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素紫阁那一位,被禁足了……”
“我今儿早上才从执夜的几位姐妹口中听了,似乎是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触犯了王爷,直接便让王爷赏了一顿好打。”
“王府这般多的女主子,她却霸着那王妃的头衔入主王爷的御淋轩那么久。想想也是时候尝些苦果了……更何况这伊府的人一个个都要被斩首了,那罪魁祸首伊大人却是逃出了天牢,皇上震怒,下令全国通缉。保不准啊,那潜逃的伊大人会来找这个女儿求救呢。”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压低,“王爷是顾念旧情才救下了她,她却还要不知好歹地冲撞王爷,不将她也斩了,也算得上是王爷的仁至义尽了……”
“风花,看不出来你平日里谨小慎微老实厚道的,对于这种事却这么激动啊。”聚在一块碎嘴的几人朝着那个面有喜色侃侃而谈的人戏谑着。
“我家倩主子人那么好,明明怀了王爷的骨肉,该享受到王爷的万般宠爱。若不是因为王妃,王爷怎会到如今只到西苑两趟?害得倩主子每日以泪洗面,却不敢向任何人诉苦……”愤愤的,被唤作风花的婢女脸上是极尽维护自家主子的姿态。
围着她的几人一阵起哄:“看不出来风花还是一个衷心护主的丫头啊……”
混在人群中没有说话,晨晚的眸子注视着风花,不由地加深了眼中的笑意。
“晨晚,你倒是说说,王爷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不宠吧,却要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看着,渴了亲自递水,饿了亲自喂食,竟连那如厕之事,都恨不得亲自替了去。这若说宠吧,却又能狠得下这个手,说打便打了去。”
“怎么一个个都盯着我啊?这王爷的心思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婢子能够猜得透的?”
“你跟着沈侧妃那么久,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我们可都及不上你。你好歹给我们分析分析……”有人扯着她的袖子说道。
“是啊是啊,好歹跟我们碎碎嘴……我们只管听了,绝对不对外透露了去。”
“遭了,我家主子吩咐我到周记一趟,我竟然将这茬给忘了……先不说了,我先忙去了,要不然误了时辰主子该怪罪了。”语毕,也不待一干人等反应,直接便撇下那拉扯着自己的人,往前急急走去。
走了一段路,又一拐,隐入暗丛。
“人人都道你跟着沈湾薇之后变得八面玲珑,可我却完全看不出来。反倒是觉得现在的你太压抑。压抑得,让我都不敢相认了……”
斜刺里一个声音响起,两人之间隔着几株高大的灌木,并不能直接对视。
只不过,那声音之中的苍老,却是显而易见。
“韵嬷嬷,人总是会变的。”衣袖内的一个银色瓶子一滑,便入了手中。空中一道弧度闪现,立时便朝发声处而去,“这毒药过烈,稍稍取一部分兑在水中便可。”
“放心,若当真闹出了人命,我也逃不过。劳烦跟娘娘说一声,老奴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那一切便有劳嬷嬷了。”似乎犹豫了片刻,复又轻声说了一遍,“这药千万记得不能放太多。”
*
素紫阁。
一人端坐,手中揽着一本书,徐徐看之。
偶尔品一口香茗,怡然自得。
而围绕在其侧的两人,相比而言,倒显了几分焦躁。一个劲地绕着素兮,左右移步,两人还不住地摇头晃脑。
“昨日明明好好的,怎的王爷进了一趟宫便将王妃给禁足在了这素紫阁了?”不时与碧菊交换一下神色,春兰疑惑道,“而且王爷为何要放出风声说王妃被毒打了一顿呢?”上下打量了一眼全身丝毫无损的素兮,愈发好奇了几分。
“是啊,好端端地便将王妃赶出御淋轩,这王爷怎么能这样?可之前王爷明明恨不得将王妃处处绑在身边,时时刻刻不离左右,分明便是宠到了骨子里的样子,怎么可以说变就变嘛……”又长吁短叹外加摇头晃脑地走了几步,碧菊停下步子,转首问着那依旧端坐处变不惊的素兮,“王妃,王爷这样了,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生气不伤心呢?”
这是从御淋轩被赶出来啊!
御淋轩代表着什么?
王爷的住所,只要哪个女子能够入住,便是无上的尊荣。
可如今,一下子被赶了出来禁足在这素紫阁,可想而知,那从最高处跌落的疼痛,有多深了。
只是,自家王妃,似乎淡定得有些过头了吧?
抬眸,抽空望了两人一眼,素兮甚为配合地来了一句:“谁说我不生气来着?”
“就说嘛……王爷性情怎么能说变就变,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后一刻便成这样,这不是让王妃伤心吗?”终于得到素兮的回应,碧菊显得气愤异常,一张小脸上,染上了淡淡的薄怒。
此刻的素兮只着一袭紫色外衫,清清爽爽的装扮,简单却不失那份动人。复将头重新低下,着眼于那书籍,半边青丝散落在身侧,衬着白皙脸蛋,别具风情。
“我是气你们在我跟前故意走动难令我静下心来。”声音传出,埋在书后的唇畔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王妃!”
“王妃!”
异口同声,是两人不依不饶的声音。
“怎么能取笑我们呢……我们也是为您着想啦……”
“你们这段日子见我整日在御淋轩待着,出一步都得层层汇报上去,这,难道便不是禁足了吗?”好笑地将头抬起,素兮解释道,“同样是禁足,只不过换了个地儿罢了,我有什么好生气好伤心的?”
“但是这不一样啊……那儿是被王爷宠爱疼爱的禁足,这儿是……”
“你怎么不想想这儿毕竟是我的居所呢?在自己的居所被禁足,总归是随心所欲了些,不是吗?更何况,那个其她女子都希望沾上边的御淋轩,能远离,也不错……”从椅上站起,素兮走至窗畔,放眼望向窗外。
清香袭来,三株合/欢树盈然而立,茂盛异常。合/欢叶纤细似羽,绿荫如伞,那合/欢花紧密成簇,秀美别致。
“还能时常闻到花的芬芳,看到那粉蕊的绽放,不是很惬意吗?”
但是……这些淋树御淋轩也同样有啊……为什么非得在素紫阁看才惬意呢?
这句话,春兰和碧菊都没有开口。
两人对望一眼,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回首瞧见两人嗔怪的模样,素兮走过去,将两人一左一右拉在手边:“给你们讲个关于淋树的故事,要听吗?”
“咦,这淋树还有故事?”望向那在风中绽放粉红光芒的花束,碧菊的心思被成功地吸引了过去。
“是啊,人有故事,物,自然也不例外。”索性拉着两人往房门口走去,一路走到了庭院之中。站在淋树下,感受着微风吹拂,花香萦绕,似乎,还有那三三两两的花瓣迎风而落,跌落在肩头,带着几分微微的痒意。
“其实这淋树,本非淋树,而是叫合/欢树。”
“合/欢树!?”似是意识到这“合/欢”二字过于露骨,有悖于女子矜持守则,两人同时惊呼,纷纷羞红了脸。
这么好看的树,怎么会有这么让人难堪的名啊……
叫淋树,不是挺好的吗?
干嘛非得多出一个名呢?
闭上眼的同时,却又偷偷地睁开一条缝,偷觑着那粉色诱人的花瓣,馨然雅致。
“只不过是个名字罢了,瞧你们……”无奈地将两个举止异常的人各拍了一记脑门令其恢复正常,素兮继续道,“这合/欢树最早叫苦情树,也不开花。相传,有个秀才寒窗苦读十年,准备进京赶考。临行时,妻子粉扇指着窗前的那棵苦情树对他说:‘夫君此去,必能高中。只是京城乱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应诺而去,却从此杳无音信。粉扇在家里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丝变白发,也没等回丈夫的身影。在生命尽头即将到来的时候,粉扇拖着病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那株印证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树前,用生命发下重誓:‘如果丈夫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最终,郁郁而终……”
“那后来呢?那女子用生命发下的重誓,可真的应验了?那苦情树是否真的开花了?那女子的夫君是否真的变心了?”
碧菊忍不住问道,一双眸睁得老大,含着迫切的希望,一瞬不瞬地望向素兮。
春兰亦然,眼中,露出一丝难得的复杂。脑中似乎闪过什么,却终是将那影像摇晃而去,只是静待着素兮的答案。
“变了又如何?不变又如何?不过是赚人怜惜的故事罢了。”男子磁性低沉的声音传至,下一瞬,也不知怎般作怪,直接将素兮一左一右挽着的两人给隔了出去,霸道性地将那中间之人揽了过来,“一个个都闲着没事干了?”
一袭银衫,御翊墨般的长发束在金黄色的头冠里,颀长的身子稳稳而立,根本就无暇望向两人,却凭空让两人感觉不妙。
“奴婢为王爷和王妃准备膳食去,先行告退。”
“奴婢也得给那些花草添些水分,先行告退。”
仿佛怕迟了一刻便会大事不妙,急急逃离。
“素兮,可信我?”只余下两人,御翊将素兮的头枕在自己宽厚的肩上,却下意识地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这个问题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了吗?”
“只是想再听一遍答案。”声音云淡风清,末了,又补充道,“爷……不会是那个秀才。”这一次的声音,坚定中带着不一般的执着。
素兮笑了,将头从他肩上移开,故意往他的胸膛上挤压:“御翊你就臭美吧,你想做那秀才,我还不想做那粉扇呢……我可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你的……”手,也毫不客气地欺上他的腰。
东掐掐,西按按,不亦乐乎。
额?没反应?
将头重新抬起,对上那双闪现着流光溢彩的眸,她略含矫情地说道:“怕了你了,我信你还不行吗?”
“行。”耳畔磁性的声音回响,人已在同一时刻被拦腰抱了起来。
“你干嘛?”青天白日,明明禁了她的足,他自己倒好,出入无阻,说来便来,现在又是这般……欲对她行歪……
“做你所想,所抱怨的……而我也想,却乐此不疲的……”意味深长地一笑,面庞上那英俊硬朗的弧度,生生地染上了万般芳华,优雅得炫目。
“御翊,咱能好好说话吗?”
“不能。”
“那咱能不好好说话吗?”
“可以,你闭嘴就行了。”
“……”
“你答应我会放了绅安的,为什么我还没见到他啊?”
这一下,轮到御翊沉默。
“王爷要灭我伊府,我也自知躲不过去。只希望王爷能留伊府女眷性命,那么这个秘密,绅安定然会一起带进坟墓。”
伊绅安的命,早就在和他做下那笔交易之时,便不该存在了。
明着说保住伊府众女眷的命,实际上,他最想保住的人,该是那个女人才是。
丁莲梨,那个,令他万劫不复的娘……
只不过是为了防止他怀疑,才会那般说的吧……
“好,爷明日便放了他。”但如果伊绅安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丁莲梨的命,那么,便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事了。
还有伊臻均,竟敢伤了她,若是抓住他,定让他生不如死!
目光温柔地触及素兮的脖颈,俯首,将吻轻柔地印上,一寸寸,安抚般地贴紧。
脚步迈开,果决地往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