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多少人?”南司月问。
“我们一接到王爷的命令,便召集了散在各地的好手,这次来京的,一共有八十七名,他们已经找好身份,隐蔽在城中了,静候王爷吩咐。”其中一个黑影恭声道。
“有惊动其他人吗?”南司月又问。
“除了王爷之外,城中再无第二个人知道我们。”那人回答。
“很好,你们先将王妃带到安全的地方,记住,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被人发现,”南司月又看了一眼云出,想了想,他摊开桌上的宣纸,狼毫蘸墨,迅疾地写下几个字,交给那人,“等她醒了后,将这个交给她。”
“王爷不随我们一起隐蔽吗?”那人双手接过纸条,抬头愕然问。
“他连最后的棋子都动了,本王若是躲着他,这次来京所作的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东流。这才是他真正的棋局,既然已经下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赢,不能输!”南司月神色微敛,语气冰冷,琥珀般碧色的眼眸,在屋里摇曳的灯火下,显得诡异难辨,璀璨得近乎妖冶了。刚熄的安息香缭绕着一缕将死的烟雾,一点点,消散在波谲云诡的京都暗沉的夜里……
“什么是绝杀令?”自阿妩说出那番话后,唐三就一直追问个不停。
简直不眠不休,一直缠了整整一夜。
到天快亮的时候,阿妩被他聒噪得实在没办法,这才停住脚步,望着他,漫不经心地问,“唐宫主应该知道当年并肩王与老南王的对立吧?”
“举世皆知。”唐三挑眉道。
“既是仇敌,两个又都是那么……咳咳,请允许我用阴险来形容那两位盖世无双的大人物……他们都是那么阴险的人,在对付对方之前,会不会想尽一切卑劣办法,做到知己知彼?”阿妩又问。
唐三愣住,“你的意思是?”
“以唐宫主的聪慧,应该不难猜出来吧?”阿妩不欲多说,她抬头望望天色,自语道,“糟了,天亮了,南宫羽那边应该得手了吧。我要过去看看情况,唐宫主,先行一步,你慢慢琢磨吧。”
“等一下。”唐三连忙叫住她,然后,迎着阿妩的回眸,哂然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喜欢你呗。”阿妩呵呵笑道,美丽的脸,表情如一个陷入初恋的俏皮少女,“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想害他,有时候又想帮他,不过,告诉你这个消息,我也不知道是害你还是帮你。”说着,阿妩向他灿然一笑,“你好自为之吧,有机会再见。”
唐三倒被弄了一个莫名其妙,眼睁睁地看着阿妩轻灵地消失在渐明的晨曦中,脑中则不停地回响着她最后的话。
是啊,老南王与并肩王对立,到了后期,简直势如水火,恨不得将对方寝其皮、食其肉。
虽然,后来以并肩王的突然隐退而落幕,但他们给对方下的暗套,并没有因此撤掉。
那些隐秘的,经历了太久的岁月,也许几乎连当事人都已遗忘的棋子。
此时正被南司月亲近的人。
——唐三脊背一片森寒。
南司月身边,有许多都是老南王之前的老部下,但老部下的年纪渐大,这次南司月来夜都,既是涉险,当然不会带他们。
至于其它的死士,官阶太低,当然也够不上‘绝杀令’这个高度。
如此一想,能有机会给南司月致命一击的,他身边的,从老南王时期便在南王府的人——
只有——
只有——
“司月旁边的阿堵人很好的,他是和司月一起长大的,他们名曰主仆,其实司月一直把他当亲人,我也把他当亲人呢。”
云出的一次偶言,再次响在唐三的耳侧。
他怔了片刻,脚步旋即一转,朝那个巷子发足狂奔。
只是,等他跑到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巍峨的皇宫。
君澄舞抬头,仰望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屋檐,突然转头问呆站在旁边的包子,“你说,是皇宫大,还是我们当初住的那个骑楼大?”
包子想了想,轻声道,“骑楼大。”
君澄舞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出神地朝粤州的方向看了一眼,微笑道,“不知道为何,我最近好怀念粤州。”
包子也憨厚地笑了笑,目光一移,停在了殿前紧闭的朱门上,“哎,我总觉得这个并肩王不是好东西……”
“他可是小树哥哥的父亲。”君澄舞低声纠正他,可是说了这一句话后,又更加郁闷地改口道,“他当年这么对待小树哥哥,可见确实不是好东西。”
包子失笑。
现在,他们口中那个‘不是好东西’的并肩王,正站在殿下,望着矗立在台阶上、黑袍金带的夜泉,他的儿子。
“所以,你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夜泉漠然问。
“是。”夜之航垂眸,移开目光,轻声道,“你可以认为我武断,但南司月的话却句句属实,你便是当上了夜王,统一也这天下,也会终生处于熔浆之中。”
“你非我,怎知我不可以将这锅熔浆,变成我自己的灶炉?”夜泉对夜之航并没有一点客气尊敬的样子,他们两人的谈话,也不像寻常父子一样推心置腹,简直像外交官,针锋相对,不肯露半点口风。
“所以,我给你一月的时间。”夜之航淡淡道,“如果这一月,你能够留得住南司月,我便认为你有这个能耐,将熔浆变成你的灶炉。如果你做不到,便怪不得为父……再武断一回了。”
“你还真的很好骗,上一次被南司月的老子骗,这一次,被他骗。呵呵。”夜泉突然讥嘲地笑了笑,“难道我上辈子和姓南的有仇?所以这辈子怎么都摆脱不了他们的阴影?”
幼时的自由,如今的帝位,以及心爱的女子。
都与姓南的撇不清关系。
夜泉简直无言了。
“可是,为父会给你一个很有用的人,如果你在这种情况下,都拿南司月没有办法,那不如采纳他的建议。”夜之航说完,已经扭头,朝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戴斗笠的男子点了点头,“过来见见少主吧。”
男子走上前,将斗笠缓缓地取了下来。
俊朗中带着憨气的脸,毫无表情,眉宇间甚至有隐隐的自弃,竟是南司月身边最亲近的阿堵。
阿堵在南王府中的地位,几乎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如果他倒戈……
夜泉的手心渗了一层汗,连他都为南司月寒了寒心。
“阿堵是我的故人。”夜之航平静地介绍道,“是我二十年前安插到南王府的暗卫。”
夜泉惊奇地看向阿堵,阿堵亦是一脸平静,显然,默认了夜之航的话。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你既然要与南司月决一高下,这个人,就留给你用吧。”夜之航继续道,“一月后,是战是和,再见真章。”
说完,他淡然地转身,如来时一样,无害地离去。
夜泉站在原地,目送着夜之航走远,嘴紧紧地抿着,什么都没说。
——当日从鬼村将他迎出来,只是为了权谋,他只是需要他手中的权势,如此罢了。
除此之外,你怎么能对一个名义上是你的父亲,实际上囚禁了你十二年的男人,有什么舐犊之情呢?
可是,夜泉还是得感谢他送来的这个棋子。这份礼物,大得出乎他的意料了。
“老实说,我真的想不到,竟然是你?”等夜之航走出许久,夜泉从台阶上缓缓走了下来,停在阿堵面前,皱眉问,“为什么?就算你真的是二十年前他安插进南王府的,现在,你已经是南司月的亲信,手中的权力并不小,相形之下,并肩王的权势也已经不如当年了,你何必还要回来?”
这个疑问,夜泉必须问清楚。
不然,他实在不敢重用阿堵。
“为了报恩。”阿堵生硬地回答他,“当年我的父母族人,都被一伙强盗杀害,是并肩王救了我,并为我手刃仇人,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会报答这个恩情。”
“所以,他把当时才几岁的你,故意送进了南王府,给南司月当近身小童?”
“是。”
“偏偏南司月与你一见如故,对你很是信任,这二十年来,一直栽培扶持于你,让你从一个小小的伴童,成为了如今的大管事?”夜泉继续问。
“是。”
“你可以为了并肩王的救命之恩,而背叛南司月,我焉知你不会因为南司月二十年的知遇之恩,而重新背叛救过你的并肩王?”夜泉冷笑一声,咄咄逼人地问。
阿堵紧紧地闭着嘴,没有分解半句。
神色间,那种沉痛与自弃越来越浓。
只不过,他这样不合作的反应,反而让夜泉放心了。
“告诉我,南司月和……和云出在哪?”他转身,背对着阿堵,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