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对任老夫人说的那番话,添油加醋了不少,如今,面对着任老太师,她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既然如此,那么玉湘,你就再说一遍!”任老夫人对于这个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丫鬟,后来被她送到孙女房中的丫鬟还是很信任的。
“夫人,奴婢……”玉湘紧紧的咬着嘴唇,却是在心里面天人交战起来。
她要怎么说才好?照着刚刚的说辞说一遍,还是说出实情?
照实说,她能在任太师面前过去这一关,可却会被任老夫人厌弃。
反之亦然。
“玉湘!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任老夫人见玉湘只开口说了四个字便卡壳了,不由的催问道:“你就跟老爷说说,那位古家的二小姐到底是如何的哄骗颖儿,让她被古家那位世子欺负!”
“哼!这丫头刚刚是这么说的么?”任太师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
任老夫人看到他的怒容,不由的吃了一惊:“老爷,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问问这丫头!她到底撒了怎样的弥天大谎!”任太师怒喝一句,转身便吩咐道:“吴刚,掌嘴!”
“是!老爷!”跟在任太师身边的长随吴刚,立刻走上前来,狠狠的给了玉湘一个大嘴巴子,打的她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任老夫人看到这一幕,不由的又惊又怒,当下忙喊道:“住嘴!”
但吴刚显然只听任太师的,闻言无动于衷,又狠狠的甩了玉湘一个大嘴巴子。
“玉湘,你现在可以开口了么?你不开口,我就打的直到你开口说话为止!”任老太师语气凉凉道。他是任家最具权威的人物,一般下人都害怕他,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撒谎。
那些撒谎的人,最后也都被人给撵出府去了。
这些玉湘都知道,她跪在那里,左右脸颊上各有一个巴掌印,嘴角也淌下血来,然而心里面却是更苦,她十分的后悔,在锦安候府里的时候,小姐就跟她说过,回来以后会将这些事情都告诉老爷子的,可她偏偏不信,还来夫人这里添油加醋,现在好了,小姐带了任太师过来,她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万般无奈之下,她转过了头去瞧任佳颖,希望她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为自己求个情。
可是任佳颖对她的情谊早就被她的趾高气扬消磨殆尽了,尤其是今日,当她听到玉湘在任老夫人面前如此的诋毁古月华的时候。更不会为她多说一个字了。
“老夫问你话,你望着颖儿做什么?”任太师怒道:“老夫最讨厌油嘴滑舌,两面三刀的奴才,今儿个,你不将事情说清楚了,那你就出府去吧!以后都不要在侯府里面呆了!”
“太师大人!奴婢说!”玉湘这一刻,真的是有些心如死灰的感觉,闻言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便从头开始说起:“奴婢陪着小姐去了锦安候府,一下马车,便遇到了古家的世子,他出来的急,差一点就与小姐相撞了,后来,是古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琥珀,急匆匆的奔出来,将古世子与小姐隔开的……”
“咦?你刚刚不是说,是你冲上去阻拦了古家世子么?”任老夫人立刻瞪大了眼睛。
玉湘不敢去看她的脸色。低着头道:“回老夫人话,是玉湘刚刚糊涂了……”
“放肆!”任老夫人听了这话,登时暴怒出声。
但这时,任佳颖却忽然面色平淡的开口道:“祖母,您接着听下去吧!这个丫头还有不少的事情没说呢!”
任老夫人闻言,转过头来瞧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任佳颖一眼,淡淡道:“罢了,还是你来说吧!这丫头的话,听着闹心。”
“不!就让这丫头说!”任太师皱眉道:“我倒要听听,她刚刚都胡诌了些什么!”
任老夫人看丈夫如此生气,当下目光闪了闪,终于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
玉湘看到这一幕,简直都要哭出声来了,她再一次的望了任佳颖一眼,却见她神色平静,根本就没有朝自己这里望一眼。
玉湘心中登时一颤。她忽然就明白了,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这位小姐的底线,她如今,已经是巴不得自己被任老夫人责罚,最好是赶离她的身边。
想到这里,玉湘心中登时涌上来一阵阵后悔来,早知今日,她就乖乖的在大小姐身边做个婢女,弄那些个幺蛾子做什么?
“ 玉湘!你冷着做什么?老爷等你回话呢!”任老夫人见玉湘一直不开口,当下便恼火了。
”回老夫人话,奴婢这就说!“玉湘趴在地上朝着上座的这二人磕了个头,终于一咬牙豁出去一般的将接下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这一次,她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故意说的很暧昧。
任老夫人越听越吃惊,嘴巴张的大大的,她没有想到,同一件事情,由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竟然会是这般不同的效果!
“夫人,这番话跟刚刚说给你听的,可曾一样?”任太师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老妻。
“那与颖儿说的可一样?”任老夫人不答反问。
任老太爷当即点点头,道:“是,颖儿就是这般告诉我的。”
要是不一样,他自然会命人掌玉湘的嘴。
任老夫人自然是明白这一点,她转过了头来,目光复杂的望了一眼正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的玉湘,却是没有说话。实际上,她的内心里是相当的震撼的。
任老夫人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竟然会在自己面前撒谎!
可是,在任太师与任佳颖面前,她却不想露这个怯。
当下,她摆摆手,道:“行了,我当是什么事儿呢!玉湘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这丫头一开始骗了我,就是想要在我面前邀功而已,这不算什么大事情,老爷,就不要再追究了吧?更何况玉湘她还挨了打呢!”
“处置不处置这个丫头你随意,但是,从今以后,她却是不能再在颖儿身边呆了,夫人你看府里哪里还有空缺的位置,将她调派过去吧!”任太师摆摆手,道。
“老爷!”
“不要!我要伺候小姐!”
这第一声惊呼是任老夫人的,第二声则是玉湘的,任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丈夫竟然丝毫也不肯给自己面子,她当即沉了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玉湘这丫头又没有犯什大错,老爷为何执意要将她送走?”
“这个丫头根本就不将颖儿放在眼里,在外经常大呼小叫,仿若她才是小姐一般,这般骑在主子头上的丫鬟,老夫不将她撵出府去,就已经是给了你面子了!休要再多求情!”任太师板着面孔道。他瞧也不瞧玉湘一眼,显见得是对她十分的厌恶。
任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由的吃惊的转头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玉湘,连求情的话也忘记说了。
“老太师,奴婢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绝对不敢再不听大小姐的话了……”玉湘一边痛哭出声,一边跪在地上朝着任佳颖哀求起来:“小姐!奴婢虽然有时候违抗不听您的话,可是那全都是为了你好啊!那位古家二小姐是不错,可是她那个哥哥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奴婢,奴婢也只是不想让您去见她而已……”
她这么一说,任老夫人倒是想起了古潇安来,在玉湘两次的诉说当中,只有这位古家世子的恶行恶状是自始至终都一样的,这一点上玉湘没有撒过谎。
“玉湘说对,那位古家二小姐,颖儿的确是不能再深交了!不过是有几面之缘而已,从此就断了吧!”任老夫人当即开口道。
“祖母!”任佳颖登时便急了:“古世子的行为与他妹妹有何关系?这位古家二小姐与女儿性情相投,女儿时常以能与她交友为荣,祖母的命令,请恕孙女无法遵从!”
“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任老夫人听了这话,面色登时沉了下来。
任佳颖倔强的挺着脖子道:“祖母,孙女无意违抗您,但是古二小姐这个手帕交,我是交定了!”
“荒谬!倘若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你要怎么办?”任老夫人怒道。
任佳颖微微一笑,道:“任小姐说她会让锦安候劝说世子的,有了锦候的劝说,古世子想必不会胡来,再说,孙女决定日后与古二小姐见面,都是约在茶楼里,或者是请她来我们府上,又怎么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呢?”
“颖儿说的对!她都不上门了,怎么还能发生那样的事情?”任太师在一旁劝道:“夫人,这位古家二小姐对颖儿真的很好,你想想看,当她哥哥胡说八道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打了自己哥哥一巴掌,这要易地而处的话,你觉得你能做到这样么?”
古月华对任佳颖的好真的是无可挑剔,任老夫人听了这话,坐在那里仔细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句反驳的话来,因此只是冷哼一声,却是没说话。
但是一旁的玉湘却是急了,她忍不住张嘴便想挑拨,就在这时,任太师冷冷的瞧了她一眼,道:“古家大小姐乃是太子妃,二小姐的未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颖儿与之结交,并非是什么坏事,你这个丫头三番两次的阻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任老夫人先前倒是一直没有想起这一点来,当她听到丈夫说‘二小姐的未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之时,心思终于动了动,她这才低头,重新的审视起跪在地上的玉湘来。
玉湘大骇,忙哭着辩解道:“太师大人,奴婢并没有想到这些!奴婢只是单纯的觉得,那古世子口口声声的说要上门向大小姐提亲,他那样无赖之人,如何能够配的上小姐?因此才向夫人撒谎 的啊!”
“够了!少拿这一个理由在这里搪塞了!”任太师终究是动了怒,他冷冷的瞧了玉湘一眼,道:“那古世子的确是可恶,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他,惹的夫人动怒,好将别人的优点全数盖过,你觉得你的这个行为很好么?”
“太师大人,奴婢没有……”玉湘苦苦的哀求道,她脸颊肿起,满脸泪痕,瞧着可怜的很。
任老夫人转过头来瞧了一眼自家孙女,见她对玉湘的可怜模样根本就无动于衷,眼眸之中便有厉芒一闪而过。
这是她送给她的丫鬟!颖儿如此不在意,是因为她觉得有祖父撑腰,就不将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么?
想着,任老夫人便冷哼一声道:“罢了,玉湘也是为颖儿好,只是她鼠目寸光,想不到那么长远罢了,颖儿,你该与古家二小姐见面就见面,该结交就结交。”说着,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瞧了任佳颖一眼。
“是,祖母。”任佳颖连忙低头答应。
任老夫人的目光闪了闪,道:“玉湘服侍你三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的意思是,就还让她留在你身边好了,从一等丫鬟降到二等,颖儿,你说怎样?”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玉湘脸上登时露出一丝狂喜来。
任佳颖张了张嘴,有些错愕。
“夫人!我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见么?”任太师在一旁冷哼道:“随便这个丫头去哪儿,她就是不能再伺候颖儿了!”
任老夫人不看丈夫,只将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紧紧的盯住了任佳颖。
她要听听这个孙女到底怎样说!
“祖母。”许久之后,任佳颖才缓缓的开了口:“玉湘是您赏赐给孙女的丫鬟,孙女待她一向都比别的丫头好些,久而久之,玉湘便有些盲目自大,孙女房里的其他丫鬟,全都任由她随意差遣,孙女也不说什么,因为她是祖母您赏赐给孙女的丫鬟。”
“她吃住都比别人好,旁人都是两个人一间房,可在流芳阁里玉湘却是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孙女平日里不常戴的珠花首饰,也全都给了她,旁的丫鬟是没有份的。渐渐的,她不再满足于只是对丫鬟们指手画脚,就连孙女自己的事情,她都要搀和进来,孙女一有不同意,她就会去祖母面前哭哭啼啼。”
“到后来,已经发展到孙女每日里做什么,都要听取她的意见的地步。”任佳颖的声音平平缓缓,不见丝毫波澜,可是面容底下隐忍的怒气却是每一个人都能看的见。
任太师变了脸色,怒道:“这还是丫鬟么?这是祖宗吧!”
任老夫人听了这话,竟十分的错愕,一时之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她望着跪在地上的玉湘,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从前好多次,这个丫头都跑来向她诉说自己在任佳颖那里不受重用,小姐不将老夫人看在眼里的话,等等,数不胜数。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才觉得自己与这个孙女疏远起来了。
“祖母,玉湘是您送给孙女的丫鬟,这代表着您对孙女的一番情谊,所以孙女有什么事情都忍了下来。”任佳颖语气平淡,仿若在诉说别人家的事情:“原本孙女是可以一直容忍下去的,只不过,玉湘她已经不满足于只在府里插手我的事情了,就连在外头,她都要干预我的决定!”说着,她便将玉湘当时在锦安候府里抢在她前面所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孙女不能再容忍下去了,她根本就想全部的掌控我!”任佳颖的语气突然间冷厉起来,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玉湘,声音冰冷道:“现在孙女外出,旁人都以为她才是任家的小姐呢!如果不看衣裳服饰的话。”
“小姐!奴婢没有!”玉湘没有想到一向都隐忍的任佳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将让自己从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抖露出来,立刻就谎了神,她匍匐几步,奔到任老夫人面前哭诉道:“夫人!奴婢没有这么对小姐!请您明察!”
任老夫人目光冰冷的瞧了她一眼,忽然伸脚狠狠一踹,将玉湘踹出去了好远。
“我是命你去好好的伺候大小姐的!不是让你去奴役她!”任老夫人目光凶狠的瞪着玉湘,怒道:“你简直就是咱们府上最可恶的恶奴!来人!将玉湘拉下去,杖毙!”
“祖母等等!”就在这时,一旁的任佳颖却开口劝道:“玉湘她到底是您赏赐给孙女的人,还是留她一条命吧!只是,孙女却不能让她再呆在孙女身边了,还请祖母见谅。”说着,低下头去。
任老夫人静静的瞧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任佳颖,心中却是不由的叹息一声。
若不是因为对她这个祖母敬重爱护,她又怎会忍耐玉湘这么多年?
这个丫鬟,的确是个祸害!
“颖儿,你不用求情了,这样欺主的奴才,决不能轻饶!”任老夫人说着,当下便要叫人进来。
“祖母!”任佳颖连忙劝道:“您稍安勿躁!孙女一直都觉得,玉湘不会无缘无故的变成这样,她身后,一定有主使之人!”
任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由的大吃一惊,可还没等她问出口来,耳边忽然就听到“咚!”的一声!
众人连忙回头,便看见玉湘昏迷不醒的倒在地上,口中有黑红的血迹缓缓的流淌出来。
“不好!她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