是让你过来帮我包扎下伤口。我的右手受了伤,没法固定这些东西。”
那罗这才赶紧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查看起他的伤势。如果现在拨出扎在他手臂上的羽箭,可能会造成大出血。看来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没有冒失地擅自拔箭。但这伤口外沿又红又肿,如果不及时消肿恐怕会引起伤口溃烂,一旦扩散开来也是件麻烦事。
“还愣着做什么?”他似乎有些小小的不耐了。
那罗也不理他,而是站起了身在周围的草丛里寻找起了什么。
安归微眯起眼睛看着她,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忽然,她面有喜色地轻呼出声,低声嘟哝了一句,“太好了,这里真的有这个!”接着只见她弯腰不知捡了什么东西,很快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你在找什么?”他隐约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抿了抿嘴,倒也没有隐瞒,“我找到了一样好东西,只要把它抹在你的伤口上,你的伤口就不会溃烂。这可是以前我阿爹告诉我的。”
安归想起她的父亲曾经是有名的巫医,猜测或许是她找到了某种药草,也就没有再怀疑。那罗先擦拭干净他伤口的污渍,然后将那找到的东西均匀涂抹在了伤口上,又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了新的布条,简单地帮他包扎了一下,也暂时止了血。
安归闻着那股味道,还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药草,怎么闻起来有些……”
“闻起来是不是有些像粪便?”那罗先将那不雅的词说了出来,见对方点了点头,她不禁扑哧一笑,“因为,这就是兔子的粪便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安归的脸一下子就发青了,饶是平时他再镇定自若善于伪装,此时此刻也按捺不住发了飙,“你这个死丫头是故意的吧!居然敢这样捉弄本王子!”
“唉呀!你别乱动!”那罗忙按住了他的手,“我才没那功夫捉弄你,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可别小看这野兔子的粪便,它有杀虫解毒消肿的功效,用于伤口红肿是再好不过了。其实不止是野兔子的粪便,就连蝙蝠的粪便猫的粪便甚至老鼠的粪便都各有不同的功效呢。”
安归见她是一番好意,稍稍消了气,但心里总归还是存有芥蒂,不禁恶声恶气道,“若是我的伤口没好转,我就把同样多的兔子粪便都抹在你脸上。”
听到一贯老成稳重的二王子突然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那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就这么一言为定。”
天边不知何时挂起了一弯上弦月,朦胧月色洒落在草原上,将世间万物都染了一层清辉。少女偶然出现的笑颜在银色月华下更显清婉,宛如一朵小小的花朵,仿佛只要一阵轻风吹拂过,就会抖落花瓣上的露珠,明媚动人的令他的心在一瞬间摒去了清冷阴郁,无端端地柔软了一下。
即使,这柔软短暂得犹如昙花一现。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是留在这里还是继续往前走?咦?对了,你的马呢?”那罗这才发现他的坐骑早已不知所踪了。
“刚才休息时我一时疏忽让它跑了。”他已从短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冰绿色的眼睛复又隐藏在阴影之下,“眼下天色已黑,草原上方向难辨,我们最好还是待在原地等天亮了再走。这里离匈奴王庭已经不远,我估计很快就能到那里了。”
那罗的心里微微一动,现在他受了伤,又没有其他人,如果趁这个时候逃走的话……
“不要再想逃走的事情了。别说你现在根本辨不清长安的方向,单靠你的双脚,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所以逃跑的结果不过是草原上多了具无名尸而已。”他一下子看穿了她的心事,言辞犀利地打消了她想逃跑的念头。
那罗不大自然地抽动了下脸颊,轻咳了一声道,“谁想要逃走了?怎么说你刚才也救了我一命,我是不会将你扔在这里不管的。”
看着她略显尴尬的表情,他也不觉笑了起来,“对啊,我可是因为救你才受伤的,你若是就此逃走也必定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吧。”
如果彼此互换一下位置,他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离开呢?那罗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还是问出了那个不解的问题,“其实……之前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后来还要回来救我呢?”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轻扫而过,唇边的笑容在月色下流动着靡丽的色泽,那线条优美的薄唇轻启,说出来的却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我只是有一个预感,以后你对我可能还有用。毕竟,你是他那么重视的人,不是吗?”
“有用?用来再一次威胁伊斯达吗?”那罗的脸上恼意顿现,尽管早已明白他救她绝对不是善心大发,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还是令她感到无比失望。
他还是他,就像是一朵淬满了剧毒的黑色曼陀罗,以最美好的姿态引诱着俗世之人坠入地狱。如果一不小心放松警惕和戒备,就会步入致命的圈套。
“入夜后天气会更冷,我先烧个火堆。”那罗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弯腰在树下找了一些树枝点燃了火堆。树枝被烧得辟里扒啪啦作响,燃烧跳跃的火焰为寒凉的空气中平添了几分暖意。
高悬的明月被一片浮动的云层挡住了大半,原本皎洁的月光隐约透出了几分诡异。那罗靠在了树的那一边,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就和背部被磨破的皮肤紧紧粘连在一起,轻轻一扯就痛得厉害。如果再用力一些,一定会把皮肉也一起扯下来。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留意到原本斜倚在树旁的安归突然坐直了身子,双眼一眨不眨直视着前方,神情也变得罕见的严峻。她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往那个方向望去,待看清那里有什么顿时头皮直发麻,不觉倒抽了一大口冷气。
就在火堆的后面,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三头野狼,正呲牙裂嘴地盯着他们,深凹的眼睛里闪动着绿幽幽的光泽,显得格外骇人,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们啃得连皮肉渣滓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