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个。”正在云出又打算将这个话题略过去时,南司月终于回答。
声音平淡自然,没一点涟漪。
反正,这个问题什么都不能代表……
云出‘啊’了一声,眨眨眼,正不知如何继续话题,被云出算计的五个人终于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更准确地说,是六个人。
似乎还有一个人和他们一同过来了。
待走近一看,那个人与云出同时吃了一惊。
“御珏?!”
“云出?!”
来人正是云出在京城结识,并对她有一命之恩的御珏。
“没想到会是你。”御珏率先笑了笑,又露出灿白的牙齿,“我还在想,会是谁想去神庙呢?”
“你又怎么来了?”南司月说草植的身份不低时,云出就有想过:御珏的身份只怕也不低。
现在,那五个不停搔着脖子的人都站在御珏后面,毕恭毕敬的模样,显然,她的猜想是对的。
“你先把这痒粉的解药给我,我再慢慢告诉你。”御珏笑着向她伸出手。
云出瞪了那五人一眼,慢条斯理道,“我身上只带害人的东西,可没带解药,不过,这种痒粉并不难解,你们随便找个什么烂泥坑,在里面滚一滚就成了……”
她的话音一落,那几人已经发足狂奔而走。
御珏又笑了,没有一丝责难的意思。
另一边,南司月已经收拾妥当,缓缓站了起来。
“南司月,我给你介绍。”云出很自发地将御珏介绍给他,“他原先是和草植他们一起的,叫做御珏。哎,御珏,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呢?”
“我本来就是专门守神庙的啊,你们既然要进去,我当然要来接你们。”御珏每次说话之前都会笑一笑,让人心情大好,云出刚才想找他们报复的阴暗心理也顿时没了,看在御珏的面子上,暂且饶了那五个人吧……
“你既是守神庙的,那我问你,那个什么女长老——”
“我母亲。”
“恩,你母亲……啊,你母亲?!”云出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看着御珏。
完了,他们竟然暗算了御珏的母亲?!如果那日女长老真的死在了蛇毒之下,那她就对御珏亏欠大了!
“是啊,我母亲。”御珏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一样,仍然温和阳光地瞧着她,笑着点头,“不太像吗?”
“我都没见到她,怎么知道像与不像。”云出有点抑郁地说。
话说,她的眼睛被蒙着,根本没有机会目睹真颜啊。
“哦,那真可惜。”御珏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母亲可是全族最美的女人,你见到她,肯定会赞叹的。”
云出打了一个哈哈,心里不怎么良善地嘀咕:再美的女人,有你这么大的儿女,也不过是半老徐娘了……
哎,美人迟暮才是真正的可怜啊。
“御珏,你母亲让我们在神庙里住一个月,可有什么用意?”南司月忽然在旁边问道。
“怎么?我母亲让你们在神庙里住一个月吗?”御珏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有点讶异,他赶紧摆手,道,“万万不可,那里是不能住人的。”
“为什么?”云出好奇地问。
难道那个神庙果然有古怪?
可是,能有什么古怪呢?说到底,不就是一个庙吗?
“哎呀,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就是不能住人。”御珏说得斩钉截铁,“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向母亲求情,让她免了这一条。”
“只怕她未必肯。”南司月淡淡道。
御珏似乎也觉得,让母亲改变心意太难,一脸踌躇地站在原地。
“多说无益,我们先去神庙再说。”还是云出精神大条,陪两人站了一会,小手一挥,大喇喇道,“万事啊,都等你的眼睛恢复了再说。”
更何况,就算是龙潭虎穴,住一个月也未必会死人啊。
何必那么害怕。
御珏想想,也觉得只能如此了,他看了看天色,提议道,“要不,我们连夜赶路,明天天亮前就能到神庙了。从这里到神庙有一条小路……说起来,他们怎么带你们走这条路,这条路的刺草最多……”
云出闻言,刚才熄灭的报复之火,又熊熊地燃烧起来。
小子们,最好不要再让我碰见你们……
南司月倒不以为意,反正是他算计别人在先。
御珏指的路果然顺畅许多,看得出来,这条路也常有人走,有一条平整的小道,南司月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三个人星夜兼程,终于在黎明曙光乍燃时,抵达了那个所谓的‘神庙’。
在抵达之前,云出脑子里曾描绘过无数个猜想:既然叫做神庙这么有气势的名字,又是神族遗址,好歹,也应该占地如南王府,建筑如皇城,构造如唐宫,总而言之,怎么恢弘怎么来。
可是,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神……神庙……
这哪里是庙宇啊。
根本就是一片废墟!
准确地说,是一片占地极大的废墟。
方圆几里,目之所及,非但没有一面完整的墙壁,而且,连一棵树一棵草都没有。
遍野的断壁残垣。高高的、折断的圆形柱子,间或掩映在那些倒塌的墙壁间,宣示着曾经的繁华无铸。
可多看几眼后,云出又从心底生出几分肃穆之情来。
清晨的阳光鳞片般洒下来,照射在那些古旧的砖墙上,便好像时光都停住了流转,世界静止在这里,没有呼吸,没有生机,没有爱恨,只有毁坏的建筑,诉说着古老的、已被众人遗忘的故事。
“这里就是神庙了,我们只允许白天来这里的。你们先在这里办完你们要做的事情,到挨晚的时候,我再接你们去见我母亲。”御珏很贴心,俏皮的卷发此时也沐浴在阳光中,竟有点隐约的金色。
“对了,这是干粮和水。”临走前,他将一个皮囊递给云出。
云出接过来,道了谢,然后,有点困惑地问,“你们不用在旁边盯着我们吗?”
“不用的。”御珏微笑着摇头,“神庙自己是有知觉的,你们若是有什么不妥啊,自然会受到它的惩罚。”
说完,他也不管云出有没有听明白,折身钻进了来时的丛林。
云出无语了一会,然后抬头看南司月,“接下来怎么做?”
师傅在信上只说,只要陪着南司月来神族遗址,就能助他恢复视力。
可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总不能就这样傻站在这里吧?
南司月并没有回答,从他来到站在神庙旁边时,便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中。
俊魅沉静的脸,便好像重新罩上了一层坚硬的寒冰,然而,冰层之下,却远远谈不上平静。
他一步一步,缓缓地向神庙走了去。
奇怪的是,明明是不熟悉的环境,若没有人在旁边先描述一遍,他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娴熟,那么精准,踩过凌乱的石板,绕过断裂的石柱,缓缓地走上台阶,终于,停在了那片唯一平整的平台中。
云出没有跟过去,只是站在原处,看在高高的台阶上,被石柱遮住半边身影的南司月,如此熟悉。
那种熟悉,并不是对南司月的熟悉。
而是,一种悠远的,来自远古的记忆。
那么深沉,那么模糊,却又执着地存在着。
恍惚间,面前的景致旋转起来,剧烈的旋转着,缓缓地变化着,在她的视野里,那残缺的墙壁,坍塌的地板,缺角的台阶,消失的屋宇,都慢慢地恢复成了原状,那么恢弘壮观,地板光鉴照人,石柱林林,飞檐直入白云间,硕大的广场上站满了人,他们穿着奇怪的衣服,举着右手,有力地做着手势,好像在高声喊叫,而众人之上,南司月也穿着奇怪的衣服,藏青色的制服,腰间系着纯黑的皮带,那么挺拔高贵,他站在平台前,金发飞扬,意气风发,手只平平地往前一伸,便止住众人海潮般的欢呼。
而那个时候,她在哪里呢?
她正藏在人群里,藏在茫茫人海中,远远地看着那个金芒四射的天之骄子,阳光闪了她一头一脸,刺痛了她的眼。
南司狐。
心里默默地、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南司狐……
——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卓越,拥有战无不胜神话的帝国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