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主简介】
任环(1518-1558),字应乾,号复庵。明代长治(今山西长治)
人。少年时在府学读书,就以“充海阔天高之量,养先忧后乐之心”
自励。明世宗嘉靖年间进士及第。历任苏州同知、按察佥事、山东布政司右参政等职。着有《山海漫谈》传于后世。
任环是明嘉靖年间重要抗倭将领,他敝衣草履,与士卒同寝食,所得赏赐全分给士兵和部属。曾自书姓名于肢体,说是如果战死也好辨认收葬,将士皆感激,故所向有功。
任环后来因长期积劳,多处受伤,背上疽痛发作。其子尔孝派人送信前来,恳请他回苏州衙署养伤,他不允,疾书一封家信叫来人带回去。这封家信就是一篇壮怀激烈、感人肺腑的示儿家训。
人生尝些恶滋味大有好处
【原文】
儿辈莫愁,人生自有定数[1],恶滋味尝些也有受用[2],苦海中未必不是极乐国也。读书孝亲[3],无遗父母之忧,便是常常聚首矣[4],何必一堂亲人[5]?
我儿千言万语,絮絮叨叨,只是教我回衙,何风云气少[6],儿女情多?倭寇流毒[7],多少百姓不得安家。尔老子领兵[8],不能诛讨,啮毡裹革[9],此其时也。安能作楚囚对尔等相泣闱闼间耶[10]?
此后时事不知如何,幸而承平,父子享太平之乐,期做好人;不幸而有意外之变,只有臣死忠,妻死节,子死孝,咬紧牙关,大家成就一个“是”而已。汝母前可以此言告之,不必多话。
——节录自《坚瓠集》
【注释】
[1]定数:一定的气数。
[2]受用:好处;利益。
[3]孝亲:孝顺父母双亲。
[4]聚首:会面。
[5]一堂亲人:亲人相聚一堂。
[6]风云气:喻才高卓识。
[7]倭寇:指日本强盗。
[8]尔:你;你们。
[9]啮毡:吞食毛毡。《汉书·苏武传》:“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裹革:马革裹尸。《汉书·马援传》,“援曰: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10]楚囚:本指被俘的楚国人。这里指处境窘迫的人。闱闼:内室。
【译文】
儿辈们不要发愁,人生在世自有一定的气数,尝一些恶滋味也有好处,苦海未必不是极乐国。只要你们认真读书和孝顺母亲,不要让父母忧伤,便如同常常会面了,又何必定要相聚一堂?我儿千言万语,絮絮叨叨,只是请我回苏州衙署养伤,为何这样缺少高才卓识,太多儿女之情?由于倭寇烧杀抢掠的毒害,使多少百姓不能安下家来。你们的父亲领兵疆场,如不能诛讨干净倭寇,像苏武一样卧雪啮毡,像马援一样马革裹尸也正是时候。怎能作处境窘迫之态回到苏州衙署养伤,与你们相泣于内室呢?
今后时事还不知如何发展。如果今后天下承平,父子同享太平之乐,期望能做好人;如果不幸而有意外之变,只有臣死于忠,妻死于节,子死于孝,大家咬紧牙关,死得其所而已。在你们的母亲面前可以将我这番话告诉她,不必讲更多的话。
【评析】
任环在这篇家训中告诫儿子,关于“苦乐”:人生尝些恶滋味大有好处,苦海常常又是极乐国;关于“聚散”:只要好好读书,孝顺母亲,不让父母忧伤,就如同聚首一般;关于“生死”:天下无事则同享太平之乐,做个好人。天下有事,就力求死得其所,尽到自己的责任。这些蕴含着深刻人生哲理的语言,既表观了任环的高尚情操,又是对后辈最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