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慕容慎举起手中拿着的一本书轻轻在李毓额头上敲了一下道:“赈灾需要什么?当然需要银子!殿下东宫里摆着这么多奢华物件,而甘肃老百姓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李毓顿时恍然大悟:“师傅的意思是,让本宫将这些东西全都折合成银子,然后支持赈灾……”
“悟性不错嘛!”慕容慎转过身朝前走去,那本书一直捏在手中:“殿下身为大皇子,尚且如此忧心忧民,朝中重臣必定跟风,赈灾之事就万无一失。如此一来,陛下对殿下的赞赏恐怕会更上一层楼。”
“而殿下也会得到民心,一举三得。”慕容慎说着,回头瞧了李毓一眼,道:“殿下懂得了?”
“懂了!”李毓连连点头,面上却没有兴奋之色,有的只是苦恼:“真要这么做了,母妃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殿下此言差矣!”慕容慎双眉一挑,道:“容妃娘娘是多雍容大度的人!她要是听说殿下对灾民有这番心意,心中不定多么高兴!毕竟殿下成为一代明君,是容妃娘娘日夜所盼,难道不是么?”
李毓只能点头:“师傅说的对。是本宫狭隘了。”
“行了,今日也看的差不多了,你好好想想我今日说的这些话罢!”慕容慎转身便走。
“等一下!”李毓急急喊道。
慕容慎不解回头:“殿下还有其他事情?不是关于功课的事情,你就不要说了。”
“不!本宫要说!”李毓鼓起勇气上前,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一般道:“师傅,您昨日从叶大小姐手中抢走焚寂宝剑的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
“哦?”慕容慎一愣,微微皱眉:“殿下想说什么?你想为她出头?”
“是!”李毓当即点头:“那把焚寂剑,叶大小姐付出了很多才得到,而师傅你只不过是救她一命,就取走了那把对她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师傅您不觉得您不道德么?您总是教导我,君子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可……”
“够了!”慕容慎冷冷打断他道:“殿下,昨日微臣回来,陛下一见微臣便对我说了几句话,殿下想听么?”
“什么?”这次轮到李毓吃惊了。
慕容慎微微一笑,道:“我也就不瞒你了,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陛下已经决定,在你册封的那一日,就会同时册封我家小妹为太子妃,殿下与其关心这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不如好好想一想你未来的太子妃,与那场普天同庆的婚礼!”
“不可能!”李毓冲口而出:“父皇答应过我,娶太子妃的事情要经得我同意!我没说要娶慕容嫣!”
“那这事儿殿下还是去问陛下吧!”慕容慎无所谓的耸耸肩。
李毓面色铁青,他定定的瞧了慕容慎一眼,忽然转身离去!
等走到一半他才忽然想起,被慕容慎这么一打岔,他忘记说焚寂剑的事情了!
该死!
李毓狠狠一拳捶在了宫墙上面。
……
当日下午,李毓与慕容瑾再次上门。
叶照清有些惊奇,她以为发生了昨日那事,李毓至少要过好些日子才来,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殿下,你来的正好,上次我就想告诉你,焚寂剑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跟你的太傅杠上……”
“已经杠上了。”慕容瑾苦笑一声道:“不过我大哥三言两语就将殿下给打发了。”
打发了?
堂堂太子,在慕容慎面前居然如此不顶用?
叶照清微微有些好奇,不过她瞧着李毓那一张便秘一样的脸,不由的微微一笑:“那如此说来,并未造成很大的冲突,如此甚好,殿下,你以后莫要再管此事了。”
李毓面色一变,正要答话,叶照清轻轻道:“殿下,我也不是非要那把剑不可。暂时先这样吧!日后有机会了再说。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别人抢也抢不走。”
李毓听着这话,眉头一皱,很不高兴的瞧了叶照清一眼道:“你当真这样想?不后悔?”
“当然不后悔。”叶照清点点头。
“那好!老子还不想管这事儿呢!”李毓忽然发了怒,一下子站起身来狠狠一拳头捶在桌子上,然后突然转身大踏步的离开!
叶照清瞪目结舌,实在想不到这人居然说发火就发火!
“叶大小姐,你莫要理会他。”慕容瑾微微一笑,道:“今日殿下听到皇上已经定下我家小妹做太子妃,心中不高兴了。”
叶照清微微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一丝笑容来:“如此说来,倒是好事一桩了。”说着,瞧了慕容瑾一眼道:“我与你也算是朋友,你家小妹出嫁,不知我能否送上一份添妆?”
“如此甚好,我代家妹谢过了。”慕容瑾仔仔细细的瞧着叶照清的脸色,发现她无论是从眼神中还是情绪里,都没有一丝丝的不高兴,她是打心眼里赞同这件事情。
或者,还有一丝迫不及待。
李毓成婚,就不会成天的打搅她了。
慕容瑾读懂了叶照清的意思,心中顿时苦笑起来,李毓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女子,可她却未曾有半分将他放在眼里,做太子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可怜的了。
不过,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希望李毓以后能看开一些吧!
慕容瑾内心微微叹息一口气,便撇过了此事。他又对着林熙蓉问了几句,也起身告辞了。
……
叶照清这段时间过的十分舒心,李毓没来打搅她,林夫人也没为难,每日里就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美中不足的是,她始终想不到法子从慕容慎的手中将焚寂宝剑夺回。
那么一个强大的人,就连李毓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想要跟他对上,谈何容易?
想不到法子她就不想了,反正急也没有用,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叶照清还是懂得的。
这一日,她正在芙蓉院里小憩,忽然林熙蓉一脸严肃的从外头走来,随手递给她一封信。
“这是什么?”叶照清有些吃惊,接过来瞧了一眼,脸上的惊讶顿时就变成了困惑。
“宁国侯世子派人给你送来的,我母亲原封不动的让我交给你。”林熙蓉沉声道:“信从门房里递进来之后,送信的人就离开了。”
“我大哥?他难道还没对焚寂剑死心?那把剑可已经不在我手中了!”叶照清冷笑一声,将信拆开了。
“我看看他写的什么!”林熙蓉好奇的凑了过来:“这么多年都不见面,那日在凤阳楼外还抢你的剑,要杀你,这个宁国世子怎么还有脸给你写信……你祖母生病了?”
最后一句,林熙蓉的声音猛的变了一个调。
叶照清被她这幅模样吓了一大跳,她拍拍胸口,抬眸瞧了林熙蓉一眼道:“她是人又不是神仙,为什么就不能生病?”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中却嘀咕起来,真的病了么?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蹊跷?
“可你大哥说,叶老夫人是被你在凤阳楼不知检点而气病的……”林熙蓉充满怜悯的瞧了叶照清一眼道:“这一家人真是阴魂不散,你不在府中都能将事情往你身上安!她生病关你什么事情!”
“那没办法,谁让十几年来侯府大大小小的错误都是我来承担的……”叶照清苦笑一声道:“你信不信,就算那****没去凤阳楼,他们也能找到借口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我信!”林熙蓉点点头,道:“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那信上可是说了,林老夫人这一次病的很重,都下不来床了……”
“我也没办法啊?”叶照清闻言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只能日日祈福抄经文,希望祖母她老人家能早日恢复健康了。”说着,顿了顿道:“估计我大哥就是这个意思。”
“不,你大哥的意思,是想让照清你回去宁国侯府,亲自为叶老夫人瞧病,若你真的治好了她,就准许你回府……”林熙蓉低低道。
“骗人的。”叶照清听了这话摇摇头道:“你不了解我祖母,她是那种宁死也不愿看到我的人,此时我若是回去,那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被撵出来,闹一场大大的笑话。”
那个坐在贵妃榻上,冷冰冰摆着一张脸,偏执到骨子里去的垂垂老妇,根本不愿意见她,正好,自己也不愿意见她。
“这样啊……”林熙蓉听了这话,登时沉默了。
良久之后道:“你大哥送这信根本就不安好心。”
“随他吧!我只不理会就是。”叶照清闻言笑了笑,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林熙蓉不由的感叹一句:“你心可真大。”
叶照清抬眸瞧了她一眼,斟酌了语气道:“熙蓉,你看,我在你们林家也打搅的够久了,也挺不方便的,不如……”
“照清!你又想说搬出去住是不是?”林熙蓉打断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外头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又没个人庇佑,我怎么能放心?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好吧!”叶照清闻言,只有苦笑。
暂时她还只能住在这里。
捏在手里的信纸慢慢被她揉成了一团,最后扔进了火炉里。
隔天两个人在府中闲逛碰见林夫人之时,她还问起此事,叶照清语气淡然回道:“多谢夫人关心,我大哥只是询问我在这里住的可好,我告诉他,您跟小姐对我就如同亲人一般。”
“叶小姐这般说,真是让我惭愧。”林夫人笑的眯起了眼睛:“在府中下人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跟我提。”
“不会,她们都很好。”叶照清笑着答道。
她这段时间基本都不怎么用人伺候,就连玲儿,也都只是吃了睡,睡了吃。
“看来你大哥还是蛮关心你的嘛,叶小姐也该写封信回去……”林夫人笑道:“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叶照清就站在那里,目送林夫人离去。
……
宁国侯府,尚梨院中。
“咳咳咳……”修建的高大敞亮的院落之中时不时的就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即便是高高的院墙,也挡不住。
院子里来来去去的下人仆妇们一个个肃穆着一张张脸,半个月过去了,这里一点笑声也无。
太医院里的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汤药熬了一碗又一碗,可那咳嗽声却一直都没停下来。
最近贴身伺候叶老夫人的几个丫鬟惊讶的发现,老夫人的痰中竟然带了血丝。
叶老夫人最爱的儿子宁国侯看到这一幕简直是忧心似焚,一趟一趟的将京城中最好的大夫请进府中,每个人进门之时他心中都燃起浓浓的希望,最后又满心失望的将他们送走。
才不到半个月,他从不以为然已经变为了束手无策。就连头发都花白了几根。
宁国侯已经不知道要用何种方法才能救下老母亲的病了。
而就在这一夜之间,尚梨院里种的一株桂树,原本枝繁叶茂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枯黄了大半的叶子,呈现凋零的迹象。
这一下子,更使的人心惶惶,大家都议论纷纷,宁国侯府的气数尽了!要衰败了!
下人被掌嘴,杖责了一大批,可是依旧抵挡不住流言蜚语渐渐的流传到府外去。
宁国侯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只想要赶快治好母亲的病!
他每日在外奔波,连朝都不上了,至于妻子女儿,则是守在老母亲床前,寸步不离。
在这纷乱之中,好像没有人想起叶玉臻来。
他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侯府出事时候根本就用不着他,一个整日里不着家,回不回来看心情的人,你能指望他有孝心?
可这一日,在叶老夫人病情加重的半个月的某一天,这位花花公子忽然从外头回来,直奔尚梨院!
“玉臻,你回来了?”守在叶老夫人床前,只着蓝色绸衫,素着一张脸脂粉未施的叶夫人安氏满脸惊讶道:“可是银子不够花了……”
“我是回来看望祖母的。”叶玉臻说着,便走到床前。
而刚刚咳嗽完一波的叶老夫人也努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瞧了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爱的孙子,沙哑着嗓子道:“玉臻,你来了?”
一双枯瘦如柴的手在被子里摸索了半天,总也抬不起来,叶老夫人憋的满脸通红。
她早就不复平日里的威严,白发苍苍,满脸沟壑,一双平日里精光四射的眸子,如今早已经浑浊不堪,看到唯一的孙子,她的神情有一些激动:“玉臻,你是来看祖母最后一眼的?”
她现在唯一能够自己支配的,恐怕也只有声音了。
“祖母这说的什么话!”叶玉臻正色道:“你是能够长命百岁的人!日后还要看着孙儿娶妻生子,抱重孙呢!”说着,伸手将叶老夫人搀扶着坐起了身。
“重孙……”叶老夫人努力的在脸上撑起一个难看到了极点的笑容来:“我恐怕,是等不到了……”
“谁说的?”叶玉臻眉头一挑,瞧了叶老夫人一眼道:“咱们家已经有了一个神医,她连林老太爷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都能拉回来!祖母,您知道孙儿说的是谁吧?”
此言一出,屋子里所有人的脸色都是猛的一变!
“咳咳咳……”叶老夫人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祖母!”叶玉臻惊呼一声,忙上前伸出手来替叶老夫人拍着后背,叹息着道:“祖母,孙儿知道您一向都不喜欢二妹,也不愿意旁人提起她,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您病的这样重,满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是时候请她回来了……”
“咳咳!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她回来!”好容易咳完了,叶老夫人喘息几口气,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将紧挨着她的叶玉臻给推开了!
“说吧!你这次回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极度的气愤,使得她往日的威严又重现了几分。
叶玉臻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道:“祖母!您最疼孙儿了,孙儿在您面前哪敢打什么主意?”
叶老夫人垂下手去,身子软软的靠在枕头上,一旁的叶夫人与叶向晚一边一个替她顺着气儿,叶向晚怒瞪兄长一眼,皱眉道:“大哥!你莫要再说了!没看祖母病的这样重么?你想要她的命吗?!”
“是啊!玉臻!”叶夫人也不悦的开口道:“这个时候,你提那个扫把星做什么?”
那明明也是她的女儿,可是叶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满满的全是厌恶,仿若叶玉臻提起的,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
“我就不明白了!”叶玉臻听了这话,忽然猛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满脸疑惑道:“照清她是不是娘的女儿?是不是祖母的孙女?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就是不希望她回来?她到底是碍着了谁的道?”
众人面色一变!
“说她是克星,可这么多年咱们家死过人么?祖母这次生病,她又不在府中,这次总不关她什么事儿吧?“叶玉臻振振有词道:“如今祖母生病,刚好她又会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为什么就不能请她回来给祖母瞧瞧?你们这般排斥她,到底为什么?”
这一声声为什么,像是锤子一般,重重的敲打在叶老夫人的心上。
她圆睁着一双浑浊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叶玉臻,这个她最疼爱的孙子,如今却在她心上重重的戳了一刀!
“玉臻!你胡说什么?”叶夫人顿时急了,怒叱道:“你还不快给你祖母道歉?”
叶玉臻梗着脖子道:“我只是希望祖母的病能好起来!我没有错!”
“你!”叶夫人气的柳眉倒竖。
却在这时,床边的叶向晚忽然惊呼一声道:“祖母昏倒了!你们快别吵了!”
叶夫人与叶玉臻齐齐回头,却见叶老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脸色憋的通红,一口气上不来,忽然直挺挺的朝后倒了下去!
屋子里一瞬间就乱了套!
“快去请大夫!请大夫!”叶夫人大声的喊着,一边焦急的望着床上的叶老夫人。
“都是你害的!”她回过头去恨恨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怒道:“看你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被这变故惊的呆立当地的叶玉臻一瞬间便回过了神,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下一刻,趁着叶夫人与叶向晚全都关注着叶老夫人的时候,他便悄悄的溜出了屋子。
但还没走到花厅里,外头急匆匆便奔进来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来。
“父,父亲,你来了?儿子正要去请您……”一看清楚来人,叶玉臻的眼中便闪过一丝惊恐,但他努力的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宁国侯叶琛看清楚他以后,抬起蒲扇般的大掌照着其脸便打了过去:“畜生!你是想气死你祖母是不是?”
“爹!我没有!”叶玉臻伸出手去抚摸着自己的左边脸颊,满腹委屈道:“孩儿提起二妹来,也是真心的想要让祖母好起来……”
“你是提起照清,才将你祖母气晕的?”叶玉臻放下了手。
叶玉臻连忙点头:“是啊!二妹不是在大昭寺里治好了林老太爷的病么?他也是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跟祖母的情况很像!儿子就想……”
他话还没说完,叶琛就已经绕过他大踏步的进里屋里去了。
叶玉臻原本想笑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而屋子里,太医们掐人中的掐人中,施针的施针,终于让叶老夫人清醒了过来。
“娘!你怎么样?”叶琛走到床前。
“琛儿,你,你答应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个扫把星回来……”叶老夫人看到儿子,当即挣扎着嘶声道:“即便我死了!”
此言一出,叶琛顿时沉默了。
一旁的叶向晚哀哀道:“爹,您没看祖母已经气的不行了么?快答应罢!”
叶琛转头瞧了一眼自己这个女儿,那张平日里倾国倾城的脸蛋,此刻上头全都是泪水,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焦急。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烦闷。
“你当真这样想?”他瞧着叶向晚,面无表情道:“即便是你祖母真的无人可救,只能等死?你为了你的利益,连她的性命都不在乎了么?”
叶向晚闻言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