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宁无语,超级无语。
可是无语到了尽头,竟然还能勾出一轮绝美的笑。声线忽然变得无比魅惑,充满了磁性,就好像深夜松间泉水淌过石面的感觉,“你要杀我吗?”他微笑着问她,眼波温润潋滟,好像能勾魂似的。
远方的表情有点僵住。
她被惊到了。
准确地说,是惊-艳到了。
夜安宁长得很好看,远方是知道的。
他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修眉俊眼,唇红齿白,鲜艳而清晰,尤其是那双眼睛,乌泠泠的,如渗水的卵石。
不过,平日里为了维持小先生的身份,他的表情一直很淡,冷心冷情的模样,便好像一副极好的佳作,但着色单调,没有丝毫回味空间。
可是他刚才的一笑,却与平日的矜持沉定决然不同,那抹笑,几乎称得上妖娆了。这让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无比鲜活起来,就好像一副绝世的珍品,终于撕开外面的保护薄膜,露出它本来的容色,一颦一笑,如清风如朗月,端得是风华绝代,让人错不开眼。
相比之下,远方虽然皮相生得好,也算是倾国倾城之姿了,可如果这时有个第三者在现场,他一定会先看安宁,然后再看远方。
远方的气质太干净爽利了,比不上他的妖娆繁复、不可琢磨。
再配上那样的声线……
远方几乎下意识地回答道,“不杀你。”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舍不得杀。”
哎,这是实话。
他夜安宁舍得对她下手,她却不舍得对夜安宁下手。
谁叫她自小在美人堆里长大,对美人那是天生的怜香惜玉啊——像唐三啊,舞殇阿姨啊,夜泉叔叔啊,甚至于阿堵叔叔,哪一个不是美人来着?
她就是喜欢美人了,咋地!
夜安宁的笑容越发妖媚蛊惑了,声音渐低渐稠,就好像远方小时候,阿堵叔叔带她去集市时,那小糖人师傅手中搅动的糖浆。
甜丝丝的,让人恨不得化进去。
“既然不舍得……”他望进她的眼睛,轻然道,“为什么不把解药给我?”
“哦。”远方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就要把手伸到腰间去拿解药,可是,手刚探进去呢,她激灵一下,猛地抬起头,哇啦啦地叫出声,“你竟然对我使用摄魂法!!!!”
安宁确实对远方使用摄魂之术了,不过,这种摄魂术也极耗精力。他一方面要克制那股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奇痒,一方面,还要去蛊惑她,后劲有点无力,这才被远方给挣脱出来。
眼见着功亏一篑,安宁暗叹一声,不免沮丧。
那双流光溢彩、让远方花痴不已的眼睛,也极快地恢复了原状,至于妖媚绝美的笑嘛——对不起,我既然已经利用不到你,何必还对你笑!
夜安宁又变成了冷静平常的夜安宁,就好像孔雀收起了羽翼,刚才的繁华锦簇、心旌神摇。立刻打回原形。
远方心中还有点不舍,脸却极快地转了过去,不再看他的眼睛。
保不准,他会故技重施。
远方对美人没什么抗拒力,真是造孽啊。
“我可以给你解药,不过,你得答应我的一个条件。”远方背对着他,如此说道。
他生平不喜被人要挟,不过这次,他认栽了。
比起等会再她面前失仪挠脚,他就被她要挟一次算了!安宁丢不起这个脸。
“什么条件?”夜安宁问。
“我要去一个地方,找两个人。但以我自己的力量,估计到不了那个地方。我要你帮我。”远方很快地回答道,“等事情一了,我立刻让你走,而且,绝对不向唐三告发你。不过,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的,都不能继续留在唐宫了。”
夜安宁想了想,咬牙,“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你。如果你一直到不了那个地方,或者一直找不到那两个人怎么办?”
远方笑了。
如果夜安宁忙不迭地答应了,她反而会觉得可疑。
“我也不会一辈子绑着你,如果一月之内,还是找不到他们,我仍然会放你走。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远方巴巴地问。
夜安宁沉吟片刻。
言外之意,就是他要浪费一个月的时间,陪着这个又疯癫又没有章法的丫头,去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地方,找两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一个月的时间,天下都可以翻覆几个格局了。
他可耗不起。
“或者……你就在这里等死吧,待别人发现你的时候,会发现你全身都被抓烂,苍蝇啊蚊子啊,都围着你转啊转,爬啊爬,到处流脓流血……啧啧。”远方说着,自个儿都打了一个寒噤。
夜安宁一脸铁青。
“成交。”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远方乐了, 不过,她并没有马上给他解药,而是从怀中取出另外一个红色的药丸,送到了安宁的嘴边。
“既然你不是正常人,我还是不能信任你,这个药是一月后发作的,只要你不耍花招,一月后,我就把它的解药给你。对了,这里面可是包着小虫虫哦,如果一月后你得不到我的解药,小虫虫就会从里面爬出来,吃掉你的肺,再吃掉你的心。”远方的语调很纯洁,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夜安宁已经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临出门的时候,没为自己算一卦。
今天分明是万事不利,出门撞煞神啊!
可是现在,形势逼人,他已经没得选择。
夜安宁头一偏,将远方送到他嘴边的药丸咬住,当机立断地咽了下去。远方则有点傻傻地,呆在原地,想:他刚才咬到我了诶……软软的,痒痒的,真好玩……
说起来,把这个冷静自持的人,逼得如此心浮气躁,确实是她的罪过。
不过——越罪过最开心。
远方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欣慰。
夜安宁终于从挠心挠肺的瘙痒里解脱出来了。
远方这次很大方地为他解了痒痒症,不过,一想起自己体内还有另外一枚装着蛊虫的药丸,夜安宁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简直是全身发毛,郁闷得半死。
“好了,没事就站起来吧,我们出发。”等他的药效过了,远方拍拍手,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在草丛里趴了那么久,手上衣服上头发上,全是泥土和草屑。不过,这样狼狈的仪容,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远方给人的感觉其实并不精致,虽然五官确实无可挑剔,但她没有半分豪门大户的典雅,反而像山野里盛放的野蔷薇,铺天盖地、热辣辣的,能一路烧到天边去。
相形之下,夜安宁就显得狼狈得多。
再加上,一个笑嘻嘻、喜形于色,一个绑着脸,活像谁欠了他百儿八千银钱似的,两人谁占优势,谁在劣势,一目了然。
“别不高兴啦,能陪着本姑娘去寻亲,不知道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福分了。”远方心思细,见夜安宁不开心,还很‘善良’地回头宽慰他。
夜安宁也从最初的沮丧里回过神,俊秀的脸上又似戴上了一层面具,重归坚不可破的平和与冷静。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要找什么人了吧?”他公事公办地问,不与远方贫嘴。
远方撇撇嘴,暗叹了一声“无趣”,也肃了神色,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去山崖底下,去找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夜安宁愕然。
“嗯,他们已经失踪很久了。”远方的神情很平静,既没有自哀自怜,也没有埋怨惆怅,好像在说一个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们在崖底?”夜安宁转过视线,望着远处烟雾缭绕的谷底,心中微动,“你父母,难道是南司月和云出?”
根据星象的指引,他们的方位确实在这一带。
不然,夜安宁无法说服夜泉,让夜泉引荐自己来圣山。
“你知道他们?”果不其然,远方转向他,惊奇地反问道。
“那么,你就是南远方?南王府的小郡主,唐宫主的义女兼关门弟子?”夜安宁不动声色,继续问。
远方点头,“就是我啦。不过,我可不当唐三的义女。”
她最不喜欢唐三对她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
夜安宁沉默了一会,突然伸出手,将远方一捞,抱住她的腰,远方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到了夜安宁的怀里,她正要斥呼,口堪堪张开,只见夜安宁左手手掌微拂,一个冰冰凉的东西顺着她的喉咙滑了进去。
她捂着喉咙,莫名其妙地看着安宁。
安宁则淡定地笑笑,和声细语道,“一月后,我们再交换解药。”
她不放心他,所以用蛊虫制约他。
他又何尝放心她?
只有双方都握有对方的把柄,才算公平啊。
这次,轮到远方一头黑线了,“到底是什么?”
“哦,也是虫子。”安宁好整以暇地回答道,右手从远方的腰上抽离。
远方这才意识到他抱着自己,不过,她并没有像其它女孩那样转身就一巴掌甩过去,而是撇撇嘴,转身问,“那你还陪我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