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二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府中前厅,二夫人和苏如意正在刺绣品茶。
二夫人险些被茶水呛到,急忙抚胸顺了顺气。
苏如意一头乌发高高盘起,玛瑙的簪子闪亮夺目,她一身艳红色的丝绒袄子,那缎子可是上等,显得富贵娇气,她本就生得漂亮,此刻更是衬得她愈发明艳。她拿着针线正在绣鸳鸯,忽然抬头,神情难掩惊奇。
苏如意前些日子嫁给了城里一户尚算不错的人家,夫家三代经商,在阁邱国也是有头有脸。年关刚过,苏如意就在夫君的陪同下回娘家探亲。今日一早,夫家忙于生意,所以就急急离去了。苏如意舍不得这么快离去,于是就没有随夫家回去,而是多留几日。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离开了大半年的人,竟然回来了!
真是巧呢!
“回来就回来了,嚷嚷什么?不知道小少爷在念书?你还不快去接大小姐,让她来我这儿!”二夫人不疾不徐说道。
杂役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苏如意张望着外边儿,轻声说道,“我还以为她不会回来了呢!不是跟了那个什么男人走了吗?”
“谁知道!管她呢!”二夫人不屑一顾。
苏如意微微一笑,等着看好戏的模样,“难道是那男人不要她了?然后她无处可去,只好回来了?”
“我想也是!”二夫人嗤笑道。
去年之时,王叔欠了赌债,被债主上门要银子。苏碧落那态度就表明自己没有银子,可是又突然之间有人送来了一千两替王叔还了赌债,这其中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据说是有个男人给了银两,而那个男人叫玲珑公子,是个有身份有钱有权的神秘公子。
二夫人和苏如意没有少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暗地里更是绘声绘色地说了许多。如今苏碧落回来了,她们自然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了。
眨眼,两道身影闪现于前厅。
苏碧落亭亭玉立,眉眼微弯,笑容恬静。她清瘦了许多,比起从前却是更加曼妙动人,浑身透出一股灵气,安然而美好,让人不由自主得会多瞧上几眼。而她的身后,英俊高大的容治同样是一道风景线。
她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二夫人和苏如意心里同时冒出疑问。
“呦?这不是碧落吗?你可回来了呀!二娘可惦记你呢!”二夫人站起身来,走到苏碧落面前,亲热地拉她进厅,“我瞧瞧,这怎么瘦成这样了?外边儿还是住不习惯吧?”
“大姐。”苏如意疏远生冷的呼喊,不动声色地睨向她身后的男子。
苏碧落朝正位上一坐,二夫人给她冲了杯茶水,苏碧落接过喝了一口,淡淡说道,“这些日子不在家中,多亏了二娘和如意照料,你们辛苦了。”
两人皆是笑而不言,心里却是将她嫉恨。
当时她离开之时,竟然将苏府交给喜儿和福伯。
喜儿是什么身份?不过只是一个丫鬟!而那个福伯,虽然是老家丁了,可终究也不过是个外人!他们凭什么掌管苏府?这又置她们于何地?可是偏偏她们不敢有异议,知道那玲珑公子来头不小,只怕到时候会惹来祸端!况且,她们也懒得去管,乐得坐享其成,只管好吃好喝便是!
“娘亲!二姐!大姐回来了?”忽然,厅外隐约传来清澈的童声。
“小少爷!您跑慢点!小心摔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家仆的叮咛声。
“大姐!”苏勋呼喊着奔进了前厅,一张小脸依旧可爱,稚气未脱,却比先前成长了许多。
苏碧落瞧见了苏勋,一下子难掩激动,站起身来,“勋儿。”
“姐姐!”苏勋也瞧见了苏碧落,顾不上什么所谓的男子气概,只管扑向了她,叨念不断,“姐姐你可回来了!你去哪儿了?这么久都没见你!勋儿好想你!我都有好好念书!我还会背好多诗词了!”
听着苏勋童稚的声音,苏碧落这才感到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下,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问道,“你会背什么?”
“我会背《三字经》,还会背《诗词一百首》,还要好多呢!”苏勋睁着大眼睛,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
苏碧落轻捏了下他的鼻子,“你先去书房等我,一会儿背给我听好么?”
苏勋瞧见这么多人,也是乖巧的孩子,明白大人们要说话,他应声道,“好,那我去书房等姐姐!娘,二姐,勋儿去书房了!”
“去吧去吧!”二夫人不好多说什么,苏如意笑得微冷。
寻常人只说骨肉亲,这苏勋可是二夫人生的,苏如意更是她同母的姐姐,但是苏勋却对苏碧落格外亲近,不避让她们气闷。
“大姐,这位公子是何人,还没介绍呢!”苏如意终于开口询问。
不等苏碧落回应,容治沉声说道,“二夫人,二小姐,我是容治。这次送碧落回来,太过匆忙,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只有一些薄礼,希望两位喜欢,实在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容公子送碧落回来,我还要感谢你呢。”二夫人客套说道。
容治微微一笑,温柔嘱咐,“碧落,时辰不早,我还要赶回去。过些日子,我会来找你。”
苏碧落本想留他下来,但是又怕耽误,只得送他出府。
二夫人和苏如意也跟随在后,走至前院,这才瞧见他所谓的薄礼。
足足一箱珠宝首饰!
苏碧落愕然,容治低头呓语,“千万不要拒绝。”
容治就这样走了,苏碧落目送他坐上马车而去,但是他所留下的那一箱珠宝却惹人遐想。那一箱子珠宝,皆是奇珍异宝,满满都是玛瑙、黄金、宝石、玉石,瞧得人眼花缭乱,闪亮亮的光芒万分夺目。
二夫人一打开箱子,惊得哑口无言。
苏如意也是呆了。
“这么多宝贝,真漂亮啊!”二夫人颤颤地伸出手,摸向那一串珍珠项链。
苏如意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
二夫人高兴地将那串项链戴在脖子上,喜爱地摸了又摸,喃喃说道,“这条珍珠项链真好,珍珠又大又圆,实在是难找!”
苏如意自然也是认同,这么好的珍珠,确实是难找。她的目光瞥向那箱子,倒是瞧中了一只碧玉手镯,手镯翠绿,色泽光润,上等品中的上等。
“二娘!”面前突然响起轻柔的呼喊声,苏碧落已经来到她面前,她微微一笑,径自动手取下二夫人脖子里的珍珠项链,“这些东西是别人的!我们不能动!”她说着,硬声吩咐,“来人呐!将箱子抬进我的屋里去!”
“是!大小姐!”
二夫人诧异失神,就这样眼睁睁地瞧着那串珍珠项链被放进箱子里,而后又是瞧着那箱子珠宝被抬走。
“这哪里不是你的东西?那位容公子不是说这些是薄礼吗?”二夫人心有不甘,目光盯着箱子远去。
苏碧落淡淡说道,“虽然他是这样说了,可是无功不受禄,不能凭白无故拿人东西,而且还是这么贵重的。等有机会,我一定要还给他。二娘,二妹,我先去书房看勋儿。”
苏碧落走过她们身边,纤细的身影消失于回廊。
二夫人登时面露不悦的颜色,嘟哝说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不想给就不想给,还这么冠冕堂皇!”
“娘!我们别理她!她现在有人撑腰了,知道我们不敢得罪她!”苏如意也是愤慨难平,想想自己,她并不苏碧落差,论姿色,她还在苏碧落之上,可是为什么她就能遇见一个这么英俊富有的男子,自己却不能。
苏如意恨得牙痒痒,心里暗暗将苏碧落咒了个八百遍。
书房内不时传出欢笑声,正是苏碧落与苏勋。
这大半年不见,苏勋果然长大了不少,不仅是个子高了,也更能说会道了。苏碧落亲自检阅他的学业,发现他果然很聪明优秀。苏勋一字不差地背诵了好多诗词,所写的字也刚正漂亮。苏碧落望着苏勋,不禁想到去世已久的父亲,只叹他地下有知也会瞑目了。
晚膳的时候,喜儿和福伯从店铺回来了。
苏碧落并没有特意派人去通知,只怕他们知道后就立刻赶回来,这样太过麻烦也太过累了。他们一回府,就从下人口中得知苏碧落回来了,两人皆是又惊又喜,急忙去书房探望。
“小姐!”喜儿果然在书房找到了苏碧落,兴奋地喊道。
苏碧落一怔,霍得扭头。喜儿也是瘦了一些,却也漂亮了许多,她站起身来走向她。喜儿冲上去紧紧地拥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哭道,“小姐!你离开了这么久,喜儿好担心!府里一切都好,我和福伯没有让小姐你失望!你放心!现在你总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了!”
喜儿呢喃着那句“回来就好了”,苏碧落轻抚着她的脊背,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羞羞羞!喜儿姐那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哭鼻子!”苏勋在旁一边用手指刮着鼻子,一边取笑道。
“谁哭了!小少爷莫要乱说!”
“就是你哭了!”
两人正在争执,福伯也终于跑来了,气喘吁吁地喊道,“小姐,您回来了!”
苏碧落点了点头,上前主动握住他的手,还给他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福伯,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该做的!小姐一切都好,我就满足了!”福伯接过茶杯,同样激动地喝了一口。
那天晚上,苏碧落终于重新回到苏府,坐回了那张饭桌,与家人一起吃了晚饭。距离这一顿晚饭,实在是太过遥远了。用过晚膳,苏如意扶着二夫人早早睡了,苏勋就缠着苏碧落说了许多学院里发生的有趣事儿。直到夜深,几个人这才散了,各回各房去安睡。
“小姐,我和你睡。”喜儿抱来了被子,来到里间。
其实喜儿是苏碧落的贴身丫鬟,从小一起长大,她的床塌就在外间。苏碧落离开之后,喜儿还是一直睡在外间,并没有搬去别的屋子。苏碧落已经洗梳过了,穿着白色的中衣半躺在床塌上。
“好啊,我们一起睡。”她往里边挪了个位置,让喜儿躺在了自己身边。
两人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同塌而眠,吹了灯说着悄悄话。
“小姐,二夫人和二小姐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告诉她们。后来她们不知怎么就听说了玲珑公子,不过我还是没告诉她们玲珑公子是谁。小姐,天耀少爷待小姐好不好?前些日子,天耀少爷还兴兵伐夜月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对了,小姐,容少爷派人来问了些事儿,喜儿没忍住,就说了一些,小姐不会怪我吧?”
喜儿兴冲冲地说了许多,苏碧落三言两语带过,末了叮咛,“时辰不早了,快些睡吧,明儿我跟你一起去铺子。”
“恩。”
喜儿在身边慢慢睡去,苏碧落亦是闭上了眼睛。
她仿佛做了个梦,梦里醒来哪儿也没有去。
可是,那块玲珑玉却成了抹不去的烙印,跟随着她。
街上是来往的路人,街道一边是苏家的布店。
“小姐,上个月的布匹卖得不好!这可怎么办?”喜儿烦恼地问道,打着算盘正在算帐。
苏碧落询问了下业绩,而后思量了一番。
阁邱国的生意并不景气,虽然也有富裕人家,可是这也是少数。而且那些富裕人家都喜爱临国的玩意儿,阁邱国商人的生意就愈发难做了。光是布匹这一块儿,阁邱国人买本国布匹的就少之又少。按照这样的情形发展,只怕布匹生意会越来越惨淡。
苏碧落想了又想,只觉得这样不妥,“先收拾东西回去,回去再议。”
喜儿点了点头,整理了算盘包袱,跟随着苏碧落回苏府。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苏府就在不远处。一转过转角,只见苏府外停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马车四周还站着几个侍从,看样子颇有来头,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怎么了?”喜儿惊呼。
苏碧落急忙奔入府去,福伯迎了出来相告。从福伯的话语中,苏碧落得知那人来自北辽国,是来找她的。苏碧落有些狐疑,北辽国的话,那应该是容治派来的。可是容治才离开这么几天,他不可能这么快赶到北辽国的。他现在又派人来,这是做什么。又或者根本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苏碧落带着疑问来到正厅,瞧见了那名男子,一身墨衣打扮,她并不认识,而且他们也不是先前容治护送她回来队伍里的侍从。而厅里也是放了几只大箱子,看得出很沉,可以想象这箱子里都是什么。
那墨衣男子瞧见了她,果断地站起身来,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位一定是苏大小姐了吧。”
“正是。”苏碧落应了一声。
那人又道,“我是容老将军的侍从,奉老将军之命前来探望苏小姐。”
苏碧落不由得诧异,容老将军?那不是容治的父亲么?
墨衣男子伸手打开其中一只箱子的盖子,里面全是白银,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疾不徐说道,“容老将军听说苏小姐有些难处,所以特意命我送给苏小姐一些东西,望苏小姐收下。再来,容老将军也有话让属下转告苏小姐,有些人求不得。容老将军还说苏小姐是聪明人,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是来打发她的。
原来是来警告她的呢。
原来如此。
苏碧落在方才一刹那就知道了这人的来意了,此刻听见他这么说,倒也没有怎么诧异。也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容治之间的差异存在,又或者她早就让自己退回到安全地带,不让自己深陷。
“这算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小姐才不要那些东西!”喜儿听到了他的话语,不满地喝道。
尽管苏家已经中落,可是小姐依旧是小姐,容不得别人欺负。
苏碧落瞥了喜儿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她又是望向那墨衣男子,似是想了很久,却也在瞬间有了答案,只是那么淡笑着说道,“东西我收下了,请代我回了容老将军,碧落只是平凡的女子,自然是明白自己的身份,请老将军放一百二十个心。”
墨衣男子见她应得那么爽快,也有几分惊异困惑,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愣了一下才道,“那好,在下告辞。”
“喜儿,送客。”苏碧落对于他的惊惑瞧在眼中,只是一笑置之。
喜儿只得送那男子出府,心中则是又气又恼。待她折回,焦急地奔到苏碧落身边,“小姐!你怎么可以收下这些银子呢!容少爷的爹爹也太看不起人了!他竟然拿银子来堵你!小姐,我看还是把银子还了去!不然的话,容少爷知道了指不定还误会小姐了呢!小姐!小姐?小姐您到是说句话啊!”
苏碧落却不回她,自顾自拿起一锭银子,依旧是那抹微笑,“有了这些银子,我们也有了本钱。”
“可是小姐……”喜儿试图想要让她改变心意,毕竟容少爷可是待小姐好的人,她还希望小姐与容少爷结成连理。但是现在如此一来,不要谈结连理了,恐怕连朋友也是难了。
苏碧落放回了银子,眼神很是清澈纯透,整个人也愈发淡然,“喜儿,我跟你说过,我不愿寄人篱下。”
“小姐。”喜儿一听那四个字,登时懂了,苏碧落之所以收了银子,哪怕是让人误会她是个见钱眼开的俗.媚女子,却也不愿意让容治为难。喜儿实在是替她委屈难过,哽咽说道,“小姐,容少爷多好的人啊!错过了就找不到了!”
苏碧落摸了摸喜儿的脸庞,“傻喜儿,人各有命啊。”
“呦!这谁送来的东西?”苏如意搀扶着二夫人赶来了,她们二人实则已经略知一二。
二夫人望着那些银子,乐呵呵地说道,“碧落,你这下可是有钱了,我这个二娘也能过上好日子了,勋儿也能安心读书了。不过这么多银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呀?方才听说是有人送的,莫不成是那个容公子……”
“这些银两是容公子的爹爹命人送来的,以后我与容公子不再有任何干系。”苏碧落如实说道,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原来是那位容公子不要你了,所以才给了你这么多银两!”苏如意冷哼一声,难掩幸灾乐祸。
二夫人急忙去拍她的手背,讪讪喝了一声,“如意!”
喜儿怒了,苏碧落无谓说道,“命人将箱子抬去我的院子,还有,该用膳了吧。”
自从那墨衣男子送来几箱银子后,二夫人和苏如意就时不时话中带刺讥讽。喜儿听着十分难受,好几次忍不住要与她们争辩,但是收到苏碧落的眼神示意也就只好耐住了。
苏如意隔天回了夫家,有时候来苏府,只要逮着苏碧落,那自然是不会放过,免不得又是一阵口舌。
苏碧落依旧是那个性子,安静得不像话。无论二夫人和苏如意怎样奚落,她不过就是淡淡一笑。有时候瞧着她们说得累了,更是会贴心地替她们倒上一杯茶水,轻声说道,“二娘,如意,喝些水吧,口渴了吧。”
二夫人和苏如意瞧见如此,只觉得是自讨没趣,也就渐渐冷却了。
喜儿倒是闷闷偷乐,等回到布店就笑着说道,“小姐,您看见没有?刚才二夫人和二小姐的脸都绿了!小姐就是厉害!就这么一句话就将她们给堵住了呢!我想她们也会知难而退了!”
“好了,你个丫头!”苏碧落瞥了她一眼,取出帐本道,“现下要办正经事儿,别玩闹了!”
“是!”喜儿收了笑,脸上满是趣意。
这段日子里,苏碧落仔细分析了国中锦缎布匹的生意,决定要从临国引进手工精细的手匠女红。算了路程,算了所需的费用,这燕国是最好的选择了。燕国的锦缎女红极其出名,除了西池国和夜月国之外,就属燕国富有盛名了。
西池国的锦缎那是最好的,可惜离得太远,所以只得作罢。
再来那夜月国离阁邱国倒是并非很远,若是能够去夜月引来女红,那自然是最好。但是想到了夜月太子夜恬,又想到自己在夜月国所发生经历的一切,苏碧落心有余悸,只觉得是一场噩梦,再也不想去回忆了。所以,夜月国也不在考虑之中。
最后,就剩下了燕国。
苏碧落立刻请了护卫的镖队,亲自随队前往燕国。喜儿放心不下,也要跟去,但是苏碧落只让她留下打点家中布店的事宜。
喜儿没辙,只好听了她的话。
前往燕国的路上,十分太平,没有发生意外,只是众人依旧警惕,直到入了城,这才放松下来。护镖的镖头笑着打趣,说是这一带最近出现了土匪,很容易出事,没想到这么顺利,连个土匪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而后苏碧落寻了许多女红能手,拜访了燕国许多有名的锦缎布店,买了许多样布,将最好的东西全都选了一遍,又是耐心打听,终于找了十名女红,商谈了很好的价钱,那十个女子才同意随她一起去阁邱国。而那十名女子,多半都是寡妇,家境穷困,或是容貌不好未婚的,又或者独身一人,本是风尘女子的如今已年老色衰的。
一行人准备齐全后,由燕国出发,折回阁邱国。
只是在回阁邱国的路上,他们果然遇到了镖头口中的土匪。
高山之下,突然拥出来几十人,各个蒙面,穿着粗布黑衣,看上去强壮凶恶,手中或持刀或持剑,皆是有的。女人们受到惊吓,叫出声来。带头的土匪头子大笑了几声,粗嘎地说道,“呦?这马车里还有女的?这下咱们兄弟够乐了!”
那人说着,惹来一群土匪弟兄淫.秽地狂笑。
“这该怎么办?有土匪?”
“我好怕啊!”
“苏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女人们惶恐地问道,苏碧落轻声安抚道,“大家莫怕,不会有事,我下车去和他们说说。”
“苏姑娘小心啊!”
苏碧落拿起斗笠戴在头上,这才下了马,走到镖头身边,小声地说了几句。镖头点了点头,苏碧落望向那土匪头目,开口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几个姐妹只是要去探亲,望请给一条生路。”
“生路倒是可以给!那就给我们一千两白银!怎么样?”土匪头目喝道。
苏碧落想了想道,“我们这儿只有五百两,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
“成啊!五百就五百!”那头目猖.狂地笑了起来,只觉此女胆识不错,目光盯着苏碧落露出的脖子,那晶莹白皙的肌肤让他欲.火中烧,“除了这五百两银子,你也得跟老子回去,就给老子当压寨夫人!”
那些土匪也跟着起哄,无非是“咱们大哥终于有夫人咯”。
苏碧落顿时朝后退了一步,土匪头目喊道,“兄弟们,给老子上!记得留活口!”
只听得一片杂乱的呐喊声响起,镖头率众人上前与那土匪开始撕杀。只是他们哪是土匪的对手,光是论人数,也知道敌不过他们,渐渐就败下阵来。
土匪头目提着大刀,笑着走向苏碧落,“戴什么斗笠,搞得这么神秘,让老子瞧瞧,到底长什么模样。”
话音落下,头上的斗笠被蛮横扯下了。
苏碧落一张尖瘦的瓜子脸露了出来,清弱漂亮,惹来口哨声一片。她不禁有些害怕,却也没有后退,“这位大哥,我见你也不像是坏人,你没有伤人性命,不如放了我们吧。”
“现在这时候还来说教呢?”那土匪头目显然被说得烦了,一把抓起苏碧落的手。
这个时候,苏碧落的袖子里突然落出一块东西,掉在了草丛里。
那土匪低头望去,瞧见了草丛里的东西,眼神一个茫然,木讷了片刻,出乎众人意料急忙松手而后跪在地上,“小姐请息怒!我们不知道是小姐来了!您饶了我们吧!”
众人大惊,却是始料不及,这是怎么了?
众人一阵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那土匪头目依旧跪在地上,滔滔不绝地开口忏悔,试图想要平息事端,“小姐!您说句话吧!您饶了我们吧!”
“苏小姐?”镖头最先回过神来,轻声喊道。
苏碧落整个人一怔,慢慢地扭头望向草丛里的玉佩,她似是在狐疑什么,又似是在等待什么,余光瞥向那土匪头目,依旧是没有动作。过了半晌时间,这才默然地转身走向草丛将玉佩捡起,重新放入袖中妥善保管。
苏碧落问道,“你现在怎么向我求饶了?”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姐,小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那头目急急说道,又是不忘记朝后挥手,大声喝道,“兄弟们还不快点给小姐跪下!全都给我跪!”
一声令下,数十余人就刷刷弃了刀剑跪拜在地。
众人只觉得惊奇,不免狐疑,这苏家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莫不成是土匪中的土匪?
苏碧落神色自然,平静问道,“那你们不劫我们了?”
“自然是不劫!”土匪头目坚决回道,就算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那压寨夫人呢?”
“小人知错!”那人已经一头冷汗。
“放我们走了?”
“是是是!就请小姐允许我们一路护送,将功补过!”头目一脸真诚,只希望事情得以解决。
苏碧落暗自思忖了下,土匪头目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她,神情状似小狗一样可怜。直到瞧见她点了头,这才露出笑容,“兄弟们,我们送小姐回去!”
“好!”
“等等!”苏碧落喝了一声,那人苦了脸,她徐徐问道,“你们劫过多少人?”
头目有些为难,“这个小姐就不要问了!”
“说!”她语气强硬。
“我们只劫了一些商贩,不过我们从不伤人性命!而且劫来的银子,很多都给了各地穷苦的人家!这是真的!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小姐要相信我们!”头目如实说道,后边的弟兄不时附和。
苏碧落的目光扫过他们,淡淡笑道,“那就辛苦你们了!”
“我们不辛苦!”众人吼声如雷。
如此一来,就这么莫名其妙,原本要打劫他们的土匪竟然放过了他们,而且还护送他们回阁邱国。一路上他们安分守己,轮流守夜。原先大伙儿还排斥害怕他们,到了后来众人也渐渐得没有那么反感了。等到了阁邱国安全的境地,头目大张向苏碧落告别。
“大张,你们兄弟无处可去,这样流浪也不是办法。”苏碧落在这些日子里,也断断续续知道了些他们的情况,他们都是无家无父无母的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当土匪。
大张知道苏碧落是好心,他只告诉她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
苏碧落顿了顿,又道,“大张,我的作坊里正好缺人手,如果你们不嫌弃,你和你的弟兄们就来我的作坊里作活。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怎么样?”
大张一时感激得无言,却是没有接受。
苏碧落秀眉微蹙,威慑命令,“你听不听我的?”
大张说道,“小姐的话,我当然听!”
“那就这样办了!”
大张兄弟等人就随苏碧落入城,安排在作坊里作活。喜儿瞧见他们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这些男人力气大,能吃苦,夸赞他们能干。他们时常帮着洗布染布的女人们干活,赢来不少夸奖。苏碧落则嘱咐过镖局的人,希望他们不要说出去,镖头和苏家有些交情,一下应了,只让她放心。
这事儿就这么压下来了,而苏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兴隆。
五月来临了,冷冬终于散去,也迎来了漫长的夏日。
苏家凭着独特精湛的女红绣工,加上自家作坊特制的染色技术,从众多布匹商家中脱颖而出。苏碧落十分大胆,首批的缎子全都以低价卖给了城里几家最红青绾里的姑娘,那些姑娘穿得妩媚摇曳,在街上晃来晃去,着实引人眼球。就连师师姑娘,也带头穿了起来。
随后就立刻升高档次,推出了富家夫人小姐们的锦绣阁。
这锦绣阁一出,里面的刺绣,大到锦缎布匹,小到头花簪子,无一例外都是天价。而且每件东西,惟有一件,可以说是天下无双。请来的工匠打造每一件设计的首饰,全都出自苏家大小姐的神笔,可以说是美伦美焕。
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出现了,锦绣阁的生意并不好。
喜儿瞧着一个月也卖不出几件东西,开始着急了。
毕竟这些东西可全是用了上等的蚕丝,上等的工料,若是卖不出,囤积着货物就是蚀本。若是贱.卖,那锦绣阁的招牌也算是砸了,以后也不会有生意了。
喜儿瞧瞧苏碧落,她却捧着茶水坐在里间,一边还吃着点心。
其实苏碧落心中也是没底,吃完点心,她就带着喜儿出了锦绣阁。喜儿问她去哪儿,苏碧落随口说道,“那就去庙里烧香吧。”
本不是烧香的时节,所以戒台寺的香客并不多。
两人前脚刚到,后边有人急急追来,“大小姐!您等等!快些回去吧!来人了!”
苏碧落又是匆匆折回锦绣阁,只听得小厮说道,“也不知道那夫人是谁,但是一瞧就知道是大户人家!”
而当苏碧落赶到的时候,那贵夫人早已离去,得知她买了许多东西,还题名一副。
“锦绣阁”这三个字端庄秀美,落款却让人惊诧。
竟然是——李氏元后。
天呐!一国之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