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骁天一听,顿时茫然无措。
“皇上!”众人全都跪拜在地。
过了许久,东骁天才沉沉说道,“皇后受了惊吓,休息片刻,再起程!”
“是!”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队伍暂停休息,巧儿焦急地找寻着谁的身影。可是找遍了所有的人,都没有找到她。巧儿察觉不对,奔到柳水瑶身边,不安地回禀,“皇后娘娘,珠儿不见了!”
“什么?”柳水瑶愕然。
※※※
都城宫中无主,太监与宫女们皆是战战兢兢,幸亏有德公公主持大局,才没有乱作一团。都城的禁卫军全都跟随皇上与皇后娘娘前往代城,只留一万精兵防守都城,为了掩人耳目,不让战王军秘密派来的探子怀疑。
都城更是关闭了城门,不许百姓擅自出入。
战王军正于临城梁城城中养精蓄锐,没有人知道战王会是在什么时候挥师攻打。
一连过了三天平静日子,却更让人感觉可怕。
黎明前的安宁,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每当深夜,皇宫内总会响起隐隐的啜泣声。
“怎么办?呜呜!我不想死,我家中还有老母亲。”宫女呜咽地哭了起来,伤心不已。
另一名宫女听到这话,顿时想起自己,也哭了起来,“你别说了,我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个弟弟。”
“不要哭了。”有人悄悄走到她们身边,拿出巾帕替她们擦了眼泪。
那两名宫女瞧见来人,立刻抱住了她,“珠儿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明珠回抱住两人,轻声宽慰道,“不要哭了,被德公公看见了不好,情况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我打听过了,战王并没有处决城里的百姓,说明他心存仁慈,我们应该全都能够幸免于难。”
“真的?”两名宫女眼中闪烁着泪花,一脸期望。
明珠点点头,“好了,快去忙自己的事儿吧。”
“恩!”宫女们擦干了眼泪,扶身退走。
等到脚步声远去,明珠无声叹息。
她打听到的情况其实并非如此,风战修心性孤僻,阴晴不定。他若是高兴,那么整座城池的百姓全都安然无恙。他若是不高兴,那便是血流成河,肆意取人性命。听说这征战中有座城池的百姓,全都被杀光了。
为什么她听到这些消息,心里是那么疼痛。
明珠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朝前走去。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一处宫殿前。突有一阵冷风袭来,她忍不住环抱自己。抬头望去,却见前方是一座冰冷宫殿。周遭森冷的气息让人感觉难受,这明显是一座冷宫。
她站在这座冷宫前,眼前忽然浮现起某种记忆。
想要去回忆清楚,可是发现思绪一片混乱。
突然,身后有人突然喝了一声,“大胆!”
明珠猛得回神,回头瞧见小太监提着灯笼照路,而德公公正瞪目于她。德公公也在同时瞧见了她,心里狐疑,这不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吗?怎么没有跟着娘娘一起走?他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杂家记得你叫珠儿!”
“公公,奴婢是叫珠儿。”明珠低头说道。
“杂家还记得你是娘娘的贴身奴婢。”德公公并不将话点破。
明珠灵机一动,立刻跪拜在地,哽咽地说道,“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奴婢的娘亲尚在都城,奴婢不忍母亲独自一人,奴婢才……”
德公公一听,叹息道,“起来吧。”
“谢公公。”明珠徐徐起身,松了口气。
德公公望着前方的宫殿,想起些什么,浑身一颤,厉声喝道,“不许在此地逗留,快走!”
“是!”明珠应了一声,急步朝前走去。
可是她心里更是好奇,这座宫殿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怎么好象来过这里呢?可是,她又是在什么时候来过?
又是一连过了好几天。
三月眨眼而去,迎来了四月。
骁年四月,四月初,战王军攻打都城。城中恐慌,哀嚎声响彻天际。空气里弥漫起硝烟味,耳畔是连绵不绝的隆隆声。距离梁城一战,只有十天之遥,战王军又杀了过来,宛如放出笼子的野兽。
“不好啦!战王军攻进都城了!”太监哭喊着将消息传递于整座皇宫。
明珠揪紧了心,风战修,你终于杀回来了。
都城大街,笔直地通往皇宫。城内尸体遍地,血流了一地。百姓们战战兢兢地跪拜在地,低着头不敢出声。战王军的士兵封锁了整座街道,剿灭残余的敌军。冷风吹拂而过,空气里血腥味愈发凝重。
士兵从都城城门沿路而站,道路尽头,有人策马奔来。
来人正是众离。
“王爷!皇宫已经攻破!”众离奔至城门外,飞身下马,单膝跪拜在地。
云霓与十二骑兵单手执缰绳,英姿潇洒。
而居中的黑马之上,风战修剑眉紧皱,目光炯亮异常。他抬头望向都城城头,忽然纵声大笑。那笑声震天响起,让人耳鸣。他又是莫得停了笑,大喝一声,“好!本王现在就去皇宫会会当今皇上!”
“驾——”他扬手挥鞭,挺拔的身影犹如一道闪电奔进了都城,朝着皇宫而去。
十二骑兵瞧见如此,纷纷追随。
众离立刻上马,马蹄践起尘土飞扬。
一行人冲入都城,奔向了皇宫。
诺大的皇宫,已经彻底被战王军占领。由于骁帝以及皇后不见踪影,只好将各宫掌事的太监、嬷嬷以及女官统统压到了太和殿集合。为首的太监正是后宫的太监总管德公公,德公公侍奉先帝,如今又侍奉骁帝。
士兵长官扫视过众人,来到德公公面前,沉声质问,“说!皇帝与皇后人呢?快说!”
德公公倨傲地睨了那士兵长官一眼,默然不应。
他漠视的态度惹怒了士兵长官,他拔刀架在了德公公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厉言相向,“大兴已灭,如今是战王天下。你这个老家伙竟然敢藐视王爷!罪当处死!”话音落下,士兵举刀砍向了他。
德公公闭上了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住手!”就在这时,清亮的女声响起。
士兵长官顿时一怔,大刀举在半空中却没有落下。他寻声望去,却见一名穿着宫服的宫女,他眯起眼眸放话,“好大的胆子!你区区一个宫女,竟然也藐视王爷!同罪处死!来人!将这宫女斩了!”
“是!长官!”一旁的士兵立刻应声,几个大步奔到宫女身边。
明珠无畏于士兵的刀刃威逼,镇定地望着眼前的士兵长官,轻声说道,“奴婢不过是想提醒长官,你面前的人不是别人,他是侍奉了先帝以及皇上的德公公,与王爷也有些交情。长官现在若是砍了德公公,王爷一旦问起,恐怕长官也难辞其咎。”
“这……”那士兵长官一听这话,一下子犹豫。
“本王爱杀便杀。”太和殿外赫然闪现一道颀长身影,冷漠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王爷!”殿内的士兵顷刻间跪拜了一地。
明珠脊背一僵,她浑身仿佛被点了穴,一动也动不了。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就在身后。她猛地一回头,那张倾倒天下的俊美容颜映入眼底,触动心弦。他漆黑的双眸,依旧深邃,像是两湾深潭,深不见底。
风战修……
这三个字堵在喉咙口,可是竟然发不出声。
再见到你,我却还是没有办法告诉你,我是谁。
风战修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周遭散发出来的寒气慑人。他扬起唇角,一抹残忍的微笑。
恍惚的瞬间,他朝前漫步走去,与她擦肩而过。
明珠望着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眼眶酸涩。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齐喊道。
风战修一步一步走上金銮殿,面向那龙椅,却不入座。他徐徐转身,面向众人,狂妄自负。鹰眸瞥过低头闷声的德公公,继而望向方才说话的宫女。平庸的姿色,寻常宫女,却有几分淡然安逸于眉宇之间。只有一双大眼,倒是黑白分明。
“你这个宫女,倒是大胆。想死吗。”风战修笑着问道,神情阴郁。
明珠刚要开口说话,德公公却挡在她前面开口,沉声说道,“王爷,您要杀就杀了奴才。”
“杀了你?”风战修轻笑一声,玩味至极,“本王不杀你,本王偏要杀别人。”
风战眼神一紧,命令道,“动手!”
“是!”士兵领命,再次挥起大刀砍向了明珠。
德公公瞧见如此,屈膝跪拜,急急说道,“王爷饶命!王爷请饶命!”
风战修漫不经心地抬手,士兵立刻停了手收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德公公,幽幽说道,“本王问你,皇帝人呢?”
“奴才不知道。”德公公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开口。
虽然他知道瞒不了多少时候,可是他不能说。算来时日,皇上与皇后娘娘还在前往代城的路上。他不能让风战修半路追去,赶尽杀绝。皇上可是先帝的唯一子嗣,更是大兴的最后希望。
风战修似是料到如此,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额首,轻飘飘地说道,“好!德公公你忠贞护君,本王也不勉强!既然如此,本王只能将皇宫里的人杀了,还要将这座都城的人全都杀了。”
“走了皇帝,本王不在乎。这满城的人走不了吧?”他笑得愈发妖怡。
德公公被他的嗜血所骇,抬起头望向他,却见他整个人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那张绝世俊容似妖似仙,神情却如魔。这样的风战修,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世人闻风丧胆的可怕之人。
可是……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难道他,难道他是……不,这怎么可能!
德公公思绪乱作一团。
此时,众离与云霓以及十二骑兵匆匆巡视完皇宫,各自赶到了太和殿。一行人急步奔进殿去,纷纷跪拜在地。
众离低头抱拳,沉声回禀,“王爷,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风战修豁得沉了俊容。他的耐心用尽,坐上龙椅,威风凛然地喝道,“杀!一个也不许留!本王要这座皇宫这座都城的人全部陪葬!”
“是!”士兵们吼声如雷。
众离、云霓以及十二骑兵心里顿时一沉,却不敢进言劝说。主子以前并没有那么嗜血无情,现在却如同暴君一样,肆意杀虐。他们久经沙场,生生死死也习惯了。可是这里不是沙场,拿全城百姓的性命祭奠,太过血腥了。
主子真是……
“住手——”那清亮的女声再次响起,明珠轻声说道,“王爷请开恩。”
“战王饶命啊——”
“王爷,王爷请饶了奴才们,王爷!”
“战王开恩,战王请开恩!”
一时间,求饶声四起,哭嚎声盘旋于太和殿。
风战修被这哭喊声扰得头疼皱眉,他扫了眼那名大胆的宫女,眼底冰冷一片,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幽幽吐出三个字,“杀无赦!”
“王爷!”明珠一下子跪拜在地,抬头凝望于他,“奴婢只叮咛王爷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善恶到头终有报!”
她曾经对他这样说过,同样的话语。如果他还记得,如果他不曾忘记。
神灵啊,请救救满城的百姓。
大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惟有啜泣声隐隐响起。
众离等人听见这话,全都惊呆了。这个宫女是谁?怎么胆敢说这样的话?看来她必死无疑!
风战修却闷住了,望着殿下那名宫女,恍惚中依稀之间瞧见了另一张容颜。她笑得自嘲,她说得字字有力。得饶人处且饶人,善恶到头终有报。得饶人处且饶人,善恶到头终有报。他无声地念着这一句话。
士兵们瞬间僵住行动,犹豫不前,却见龙椅上的战王默不作声。
士兵长官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扭头望向众离将军。
众离收到了士兵的眼神求救,摇了摇头。
过了许久,久到连那啜泣声都停歇了。
明珠提了一颗心,期许地仰望着他。他记起来了吗?他是不是在回忆?风战修,请你记起来,请你记得我好吗。虽然,虽然也许我在你的生命里根本不值一提,可是请你记得一点点就好。
“你叫什么名字。”半晌之后,风战修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明珠一阵酸涩,红了眼眶。她又是庆幸,又是难受,“奴婢叫珠儿。”
果然,你还是记得。
“珠、儿。”风战修将这两个字顿开念,若有所思。忽然又是质问道,“是不是夜明珠的珠?”
明珠点点头,乖顺地回答,“是!就是……夜明珠的珠。”
“夜明珠的珠。你的名字取得很好。”他喃喃说道,方才戾气横生的脸庞渐渐转为淡漠。锐利的双眸紧盯着她,沉声说道,“本王累了,本王要你服侍本王就寝。”
明珠愕然,揪紧了衣服。就、就寝?
风战修起身,漫步走下金銮殿。他笔直地朝她走去,于她面前停步,沉声说道,“还不起来的话,本王只好继续方才的事情。”
明珠瞪大了眼睛,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风战修朝着殿外徐徐走去,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太和殿。
明珠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三分宽慰,三分欣喜,三分伤心。她宽慰的是,他终于停止了继续杀谑了。欣喜的是,她说过的话,他仍然记得清楚。伤心的是,她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众人完全傻住了,没了反应。
谁都没有想到方才还如雷霆霹雳般的血腥杀谑,竟然被小宫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化解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就这么有用吗?没人知道原因,可是却松了口气。
珠儿,夜明珠,又是好巧。
※※※
明珠以为风战修会直接入住养心殿,毕竟那是皇帝的寝宫,可是他却来到了平乐宫。两年来,平乐宫早已成为禁地,积满了灰尘,寂静无声。这座宫殿不许人随意入内,这是骁帝的命令。
“王爷,您要住这儿吗。”明珠望着他的身影,视线一阵模糊。
风战修径自走向卧房,伸手推开了房门,沉声说道,“本王就是要住这儿。”
“奴婢现在就打扫。”明珠轻声说道,急忙上前。
“不必!”风战修却开口阻止了她,慢慢踱进房去。他停下脚步,沉默不语,双眸扫过周遭。房间内的摆设如初模样,一点也没有变过。除了多些灰尘,除了少了一个人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明珠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王爷是在想念公主吗。”
他突地沉了双眸,冷然说道,“本王不喜欢多话的人。”
“奴婢去打水。”明珠继而又道,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水盆折回卧房。刚走到房门口,抬头一望,却见风战修坐在床塌上,身体斜靠着床柱,闭着眼睛,就这样睡着了。而他的手中,紧握着那颗夜明珠。她心里一酸,默默地放下水盆。
等到走近她身边,才发现他神情倨傲。
睡梦中的他,像个孩子。
明珠想要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庞,手僵在半空,终究还是放下了。
那一晚,风战修坐在床塌睡了一夜。
一大早,众离等人就前来平乐宫等候。可是风战修却迟迟不醒,这一觉,风战修睡了好久,睡得很沉。恐怕这是征战两年来,睡得最香甜的一夜。所以他才会睡到此时,主子一向少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当风战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惺忪地睁开眼睛,瞧见面前一道模糊的纤瘦身影。那双眼睛,怎么会那么熟悉。他以为是梦,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喃喃说道,“你终于托梦给我了吗?为什么你宁愿托梦给别人,也不愿意托梦给我。你说啊!你告诉我!”
“王爷……”明珠顿时一怔,轻声喊道。
风战修听到这声呼喊,一下子回神。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终于瞧清了来人。刹那间松了手,神情也转为冷淡。他猛地站起身来,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掉落在地。他低下头望了眼,再抬头,面前递来一只瓷杯。
“王爷,请漱口。”
而后,他的面前递来挤干的温热脸巾。
“王爷,请洗脸。”
风战修默然地漱口洗脸,她捧着云霓刚才送来的干净衣服,“王爷,请更衣。”他伸出手,径自脱下身上的衣服,又是拿过她手中的衣服自行穿戴。明珠小心翼翼地抚平他的肩膀,又是走到他身前,替他系上扣子。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风战修微愣。
明珠收回手,朝后退了一步,“奴婢去准备膳食。”
“王爷!”下一秒,众人奔进殿来,齐声喊道。
风战修坐于椅子上,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沉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属下这边没有找到。”众离开口说道。
云霓轻声说道,“宫中各个角落,全都找过了。确实没有。而且也问过那些太监和宫女了,他们全都不知道。”
“难道不在宫中?继续给本王找!一月,你们现在就去大兴皇陵!”风战修喝了一声,剑眉紧蹙,神情甚是不悦。
“是!”十二骑兵立刻抱拳应道,转身走出殿去。
风战修又是对着众离喝道,“马上去追,一定要追到东骁天!”
“众离遵命!”他领命而去。
一行人顷刻间只剩下云霓,她望向风战修,询问道,“王爷,还没用膳吧?”
这时候,明珠端着托盘走入殿来。她走到风战修身边,将托盘端到他面前。而托盘上只有一碗清粥,什么东西也没有。
她轻声说道,“王爷,请用膳。”
云霓不悦地蹙眉,斥责道,“大胆奴婢!你这是给王爷吃的吗?”
“是!”明珠咬了咬唇,“清粥养胃。”
风战修却伸出手来,端过托盘中的碗,拿起汤匙,慢条斯理地喝起粥来。他喝了一口,突然抬头望向她,凝眸问道,“粥里放了什么。”
“胡椒。”明珠如实回答。
风战修眼底闪过一丝愕然,盯着手中的粥看了好久,继续吃了起来。
一碗粥喝了底朝天,他问道,“还有吗。”
“奴婢去盛。”明珠接过碗,高兴地转身。
云霓瞥向那宫女,目光冷冷的。
※※※
战王放过了皇宫的太监宫女,也放过了整座都城的百姓。宫女珠儿在太和殿不顾性命地大胆直言,救了所有人的命。据说当时的情形十分紧张,在场的人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回,虚惊不已。
这不,宫中早已议论纷纷。
“多亏了珠儿,不然的话,我们全都没命了。”
“是啊,幸好珠儿姐姐求饶,我们才能活下来。全城的百姓也活了下来。大家都该感谢珠儿姐姐。”
“我听说战王的脾气阴晴不定,没准儿明天就把我们给杀了呢。”
“呸呸呸,你别胡说!珠儿姐姐现在服侍王爷身边,只要王爷开心了,怎么会杀我们呢!”
“但愿如此啊,神灵保佑阿弥陀佛。”
几个聚在一起的太监宫女正小声地讨论,有人瞧见德公公徐徐走来,立刻叮咛道,“德公公来了。”可是德公公却沉默地走过他们身边,并不理会他们。等到他走远些,那几个太监宫女着实困惑。
今天的德公公怎么了?竟然没有训话?
他们互望了一眼,迅速散去。
平乐宫已经打扫干净,现下战王入住。
用膳过后,风战修出了平乐宫,闲走于皇宫。云霓陪同于侧,而明珠默默跟随。一路上,宫里的太监宫女瞧见他,战战兢兢地跪拜在地,颤声问安,“战王吉祥。”
风战修不知不觉地走向了后花园,花园内,梨花开得烂漫。他停下脚步,伫立于原地,沉声问道,“你们喜欢梨花吗。”
“王爷喜欢,属下就喜欢。”云霓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句话说得中肯,却也透露出几分情愫。
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是微妙以及敏锐,明珠清楚察觉。她低着头,这才发现原来云霓对风战修,是这样的感情。
“你喜欢吗。”风战修扫过云霓,望向低头的宫女珠儿。
云霓心头一闷,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明珠却回过神来,她抬头望向这片梨花花海,目光与他交汇于空中,柔声说道,“王爷,奴婢曾经喜欢梨花,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他困惑追问道。
“因为奴婢发现自己心里更喜欢梅花,迎着寒风盛开的梅花。”明珠说着,露出一抹微笑。
风战修默然了一会儿,幽幽说道,“本王特许你不自称奴婢。”
三人徐徐走在后花园,梨花飘落粉色花瓣,更是绚烂美丽。风战修扭头环顾,似乎是在找寻些什么。可是他并没有找到所要寻觅的东西,鹰眸一沉,盯着某个方向,质问道,“本王记得这里有架秋千,这架秋千呢?”
云霓瞥了眼身后的宫女,轻声说道,“王爷问话,还不快快回答。”
明珠一愣,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架秋千为什么没有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
“秋千架拆了。”明珠低着头回答道。
“拆了。”风战修喃喃了一声,剑眉一拧,不悦地喝道,“东骁天拆了秋千架?本王偏要装回去!来人!马上将秋千架重新装回!”
“是!”
立刻,几个太监宫女忙碌着将秋千架装回。过了半晌时间,众人纷纷跪拜在地,其中一名太监战战兢兢地说道,“王爷,秋千架已经安好了。”
风战修冷言以对,阴郁地吐出这一句话,“全给本王滚!”
“奴才(奴婢)遵命!”那几个太监宫女吓得浑身颤抖,哆嗦地起身迅速退去。
风战修站在这架秋千前,眼前依稀浮现起某道身影。他凝望着秋千,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云霓,你也退下。”
“是!王爷!”云霓迟疑了下,作揖道。她又是朝后退了几步,转身的瞬间对上了宫女珠儿,目光愈发森冷,收回视线沉默离去。
明珠心里一沉,无声叹息。
“你会说笑话吗。本王想听笑话。”风战修突然开口问道,男声有几分落寞。
明珠沉默了一会儿,只好撒谎,“我……我不会。”
“不会。”风战修倒也没有怪罪,只是伸手触碰向秋千的绳索。他将绳索牢牢抓紧,轻笑说道,“是啊,即便是会,也不会说那样的笑话了。”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说那样的笑话了。
明珠听见他这么说,眼眶一酸,“王爷,我虽然不会说笑话,可是会说谜语。”
“谜语?”风战修莫得转过身来,深沉的双眸对视于她。俊容浮现起几分惆怅,他扬起唇角,幽幽说道,“本王倒是有几个谜语,本王说了,让你猜猜。你若是猜对了,本王有赏。若是猜错了……”
他故意停顿了声音,继而又道,“那本王就大开杀戒。”
明珠无奈地与他对望,动了动唇瓣,艰涩说道,“王爷,真得这么喜欢杀人吗。”
“没有喜不喜欢。”
“那王爷为什么动不动就杀人?”明珠困惑地问道。
他拿人性命来做条件做筹码做游戏。猜不对谜语,就要大开杀戒?这算什么?
风战修却避而不答,凝眸说道,“第一个谜语……”
他的话说到一半,明珠直接屈膝跪拜在地,她抬头迎上了他,“王爷,我猜不出来。请王爷杀了我。”
“本王都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猜不出来?”他的声音不咸不淡,显然兴趣缺缺。
明珠紧咬着唇,低声说道,“因为我很笨。”
“真是无趣。”风战修有些扫兴地睨了她一眼,冷漠地走过她身边,男声悠远地从空中飘来,“跪着。没有本王命令,不准起来。”
他头也不回,迈开脚步走出了御花园。
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明珠仰头望着天空,忍不住咒了一声:风战修,你这个疯子。
※※※
“啊?什么?”宫中的太监宫女全都瞪大了眼睛,茫然一片。
有没有搞错啊?战王竟然下了命令,若是猜不出谜语,那么他们今天全都要死?早就听说战王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没想到他们昨日刚刚逃过一劫,今日又难逃此劫。这摆明了就是故意刁难,非要他们死不可啊!
“怎么办啊!大家快想想办法啊!”
“还能想什么办法!大家快猜猜这两个谜语!若是猜对了,那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到底是什么谜语啊?”
年纪长些的太监愁眉苦脸地说道,“总共下了两个谜语,第一个谜语是把大象放进冰箱需要几个步骤!战王说了,先要回答出第一个谜语,才能知道第二个谜语是什么。”
“大象?放在冰箱?冰箱是什么东西?”小太监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神色更是凄然,因为谁也不知道冰箱是什么东西。战王限制了时辰,等到夕阳西下,他们可就没命了。脸蛋圆润的小宫女焦急地跺脚,嚷嚷道,“珠儿姐姐呢?问问看珠儿姐姐啊!”
“甭提了,珠儿被战王罚跪在御花园呢!”
小宫女揪紧了手绢儿,扭头奔向了御花园。
御花园,那座秋千架前赫然跪着一道纤细身影。太阳渐渐落下,夕阳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明珠跪得有些头晕,更是口渴,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珠儿姐姐!”小宫女一路奔了过来,纵声喊道。
明珠回神望向她,发现自己连笑都没有力气,她虚弱地说道,“喜鹊,你怎么来了。”
“珠儿姐姐,不好了。战王出了谜语,非要我们猜。日头落下前,我们若是猜不出来,那就没命了。”喜鹊呜咽说道,快要哭了。
明珠有些无语,叮咛问道,“你不要哭,先告诉我,谜语是什么?”
“说是共有两个谜语,还要答出第一个谜底,才能知道第二个谜语是什么。”喜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这第一个谜语就是,把大象放进冰箱需要几个步骤!”
明珠脑子一空,感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瞪大了眼睛,心里五味齐杂,酸的,甜的,辣的,苦的,统统朝自己涌来,压得她没有办法喘息。原来,原来他所说的谜语,原来是她曾经说过的那两个。
“珠儿姐姐?珠儿姐姐?你可别吓我!”喜鹊见她神色惶惶,急忙拽着她的衣袖,担忧地喊道。
明珠凝望着喜鹊,轻声说道,“我知道谜底!”
此时,夕阳淹没于山头,最后一丝阳光也隐隐消散。
喜鹊从她口中知道了谜语的答案,心里困惑,轻声问道,“珠儿姐姐,战王还没有说第二个谜语呢,你怎么连第二个谜语的谜底也知道了呢?”
“别问那么多了,你快去,已经没有时间了!记住我对你说的话!”明珠扭头瞥了眼日头,厉声喝道。
“知、知道了!”喜鹊被她这么一喝,猛地起身,大步奔出了御花园。
夕阳灿烂的余辉,残留于人间。
晚霞像是编织的彩锦,将这片天空盖上了一阙华丽的衣裳。光明一点点消逝,黑暗一点点呈现。白天与黑夜是自然的交替,最后一丝光明坠入她的眼底,绽放出犹如琥珀般的璀璨。
明珠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那样悲戚,笑得那样伤心。
她笑自己,更笑风战修。
为什么他们会像傻瓜一样,这么可笑。命运如同被安排的木偶,总是无法按照自己所想地进行,总是要不断地出差错。她只不过想要留在他身边,怎么就变得这么困难。他给过机会,可是谁又来给她机会?
如果她再也没有办法以自己的容貌出现在他面前,而她更不可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那么她又该怎么办?随时还有可能离开这具躯体,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也许,下一秒就会再也看不见你。
风战修,你告诉我。
※※※
平乐宫
风战修清闲地静坐于书房,面前的几案上却放着一本《女经》。
“王爷。”云霓端着托盘,徐徐走入书房。她将茶杯端到他面前放下,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几案上的书本,又是退到了一边。她跟随王爷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见过王爷读《女经》。转念一想,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为了她吗?
风战修伸手翻开《女经》,瞥向一行字,沉声说道,“夕阳下山了吧。”
“王爷,已经下了。”云霓轻声回道。
他点头额首,冷淡地说道,“知道该怎么办了?”
“属下……请王爷开恩!”云霓犹豫开口,忍不住说道。她怎么能不知道呢?王爷出了两道谜语,若是猜出来了,那就饶过宫里的太监宫女,若是猜不出来,格杀勿论。她不明白,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风战修并不抬头,勾起唇角,“怎么?现在连你也心软了?众离这同情心泛滥的毛病,什么时候染到你身上去了?”
云霓立刻跪拜在地,“王爷!”
这时,书房外低头奔入一名侍卫,“王爷,有名小宫女说已经猜到了谜底。”
风战修狐疑地“哦”了一声,吐出一个字,“宣!”
“是!”侍卫起身退出书房。
而后那名小宫女怯懦地走了进来,喜鹊不敢抬头,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息。这书房里的气愤太过可怕,脚下一软,无力地摔倒在地。她深怕触怒了战王,连连磕头哀求,“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就是你猜到了本王的谜底?”风战修眯起鹰眸,厉声质问。
喜鹊将头磕在地上,颤声说道,“是!第一个谜语的谜底是,首先把冰箱门打开,然后,把大象放进去。最后,把冰箱门关上。第二个谜语的谜底是,大象没有来,因为它被关在冰箱里!”
云霓瞥了眼那小宫女,又是望向端坐在椅子上的风战修。
风战修沉了眼眸,拍案而起,低声吼道,“大胆!本王都还没有说第二个谜底,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爷息怒!这是因为……”喜鹊吓得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回答,“因为奴婢先前服侍过公主,公主也曾经让奴婢猜这两个谜语。所以奴婢就记下了。”
云霓错愕,她没有想到连这两个谜语都是为了那个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
“那你为何刚才不来,现在才来?说!是不是有人告诉你的!”他有些不信,大声斥责。那双眼眸闪烁起炯亮光芒,似乎是在期待些什么。
喜鹊终于大哭出声,“奴婢胆子小!王爷请息怒!”
书房内突然寂静下来,只有那压抑得哭泣声盘旋。
风战修盯着那哭泣的宫女久久不语,一个大步而起,颀长的身影闪出了书房,犹如一道风掠过。
宫女喜鹊一下子瘫软在地。
云霓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却是替他黯然神伤。
她曾经以为王爷不喜欢公主。后来,她以为王爷只是少许喜欢。现在想来,也许是她错了。
可是人已经死了,这又是何必。
诺大的皇宫,尽显荒凉寂寥。有人疯一般地奔向了那座秋千架,气愤地大吼了一声。
黑夜中,明珠借着月光瞧见了他发狂的邪魅俊容。
空气里聚集起浓重的酒气,看来他喝了许多。
风战修猛地转身凝望向她,沙哑地说道,“本王告诉你,杀人多了,才能忘记自己。”
才能忘记一切,忘记乱箭穿心那一幕,也忘记了人被焚烧的哀嚎声。
包括忘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