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法医部门口,小宝忽然抱着老管家的脖子不撒手,“不要不要,小宝不要进去,小宝不要,呜呜……妈妈!太爷爷,快来救命啊,妈妈!”
撕心裂肺的哭喊,好像谁怎么他了一样。
介于小宝比较排斥顾言,云少卿只能停下脚步,来到老管家跟前,“把他给我!”
老管家想着两人毕竟是父子,而且从少得可怜的几次亲近中,可以看出小宝对云少卿是相当期待的。
然而,这会小宝就是死命抱着老管家,“不要不要,不要去爸爸哪里,爸爸坏,我不要去,妈妈,你在哪里,快来救救小宝,妈妈!!”
嗓子都哑了,顾言心口涩涩的,按耐不住的走过去,“不……”
“走开,老巫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讨厌你,你……”可能是接触到云少卿凌厉的眼神,小宝虽然浸着泪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但是在云少卿走过来,要抱他进鉴定科的时候,反抗感特别强烈。
一张幼稚的小脸,不但没因为哭闹而涨红,反而是面色苍白,隐隐有冒冷汗的迹象。
顾言想靠近查看,又怕小宝排斥,只能告诉云少卿,“少卿,小宝的反应好像不太对,你先不要强迫他,温柔点问他怕什么,我……”
“你闭嘴,我不要看见你,你走开!!”小宝突然挣扎着滑下老管家的怀抱,来到云少卿跟前,虽然细小的胳膊没多少力气,但打在顾言手背上,还是很疼。
准确的来说,心里的疼,早已经胜过身体的千百倍!
“小、宝!”看妻子红着眼框的样子,云少卿是真的怒了,“给老子住手!”
“哇,爸爸坏,妈妈!你在哪里啊,你不要小宝了吗?”小小的身子站在云少卿跟前,仰着头,似黑葡萄的眼睛里,尽是眼泪,张嘴哭的时候,还有口水流出来,“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世上只有妈妈好……”
一下子,顾言疼无法自由的呼吸。
踉跄着,几步来到窗台前,开了窗,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阿言!”云少卿呼吸一紧,刚要跟过去,这时右侧的走廊那头,有几名医生跑过来。
为首的那位医生,黑西装套白大褂,国字脸,白发像老太爷一样斑白,一边疾走着一边说,“少卿,你来得正好,办公室那边……”
话说到一半,见气氛不太对,小宝又在低低的哽咽着。
“这是……”宁院长不明所以的问道。
“没什么!孩子怕打疼。”云少卿调整着情绪,示意老管家先抱小宝去老太爷那边,见顾言虽然脸色有点差,没什么事,这才来到医生跟前。
“宁伯伯!”他这样称呼的同时,叫顾言过来,介绍道,“这是我妻子顾言,这位是军区医院的院长宁伯伯,是父亲的忘年好友。”
“宁伯伯您好!”顾言伸手问好。
宁院长也随即回握,简介交谈了两句,对云少卿说,“少卿你来的正好,也不他知道什么原因,法医部的所有医生都递了辞呈,问原因就是无法胜任,你赶紧帮伯伯处理一下吧!”
“阿言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云少卿交待完,跟宁院长匆匆而去。
寂静的走廊里,顾言没进法医部,只是站在原地。
看着地板上一滴滴的透明液体,想着小宝刚才脸白的样子,她转过身,疾步走向老太爷的病房——小宝刚才的反应不太对。
还没到门口,已经听到小宝的欢笑声,“太爷爷,小宝想您了,您想不想小宝?太爷爷,您有见到我妈妈吗?爸爸说带我来找妈妈的,我好想妈妈,小宝想!”
“小宝……”后面不知道老太爷跟小宝都说了些什么,小宝又笑了起来。
笑声咯咯的,很清脆。
顾言站在外面在想,这一刻的小宝,眉眼一定都是舒展的。
他笑起来的样子,会像云少卿一样,黑眸都是闪亮闪亮的吗?亦或是像自己这样,眼睛弯弯的,然后脸颊上还有浅浅的酒窝……
此时此刻,虽然还没做亲子鉴定,顾言已经开始畅想未来。
却是所有的甜蜜,被接下来忿忿的一句给残忍的打断,是小宝很生气的说,“偷听的老巫婆,谁让你来的,我不让进,赶紧的走开,太爷爷不要你照顾!哼!”
四目相对,她在小宝黑漆漆的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排斥和敌意。
心酸,揪心,不甘,委屈,还有隐隐的怒火,那是针对杨悠悠的。
就算大人之间有什么,杨悠悠也不该这样灌输孩子,才多大的孩子,内心就充满了仇恨。
顾言嘴角动了下,“……好,我不进,我走开。”
顾言扭头,准备离开,意外看到疾步走来的云少卿,她原本想迎过去,想到小宝还在,便忍住,站在那里不出声。
“阿言!”刚才的一幕,云少卿有看到,来到顾言跟前,他扣住她的后脑勺,按在胸膛里,吻着她的发顶,内疚的道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
“只是孩子而已,我又怎么可能跟一个孩子计较?”窝在云少卿怀里,顾言深吸了口气,“快去哄他吧,不要管我,我没事!”
是的,再苦再难,他们都走过来了。
甚至地狱之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涉及,她不相信老天爷会那么残忍。
然而,顾言怎么都没想到,有时候,老天爷就是残忍的!
——
云少卿走进老太爷的病房后,差不多用了近十分钟,才说动小宝前去法医部。
法医部,之前递辞呈的医生们,也是因为老太爷和杨悠悠鉴定的质疑,而不愿意再留下,经过云少卿的劝解后,总算再重新工作。
再开始工作的第一项内容,就是帮云少卿鉴定,这也是大大超出他们的意料。
原因,云少卿无法解说,只能说,“辛苦你们了!”
“云先生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本来这就是我的工作,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求其他人啊,她像您这样理解我们就好了!”法医部,之前为老太爷和杨悠悠鉴定的医生感慨道!
随着顾言伸长胳膊,开始准备抽血,原本总算安静的小宝又开始挣扎,要不是云少卿扣得紧,这会早已经滑下他膝盖,然后跑出去。
“啊——”
这边负责抽血的护士,刚给顾言扎上针,那边小宝惊叫了一声,跟着昏厥在云少卿怀里。
“小宝!”顾言呼吸一紧,要不是自己正在抽血,恨不得立马跑过去。
这样的反应也把云少卿给吓了一跳,赶紧交给医生诊断诊断倒底怎么了。
医生接过小宝之后,先把他平放在工作台上,解开小宝工整衬衣的领口,试了颈脉又查看完眼球,随即听诊过后,说道,“怀疑是晕血症!”
医生说着,两掌心搓了搓,轻轻拍打着小宝的脸颊,叫了几遍小宝的名字,见他慢慢缓过神,又让护士拿了一点葡萄糖,给他喝下去。
几分钟后,确定小宝慢慢苏醒过来,医生抱起小宝,来到云少卿跟前,“确定是晕血症,一会抽血的时候,把眼睛捂住就可以了!”说着,把孩子给他。
云少卿接过小宝的同时,不忘转过身,安慰的看了看妻子顾言,问医生,“有缓解的办法吗?晕血症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吗?”
云少卿问得谨慎,或许这个晕血症,放在他自己心,就不会在意;可在孩子,还是很有可能就是他和顾言的孩子身上,做为父亲,他不得不紧张了!
医生说,“其实晕血症,又叫血液恐怖症,是一种特殊处境中的精神障碍,虽然和怕蛇等等之类的很相似,但与胆小没有必然联系。虽然目前尚未弄清晕血症的发病原因,但这种精神障碍肯定不是俗称‘神经病’的那类精神病。除了不能见血以外,病人与常人无异。”
说到这里,医生看了一眼,一直站得远远的顾言,又道,“在癔觉这方面,女性强于男性,儿童强于成人。所以她们更易受到心理暗示。心理上,儿童会把幼时的恐惧带到成年,形成一种潜意识,于是一遇到血,就产生恐怖气氛,出现晕血。严重的见到血即使闭上眼还会有癔想的存在,还会晕血。会晕血和晕血强烈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会带来一些不便。晕血受伤恐惧症有很强的家庭因素,有三分之二的患者直系亲属也患有同样的恐惧症。不过一般的晕血只不过是暂时的意识丧失,处在浅昏迷状态,只要生命体征稳定,就不必惊恐!”
听到这里,云少卿若有所思的抱着小宝,记忆里闪过,儿时见到姑姑云雅的时候,她都次遇到流血或见到血,都会吓得脸色苍白,或许这就是缘份!
而顾言的心,又狠狠的紧了紧:难道小宝不是她和云少卿的儿子?
就刚才医生最后说的那两句‘有三分之二的直系亲属也会有同样的恐惧症’,可是她和陶露都是医生,医生哪里会怕血?
恨不得上秒还在血淋林的解剖,下秒已经可以淡然的喝汤吃肉。
慌神中,顾言听到云少卿说,“给我俩也抽吧!”没给小宝哭闹的时间,他立马捂住他的眼睛,告诉他说,“小宝如果听话的话,我答应你,带你和妈妈去一次动物园!”
这样的条件,是小宝从前奢望却不敢提的。
这一刻,他即使再怕,还是趴在云少卿的肩头,坚强的点了点头。
其实除去小宝的‘无礼’,只要改正了他的思想,很多的时候,他还是和云少卿很像,至少反应够灵敏,口才也是响当当,同样也是坚强和耀眼、出众的。
小宝没哭闹,云少卿也随即抽血。
离开法医部前,云少卿抱着小宝,问医生,“结果的话,多久可以出来?”
医生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上午11点,最快也要午后3点,云先生有事的话可以去忙,回头结果一出来,我们马上联系您。”
“好的,辛苦你们了!”前往老太爷病房之前,云少卿抱着哭累的小宝,找主治医生询问完老太爷的病情以及****的情况,这才赶过去。
要是能预知的话,顾言在想,她怎么都不会一同前往。
可是漫漫人生路,又有谁能预知未来,躲避灾难,喜迎幸福?
病房里。
见云少卿带小宝进来,老太爷先是一笑。
随后看见顾言也跟着进来,笑意敛下去,“这是来看看,我倒底死了没有?”
云少卿因为把小宝交给老管家,没来得及开口。
顾言却是一眼看见窗台的特别之处——就是上次,老太爷想要她给杨悠悠写谅解书时,说的那样,已经在窗台上开了一扇门。
往日里的过往纷飞,其实,很多的时候,顾言不愿意计较。
奈何你不计较了,却偏偏有人总是惦念着,就像现在,得不到回应的老太爷冷哼了一声,“让你们失望了,我还没死透呢!”
说是你们,眼睛一直盯着顾言。
关于杨悠悠不是云家的血脉这事,老太爷以为顾言和云少卿都不知道,其实这么大的事,身为曾经云霄集团的董事长,云少卿又怎么会一概不知?
早在昨晚,云少卿已经把杨悠悠不是云雅的女儿说出来。
顾言以为,老太爷对她的不待见,会稍稍缓和,没想到这是这样针锋相对。
她刚要开口,手腕一紧,被云少卿握住。
看着因为肾病而折磨的不成形的老太爷,云少卿说,“这里也没有外人,关于我的身世,你们应该都知道了,算起来我不是爷爷亲生的,就抚养这一项而言,欠您的,也仅仅是我!我的妻子顾言从身披嫁衣嫁给我的那一刻起。在云家真正承认的人并没有几个人吧;作为一个不被承认的养孙之妻,对身患重病的老人来说,看与不看都随她的意愿,今天阿言既然不计前嫌,走进这间病房,作为长辈,爷爷,您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是不是也该和颜一笑?就算不笑是不是也不该句句讽刺?毕竟她不欠您什么,还是在您的计划里,继续找姑姑云雅的女儿,想让我这个养孙和您的亲孙女结婚?”
云少卿没给老太爷开口的机会,又道,“不过前提也得是找得到,在没找到之前,我看能在您身边侍候的也没有几个人吧!”
具体意思是什么,老太爷听得明白,不就是说,他病了,真心诚意待在他床前的,并没有谁了!
本是公正无比的一句话,偏偏落在老太爷耳朵里,就成了暗讽云家没有后人,就是断子绝孙的意思!
再看被老管家放到沙发,已经熟睡了的小宝,老太爷想着自己一直以来对杨悠悠、对小宝的疼爱,心里有一团团的怒火正无处发泄。
下一刻,又听到云少卿自我调侃道,“打狗都要看主意,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这‘养孙’的脸面太没有存在感了;爷爷是长辈,挑剔晚辈也是为晚辈好,但除了老太爷,不也是谁随一个谁,都能跳出来欺负我这‘养孙’的妻子?也是,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还算什么男人?”
满是自贬自嘲的话语,当真是打一巴掌给个枣,前面还在指责老太爷,这会又尊上。
老太爷知道,这是云少卿给他台阶下呢,顺势就道,“养孙!养孙!!来,我看看,看看谁敢说我的孙子是‘养孙’,我就跟他急!”
气氛刚刚缓和,老太爷还没问带小宝去法医部做什么,手机却响了。
接电话这话这活,向来都是老管家,这会云少卿也没什么表示,老管家给小宝盖了毯子,快步拾起老太爷的手机,然后接听。
听对方一阵快语,老管家脸色一僵,看了看云少卿和顾言,又对老太爷说,“看守所打来的,说是杨悠悠出事了,需要马上送医院!”
“军区医院,你去办手续!”老太爷下意识对老管家说。
说完以后,他才意识到杨悠悠早已经不是云雅的女儿,更不是他唯一的孙女,摆了摆手,“罢了,就当施舍最后一次吧!!”
这样一来,云少卿也不好再拒绝。
不想和杨悠悠再有任何瓜葛,正好到了午饭时间,云少卿打算带妻子用餐。
出门前,顾言心口莫名的一疼,她转过头,本能的看向小宝的时候,正好看见原本好好的躺在沙发上的小宝,咕噜滚下来。
脑袋正对的就是茶机一角,顾言想都不想的奔过去,拿胳膊去挡。
“阿言!”已经走出病房,站在门口的云少卿呼吸一紧。
“小少爷!”老管家也惊恐的喊道。
“哇——”小宝脑袋撞在顾言的胳膊上,然后重重的滚在地板上,没注意顾言的胳膊因为他的撞击狠狠的砸向茶机边角,坐在地上就开始大哭。
一边哭着,一边喊妈妈。
云少卿因为妻子吃痛,心疼的不行,想发火,又被顾言暗暗拉住,只能闷着气,“别哭了!”
不凶不要紧,一凶小宝哭得更厉害,字字句句的就是喊妈妈。
老太爷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哭声太吵,还是身世的原因,总之烦烦的,随口来了句,“哭哭,有什么好哭的,你妈妈一会就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原本看守所那边,是必须嫌疑人的家属,办完手续才准予放行就医的,奈何杨悠悠腹疼的情况越来越厉害,腿-间还有出血的迹象。
看守所的诊所只能医治简单的病情,怕承担责任,匆匆把杨悠悠送过来。
急诊医生接诊后,看所守的工作人员只能上楼,找上老太爷,先签字,然后再对杨悠悠实施手术。
杨悠悠在看守所里的几个晚上,遭遇了人生中最最黑暗的待遇,这会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老太爷,就算腹疼出血而死,也要找老太爷。
就算不能免去牢狱,至少求老太爷帮她请律师,或者再告一状,总之不能让顾言好过。
带着这样的想法,杨悠悠肯求看所守的工作人员,一起把她推过来。
好家伙,正好杨悠悠一出电梯,就听到小宝的哭声,她立马挣扎着从手推车里坐起来,“小宝,我的儿子,妈妈在这里,宝贝儿,妈妈来了……”
远远的,一听到杨悠悠的声音,小宝也不再理会老管家了,咕噜爬起来,就往外冲。
“妈妈,救命啊……”开口的第一句,小宝就找杨悠悠救命。
“我可怜的宝贝!”腹疼 哇哇大哭的小宝,再综合心里的恨意,加上看守所的种种,本就愤怒至极的杨悠悠在抬头的一瞬,正好透过病房门板,看到云少卿半搂着顾言,像是呵护珍宝一样的架势,心里的恨意顿时噌噌直上。
隔着病房门板,指着顾言咆哮道,“顾言,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敢……敢虐到我儿子,还指使犯人侮辱我,我,我和你拼……”
愤怒的话没说完,下面呼啦一下,又是一阵鲜血流出来。
原本扑向杨悠悠的小宝,也在这一刻闻到了什么味道,小小的身体朝手推车一倒,跟着晕了过去。
在场的几个人中,也就是顾言懂医学知识最多,不顾胳膊处的疼痛,她飞快的跑出病房,刚想抱起小宝把他平放时,整块头皮突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