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翠竹苑内,苏姨娘端坐在东厢房的炕头上,一边穿针引线绣着一方蓝绸绣红荷的婴儿肚兜,一边听着银环将打听来的消息禀报给她听。
“姨娘,可了不得了!侯爷今日大发雷霆,再一次将夫人关了禁闭!”
听了这话,苏姨娘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喜形于色的锦环,自己也忍不住笑道:“可打听到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锦环眉飞色舞道:“听说是夫人趁着许公子上门送贺礼的当口,买通了侯爷身边的长贵,命他去落梅居里将二小姐给叫去了书房,还给那许公子下了春药,想要趁此机会坏了二小姐的名声,可是不曾想,咱们这个二小姐是个厉害的,孤身入书房,不仅没有被夫人等人算计,还凭借一把匕首杀出重围,自己一点事情没有!后来侯爷知道了就大发雷霆,调查一番之后,便下了让夫人禁足这样的命令,连中馈也预备交给姨娘你来掌管呢!”
苏姨娘听了,不由感叹道:“这个二小姐,从前名不见经传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这次可算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
“那也是夫人作的厉害!”银环撇撇嘴,道:“不知道为何,夫人与大小姐她们就是见不得二小姐有一丁点的好,这一次,要不是她们算计二小姐,又怎么能让咱们得了这天大的好处呢?”银环说着,嘿嘿一笑,瞄了苏姨娘一眼,笑道:“也许,再过不久,婢子就可以直接称呼您夫人了!”
苏姨娘听了这话,明知道银环是说着逗自己开心的,可是心里面也是莫名的感到高兴,她抬起了头来,娇嗔着望了银环一眼道:“你快住嘴吧!要是被哪个多嘴的下人听见了,出去在外头胡咧咧,那咱们不仅什么都得不到,反而还会被侯爷给猜忌!你给我小心一点!”
“婢子知道了,姨娘!”银环吐吐舌头,不由的开口问道:“姨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备一份谢礼,好好的答谢二小姐一番呢?毕竟要是没有她,咱们也不会……”
“不用了!”苏姨娘听了这话,叹息一口气道:“她也不是特地的为咱们才与夫人作对的,这么些年,夫人对二小姐假情假意的,她也只是正当防卫罢了,咱们只是恰巧沾了光,特地的去答谢,倒是刻意了,就这么着吧。”
银环听了,当即点点头,道:“是,姨娘。”
……
一直到晚上,古月华才等回来了云朵与梅香等人。
总共六七个十几岁的少女,全是素衣素裙,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层灰败的颜色。云朵带头,每个人直挺挺的跪在古月华的面前,低低的喊了一声:“小姐!”
彼时古月华正坐在桌边用晚膳,她放下筷子转身齐刷刷的在每个人的身上打量了几眼,登时松了一口气:“你们没有受伤,全都完好无损的回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小姐!是属下们失职!”云朵等人听到这句话,脸上的愧疚之感更加的深刻了,她抬眸瞧了古月华一眼道:“今日属下们原本是在暗中保护小姐您的,可是不曾想,一出了落梅居,奴婢们便被几个身手超绝之人给袭击了,之后,就再也没能腾出手来……”
古月华对此早已经有所预料,在她一个人面对长贵等人之时,她就明白,琉璃等人一定是被人给绊住了,没想到真的是这样,她打断云朵的话问道:“那截住你们的人是谁?你可曾看到了真面目?”
云朵摇摇头,十分遗憾道:“小姐,他们蒙着面,身手又高绝,属下们实在是不知……”
“这不怪你。对方这是有计划的预谋,你们能撑到现在回来,并且还没有受伤,这是万幸了。“古月华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挨个将每个人都从地上搀扶起身,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赶快查出这些人到底都是谁!”
“小姐,你可有大致的方向?”云朵听了这话,面上登时出现一丝欣喜来。
古月华听了这话,冷笑道:“这还用想么?那些人是为谁做事的?绊住你们,然后算计我,除了咱们那位大小姐,不会有别人了!不过我倒是小看了她,她手上竟然有这么多的力量!”
“那,小姐,咱们现在就去调查大小姐?”云朵闻言,当即答道。
古月华点点头,道:“这是必须的,不过梅香她们去查就可以了,云朵,你回去靖王府一趟,让王爷也帮忙查查看,这些人到底是谁的势力!”
“是,小姐!”云朵说罢,当即转身道:“奴婢这就去!”
古月华立刻出声阻止:“你们今日累了一天,等明天再去!”
然而云朵等都摇头:“小姐,今日奴婢们没有保护好小姐,让您遭受了这样大的罪,哪里还有脸休息?您就让我们将功赎罪吧!”几个人说着,朝着古月华行了个礼,全都退下去了。
古月华无奈,瞧着几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人影无奈的叹息一口气。
琉璃在一旁笑笑,劝道:“小姐,赶快用膳吧,再不吃就凉透了!”
古月华点点头,重新坐回到桌子边上去,却又问道:“这次我爹又将掌家权交给了苏姨娘,是不是?”
“是的,小姐。”琉璃点点头,道:“听说今日下午,苏姨娘便派人去将府中账本从夫人那里取回来了。”
古月华听了这话,握着汤勺的手登时一顿,她的唇畔当即露出一丝冷笑来:“这些时日,苏姨娘躲在背后,瞧着我与母亲斗的不亦乐乎,她跟在后面捡便宜捡的挺舒服啊!”
“小姐,您是想……”琉璃疑惑问。
古月华将汤勺伸进汤碗里舀了一勺递到自己嘴边,慢慢喝了,抬眸瞧了琉璃一眼,道:“这好事不能都让苏姨娘给占了,得想个法子,挫一挫她的威风。”
“小姐,你想怎么做?”琉璃追问道。
古月华笑着瞧了她一眼道:“这事儿不用急,明儿再说。”
琉璃点点头,不说什么了。
隔天一大早,古月华正在吃早膳,锦安候便来看望她了。
“华儿,你怎么样?”锦安候一进门便有些急切的问,他的脸上浓浓的都是关切。
“参见爹爹。”古月华福了福身,笑道:“我一切都还好,爹,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哦,爹准备上朝去,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瞧瞧。”锦安候说着,上下打量一下古月华,见她面上神情还好,眼圈儿也不红,想来夜里睡的也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爹,许公子,他还好吧?“古月华试探着问了一句。
昨儿个,许贤并没有离开侯府,而是住在了锦安候的书房里,当晚徐太医还上门来探视了一番,因此古月华知道。
”哎,他很不好,这一次伤了身子,要好好休养一番才行。“锦安候听到她问这个,脸上登时出现一股子担忧来,他抬眸瞧了瞧古月华,道:“华儿,要不你有空的话,就过去看看他?这两天,他的心情很不好。”
古月华听了这个,抬眸瞧了瞧锦安候,郑重其事道:“爹,其实话我已经与许公子说开了,根本就没有必要见面的理由,更何况昨天的事情发生,咱们都需要避嫌,别人设计是另一回事,可我总是这样与他见面,也不好。”
“是爹强求了。”锦安候听了这话,登时点点头道:“你说的,爹何尝不知道?你女儿家的清誉最为重要,可爹看许贤那么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
“爹,既然不可能,那就干脆一点,斩断情丝,这样各自安好,他也能早些日子走出困境,找到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古月华淡淡道:“有时候心软未必就是正确的。”
锦安候听了这话,抬眸瞧了古月华一眼,很是有些讶异:“华儿,这是谁告诉你的道理?”
“爹,你别管这个,只说我说对不对就行了。”古月华淡淡道:“我不能劝说许公子,可你是他的恩师,你总是可以劝劝他的。不管怎样,都是咱们家亏欠了他。”
锦安候听到她这样说,面上总算是露出一丝欣慰来:“好,爹去劝劝他。”
“对了爹,听说您又要将掌家权交给苏姨娘了?”古月华挑眉问。
锦安候点点头,疑惑道:“是啊?这事儿有什么问题么?”
古月华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爹,苏姨娘有了身孕,女儿还没恭喜她呢!只是,她又要保养身子,又要操劳这些,爹你不觉得你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所以,你是来给你母亲求情的?”锦安候听了这话,登时挑眉。
“不。”古月华摇摇头,道:“爹,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女儿怎么会忘记?恐怕暂时是不会原谅母亲的了,只是爹你忽略了,您并不是只有苏姨娘一个妾啊!”
“你是说,徐姨娘?”锦安候皱眉道。
古月华点点头,道:“没错,徐姨娘这些年来一直都安分守己,她还替您养大了承安,二少爷这几年在私塾里念书,成绩也很不错,父亲您为何不考虑将中馈交给徐姨娘呢?至少她现在没有杂事缠身,也没犯什么大错不是么?”
锦安候听了这话,点点头道:“也罢,苏姨娘有了身孕,的确是不适合再执掌中馈了,爹会酌情考虑你所说的事情的。好了,时间不早了,爹要出门去了。“
古月华听了这话,当即点点头:“爹爹慢走,女儿送送您。”
然而锦安候却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好好在屋里面呆着就好!外面天冷!别冻着了你!”说着,冲着古月华挥挥手然后走了出去。
古月华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去,唇畔渐渐的溢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此生能得到父亲这般宠爱,真好!
晚上锦安候回来,果然命人将账本从苏姨娘那里收了回去,美名其曰让她好好休息,转身便将账本交给了徐姨娘。
这一番变故,登时将府中原本做好巴结苏姨娘准备的一干人等,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来。
尤其是苏姨娘,她刚刚才开心了半日,没想到这样快到手的肥肉就飞走了!竟然还是飞到别人的碗里去的!
登时将她气的心肝儿疼,差点伤了身子,幸亏银环一直在旁边对着她劝说。
“姨娘!您可千万不能生气!侯爷之所以将中馈交给徐姨娘,那是因为他顾念着您的身孕!说到底,侯爷还是最心疼您的,那个徐姨娘,只不过是顺手捡了一个便宜而已,姨娘您不用将她放在心上!”
“侯爷都将中馈交到她手上了,你叫我不将她放在眼里?你可知道,咱们以后的饮食起居,吃穿用度都是要经过她的手的!谁知道那个徐姨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苏姨娘恨恨道:“这女人能在夫人的手底下活这么多年,还将二少爷养大,你以为她是个省油的灯?看着吧!咱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银环听了这话,登时吃了一惊,她不由的开口问道:“那,姨娘,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侯爷之前都安排妥了,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的?他这两天去了哪里?”苏姨娘忽然皱眉问。
银环想了一下,忙道:“今日早朝前,侯爷去了二小姐的落梅居!在那里陪着二小姐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才离开的。”
“二小姐?”苏姨娘听了这话,脸色猛然一变!
……
当日傍晚黄昏,又有一辆马车从锦安候府的后门出来,悄无声息的穿过大街小巷,朝着城东的纪氏茶楼赶去。
马车是半旧不新的乌蓬,上面任何装饰也没有,混入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一点也不显眼。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便全黑了下来。
纪氏茶楼后院。
古月彤慢慢的从马车上走下来,两边的丫鬟立刻伸手搀扶住了她。这一次,她没有打扮成丫鬟,而是以她原本的模样示人,天寒地冻,她身上披了一件浑身雪白的狐皮披风,在这晦暗的天色里十分抢眼。
亦如她的容貌。
在古月彤随着店家伙计慢慢上楼的当口,她身后三楼的包厢窗子忽然就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露出了一张俊逸的,目光深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