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走,门口的那两排御林军也哗啦一下子走了个干净。
灵堂内,古月华抬眸瞧了锦安候一眼,见他神情复杂,当下,便叹息一口气,道:“爹,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由女儿守着就好了,大哥还没回来,晚上,您还要守夜呢!”
此时的古家,就只剩下锦安候与古月华两个人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了,古月华不想让锦安候如此劳累,可是,这根本就不行。
“不,还是你去休息吧!”锦安候听了这话,摇摇头道:“徐姨娘已经派了人去通知丁老侯爷一家,你母亲去世的消息也在京城里传播开了,上门的人会络绎不绝,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实在是不宜在人前多露脸。”
古月华听了这话,目光闪了闪,道:“可是,爹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大家都上门来凭吊,而我却始终都不见人影,是不是更惹人议论?身为子女,竟然不为母守灵,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锦安候听了这话,定定的瞧了古月华两眼,神色渐渐的缓和下来,他叹息一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与爹爹一起守灵,爹不拦你。”
“谢谢爹!”古月华听了这话,当即微微一笑。
锦安候闻言,登时失笑起来:“这孩子,这还用谢!”然而转过头去瞧着灵堂上徐徐升起的青烟,他脸上的笑容又变作了凝重。
古月华看到他这个样子,当即在心里面叹道:相伴了几十年,恐怕父亲心里终究还是有丁氏的地位的吧?
……
当日晚间,丁府便派了人前来凭吊,来的是丁氏的大哥与大嫂,还有丁家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锦安候好声好气的接待了他们,并引他们前来丁氏的灵堂前上香。
“呦!古二小姐也在啊!”当丁家大夫人看到跪在灵堂前烧纸的那一抹俏丽的人影之时,当即不阴不阳的喊了一句。
丁氏生前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与古月华不对付,并且古月华不是丁氏所生的女儿这个秘密,所有的丁家人都知道,丁大夫人与丁氏交好,自然就看古月华不顺眼了。
倒是丁大老爷,对古月华的母亲还有几分感情,闻言当即皱眉呵斥自家夫人道:“华儿本该就在这里,你胡说什么?”
“这怎么叫胡说?”丁夫人被丈夫训斥,不由的狠狠翻一个白眼,冷哼道:“之前敏慧病重的时候,都没见她去侍奉汤药,现在却在这里装什么孝子贤孙,以为别人都是瞎子么?”
“丁夫人!您是来凭吊内人的,还是来批评小女的?如果是后者,那么请你出去!”就在这时,锦安候冷冷的哼出声来。
丁大夫人看到锦安候的冷脸,总算是稍稍收敛了一些,冷哼一声,总算是放过了古月华。
等他们上完了香,丁大老爷说了一些安慰之言,锦安候便客客气气道:“大舅子,你们去前厅里坐着喝茶吧!”
“妹婿,这怎么可以!”丁大老爷听了这话,当即摆摆手道:“我们又不是外人,何须要如此这般客气?你府里人手少,我出来的时候,老太爷便说了,要我夫妻二人留在这里给妹婿帮忙,你不许推辞!”
锦安候听了这话,十分的无奈,府里对外有他,对内有徐姨娘,这一切都布置的妥妥当当的,根本就无须外人插手,说不定还会越帮越忙!对于丁大老爷这番好意,他只能敬谢不敏了。
“大舅子,真不用帮忙!府里事情不多,我能忙的过来的!”锦安候无可奈何道。
长辈说话,并没有小孩子插嘴的机会,古月华虽然竖着耳朵听着几个人的谈话,但手底下却依旧不紧不慢的往火盆里丢着纸张,连一丝火星也没有飞溅到外头去。期间,丁大夫人往她这边瞧了好几眼,都没有抓住什么把柄来。
丁大老爷听了锦安候的话,眉头当即一皱,定定的瞧了锦安候两眼,摆手道:“妹婿,你又见外了不是?弟妹这一去,侯府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吧?这来往的贵客中总有些女眷,你是准备让谁去接待?”
锦安候听了这话,下意识便想说出徐姨娘的名字来,但话到嘴边却被他给咽下去了,直肠子的他,这次总算是聪明了一回:“敏慧虽然去了,可府里不还有华儿么?前段时间夫人病重,她跟着几位掌事的也学过掌家,这些来往人情,她应付的过来!再不济,还有太子妃,她明日便会出宫回来,皇上今日来的时候说了,要她帮忙处理侯府的事宜,所以大舅子,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当真?”丁大老爷听了这话,当即便信了,但一想到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当即狐疑的开口问了一句。
“自然当真!”锦安候回答的斩钉截铁。
就在这时,一旁的丁大夫人终于将挑剔的目光从古月华的身上挪到锦安候的身上,语气凉凉道:“我说侯爷,就算太子妃出宫,可她必定是出嫁的女儿!而且身份尊贵!你怎么能让她帮着接待前来凭吊的贵客?这样岂不是有失她的身份?这样会引来皇上怪罪,御史弹劾!而且月华毕竟只是学过管账,对于人情往来这一块她根本就不熟悉,再加上她有婚约在身,你怎么能让她抛头露面?”
“那你的意思是……”锦安候听了这话,登时迟疑了。
丁大夫人将脑袋往上一扬,朗声道:“侯爷,老太爷今日让我们来拜见侯爷就是这个意思!整个丁府都是我掌管的,对于京城里的人情往来,没有人比我更熟悉的了,所以,这些日子,你就将侯府放心的交给我吧!必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这样不好吧?”锦安候听了这话,眉头登时狠狠的皱了起来:“毕竟,你是有妇之夫,如何能管理别人后院的事情?”
“侯爷,我一个妇道人家都不计较这些,你反而计较?”丁氏听了这话,眉头一皱,朗声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侯夫人娘家嫂子,如今她去了,侯府里没个能管事的女主人,我来代劳,谁敢多说一个不字?”
“是啊!”丁大老爷也在一旁帮腔道:“妹婿,你就答应了吧!”
锦安候听了这话,迟疑道:“侯府里,有人处理这些……”
“是徐姨娘么?”丁大夫人听了这话,当即提高了嗓门:“我说侯爷,你这诺大的侯府,怎么能叫一个姨娘来掌管呢?到时候接待女眷你也想选择她?天哪!这会不会被人笑掉大牙?”她嘴里说着话,脸上却是一副鄙夷到了极致的模样。
锦安候不知道怎的,心里面忽然就涌上来一股烦躁来,他打断了丁大夫人的喋喋不休,摆摆手道:“总共就这么几日的时间,侯府的掌家权交给你,你也适应不过来,这样吧,丁老侯爷的心意本候就心领了,丁大夫人你最擅长待人接物,你就光帮着接待女客吧!其余的事情,让徐姨娘来张罗就好了。”
一句话,阻断了丁大夫人想把侯府权利大包大揽的想法。而且还让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可是丁氏到底是个奇人,而且脸皮子厚,虽然锦安候这么说了,她还是纠缠不休道:“侯爷!这怎么能行!这么大的事情,你确定徐姨娘一个人能忙的过来么?”
“忙不过来有华儿帮忙,丁大夫人,你管的似乎是太宽了,这难道也是丁老侯爷的意思?”锦安候沉了脸道。
“这到不是……”丁大夫人见他发火了,气焰便低了下来,倒是一旁的丁大老爷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他狠狠的瞪了锦安候一眼,沉声道:“妹婿,你何须将话说的这么难听?我们丁家两个女儿都嫁给了你,可倒头来,没一个善终的!你为此难道就不愧疚么?我的夫人好心好意的给你帮忙,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的不知好歹!”
“是么?那既然如此,还请大舅子回去转告丁老侯爷,以后可再也不要将丁家的女儿往我侯府里面许配了。”锦安候听了这话,凉凉的接过话茬道。
丁大老爷听了这话,面色登时一沉。
这妹婿什么时候变的这样聪慧?怎么会知道丁老侯爷的打算?她们丁家的确是还有一个未嫁的女孩儿,就是丁玉兰,当锦安候夫人的死讯一传回去丁家之时,丁老侯爷便做了要将最小女儿许配给锦安候的打算。
没想到,锦安候居然一眼就识破了!
“妹,妹婿,你胡说八道什么?你都老成了这幅模样,我们丁家的女儿还怎么可能会许配给你?许配给萧安那小子倒还差不多!”
“没有就好。”锦安候沉声道:“大舅子,就按本候所说的,******帮忙接待前来凭吊的女眷,其余的事情,自有我侯府的人操心,就不牢二位挂怀了。”
丁大夫人听了这话, 嘴唇张了张,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锦安候却是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当晚,丁大老爷夫妇便全都留了下来,一个陪着锦安候在丁氏灵前守灵,另一个,却是在客院里歇息了下来,原因是,锦安候不让她进侯府内院。
古月华在丁氏灵前守了一整天,连饭也没吃下多少,天一擦黑,锦安候便强制性的命她起身回去休息,古月华无奈,只好遵从。
她离开灵堂的时候,刚好丁大夫人从外头走入,看到这一幕,脸色立刻就拉长了:“身为子女,既然守灵,那就要守上一整夜,此时就走,这算什么孝女!”
锦安候听的额头青筋直跳,闻言冷冷的瞧了丁大夫人一眼道:“晚上本候与大舅子在这里守着,她一个女子呆在这里像什么话!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
“是么?这天底下好像就侯爷一个人懂的多,旁人都是瞎子!”丁大夫人听了锦安候的话,不仅不怒,反而轻轻的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道:“敢问侯爷,您对您的大女儿,也有这般疼爱么?会怕她太过劳累,所以赶着她回去休息?”
“这是我侯府的事情,不牢丁夫人操心!”锦安候听了这话,面容冷冷道;“你似乎管的太宽了!”说着,转头冷冷的瞧了一旁看戏的丁大老爷一眼,沉声道:“大舅子,请你关好你的夫人,不要对别人家的事情指手画脚!这样只会显得她自己愚蠢!”
“你!你说谁愚蠢?”丁氏这人从来就经受不得骂,听了这话,面色登时变得雪白雪白。
锦安候冷哼一声道:“说的就是你!怎样?”
“好了!不要再说了!”眼看着就要发展成一场不可避免的吵架,丁大老爷及时的拉住了自己那脸红脖子粗的媳妇儿,对着锦安候与古月华道:“侯爷,我会好好劝她的,华儿,你赶快回去休息吧!你也守了一天了!你的孝心舅舅看的见,去吧!”
“是,舅舅。”古月华正在一旁默默的扮演者壁画,冷不丁被提起名字,竟然是这样一番关切的话语,而且是出自丁大老爷,她当即受宠若惊,忙忙的应道:“华儿这就回去了。”
丁大老爷瞧着她那副不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与二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中登时有几分心酸涌上心头,他不敢再看下去,当即摆摆手,命古月华退下。
“爹,女儿回去了,你多保重,夜里凉,你要多穿一件衣裳。”古月华回过头来对着锦安候交代了一句,这才慢慢的转身退了下去。
丁氏难得的没有出声阻止或者是嘲笑。
古月华一离开,便没有了引火线,三个人再也吵不起来,锦安候简单的说了几句,丁大夫人便去客房了,灵堂这边自然有锦安候与丁大老爷守着。而白日里前来凭吊过的亲朋好友,也都散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古月华吃了早膳便直接去了灵堂,然而丁大夫人来的比她还要早,见了她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锦安候与丁大老爷已经回去休息去了,此时并没有人在背后给古月华撑腰,面对丁大夫人的无礼取闹,古月华根本就不理会。
丁大夫人说了几句见古月华始终都没什么反应,她自己也没趣起来,于是便停了嘴。
过了没多长时间,侯府里便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前来凭吊,丁大夫人一忙碌起来,就更加的没有时间来找古月华的茬儿了。
但早饭后没多久,侯府里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其实也是老熟人了,就是那位之前曾被古月华用计捉弄过的丁海兰,自从她被迫离开侯府之后,距离现在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可是如今,她还是没有嫁出去,一个十八九岁的老姑娘,在这古代里,好像也就只有嫁给锦安候做继妻这一条路了。
古月华跪在灵堂侧面,一边虔诚的烧纸,一边稍稍抬眸打量进来的丁海兰,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海兰,昨儿个你便应该来的,瞧你,在家不知道磨蹭什么呢!”见暂时还没有人进来凭吊,丁大夫人便将丁海兰拉到一旁去,低声道:“侯爷他昨夜守灵守了一夜,正是累的时候,已经去后面休息了,你这个时候来算怎么回事?”
谁知道丁海兰听了这话,却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来:“大姐她只是侯爷的妻子,又不是老母,凭什么让侯爷给她守夜?月华呢?她身为女儿怎么不给大姐守灵?”
“嘘——!你小点声!“丁大夫人听了这话,急急的伸出手来一把将丁海兰的嘴巴给捂住了,低声道:”侯爷对月华有多疼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以你姐夫的性子,他会让他的宝贝女儿在此守夜么?”
“说的也是。”丁海兰听了这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早知道我就在家里面好好的睡一会儿,等晚上再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丁大夫人听了这话,登时来气,狠狠的瞪了丁海兰一眼道:“夫人好歹是你亲大姐!你就不能表现出一点伤心欲绝的表情来么?回去睡一觉,这么愚蠢的话,亏你说的出来!”
“好了,大嫂!别训了!我知道错了!”丁海兰听了这话,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好了,我会在这里好好的呆上一天,并且哭一哭大姐,行了吧?”说着,便想加入古月华的行列,因为她瞧来瞧去,发现就这个事儿做着简单。
“你给我回来!”丁大夫人一把抓住了丁海兰的胳膊,恨铁不成钢道:“你往哪里去?呆在我身边,帮着接待前来凭吊的贵客!”
“大嫂,你一定要我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么?”丁海兰听了这话,眉头登时紧紧的皱了起来。显见得,她根本就不情愿做这样的事情!
丁大夫人虽然恼怒自家这个小姑子是个榆木脑袋,却也只能低声劝道:“你傻了?出门的时候,母亲没有给你交代么?你要想做这侯府的女主人,现在就要开始树立你在人前的形象!不准偷懒!这可是关乎到你的终身大事!”
“真的啊?”丁海兰听了这话,眼睛登时一亮,一口答应道:“好!我帮你接待女眷贵客!”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