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淑妃被劫持至今没传回任何获救消息,天牢里的风氏主脉又被救走,外面已然乱得堪称天翻地覆,而莫太后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劝龙御沧收了杨玉鸾,还摆出副要好好“叙旧”的架势,风浣凌在觉得匪夷所思之余,嗅到了一丝隐藏极深的阴谋味道。
而风浣凌注意到的,龙御沧自然也早已注意到了,因此他对应起莫太后来才会显得那般漫不经心,就好像只是在勉为其难地陪着她演一出戏似的。
“圣上身系天下难免要多方权衡,难免要为些更重要的原因而作出隐忍,单说这后宫中便不知有多少是为了‘对彼此都好’而纳进来的妃嫔。可御沧自诩不必若圣上般顾及那么多,更没必要因为贪图安稳的一己之私便娶个‘摆设’回来,自己看着糟心,也平白害了人家姑娘的后半生。”
听出龙御沧话中另有所指,莫太后镇定的脸色也不禁变了几变,而后便未再提及平西郡主的事,只是又讲了些先帝在位时的趣事。
风浣凌始终觉得今晚的莫太后十分奇怪,而龙御沧这般性子的人竟然会有耐心陪着她一起追忆先帝,便愈加奇怪了。
“哀家一直觉得,先帝是难得一见的英明仁君,哪怕明知后宫被安插进了哪些艰险之辈,而子嗣中又有隐藏着怎样狼子野心之辈,都只想着能够感化教导令其改邪归正。然而那些心中只有名利权势、血腥杀戮的人,又岂会那么容易放下屠刀?”
莫太后目光幽远地望向已然是一片漆黑的殿门外,自言自语便地低喃道:“正是因为他的太过仁慈,才会最终害人,害己。现在看来,哀家当年也还是太过心慈手软,学不会那些人连无辜幼子都下得去手的阴毒本事,否则也就不会有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闻言,风浣凌的都跟着眼角急跳了两下,顺着莫太后骤然清冷灰暗下去的视线望向殿外,便看到一抹身披明黄色耀眼锦袍,却诡异地好似与幽暗夜色完全相融的孑然身影。
“有劳皇叔与王妃在此陪了太后这么久,今晚外面甚是不太平,两位回去时还需多加小心,莫要被那些疯魔了的残兵流寇误伤到才好。”
闲庭信步般走进千寿殿的龙璟溟,似笑非笑地下了逐客令,当龙御沧与风浣凌双双告退离开时,又忽然回头在门口叫住了他们。
“对了,朕适才听闻,劫狱的歹人还纵火烧了北城的那间不醉楼。朕记得,那应该是王妃私营的产业吧?还望王妃莫要因此太过忧心焦虑,至少没有因这场火伤到自身性命,总还是好的。”
北城不醉楼被烧了?!
坐拥四大商铺的风浣凌倒着实不着这点损失,可毕竟是自己用了心思建起的新酒楼,乍听闻竟然是被那些劫走天牢中风氏主脉的贼人们给纵火烧毁的,且又是龙璟溟以那般幸灾乐祸的姿态告知给她,便愈加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多谢圣上关怀,臣妇自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便影响心情,毕竟比起圣上先丢爱妃又失重犯,臣妇只是破财已然甚是幸运。”
眼见龙璟溟被噎得脸色微微泛青,风浣凌才觉得心头舒服许多,转身继续挽着龙御沧头也不回地离去。
澈月王夫妇相携离开后,本就空空荡荡的千寿大殿上,便只余莫太后与玄帝两人,而原本洞开的殿门此时也被留守在外的苗上善指挥宫人紧紧关闭,将殿内两人与外界彻底隔绝。
心中隐隐猜到玄帝这般异常行径原由的莫太后,却只不动声色地问道:“圣上三更半夜地亲自来找哀家,可是已然有了淑妃的消息?”
“母后,事已至此,何必再继续装模作样地蒙蔽朕呢?”龙璟溟嘴角还弯着抹浅笑,幽邃双眸却已然一片阴鸷森寒,“莫淑妃怕是再也不会回到朕的身边了,而母后这般大义凛然舍生取义,倒也让朕这次输得心服口服。”
莫太后本就没报什么希望,如今听过这番话,整颗心彻底冷沉下来,先前的丝缕忐忑也都尽数归于沉寂平和。
“难怪母后能在后宫这般阴险肮脏的地方存活至今,从初入宫时的小小嫔御,一步步踩着数之不尽的垫脚石爬到皇后的位置,最后又坐稳了皇太后之位。” 步履缓慢坚定的龙璟溟,一步一步走向端坐殿上首位处的莫太后,“朕耗尽所有拼掉半条性命才夺来的皇位,相比下来倒似还不如母后成功,否则又怎么会被算计得人财两失后,才发现自己着了道呢?”
他始终在淑妃膳食及日常所用物品里掺着避妊药物,经年累月下来,相信那莫娇娆纵是想受孕都难了。当她突然被宣布有了身孕,他当即便意识到莫氏是想趁风氏覆灭利用她腹中所谓龙裔来争权。
之所以没有揭穿,他原是打算将莫氏的功效利用至尽,将之捧到烈火烹油之时再寻个天大的错处痛快地一举歼灭。
因此,他淡然含笑地看着莫淑妃与赖天璎那厮使尽手段“保胎”,又故意在她临产之时兴师动众地到青龙山围场狩猎,还特意安排了魔兽群围杀龙御沧的戏码,给他们充足的时机将那假孕肚子里的孩子给变成真的。
可是就在他以置身事外看着好戏的心情,还在按照心中计划一步步欲将莫氏全族引向灭亡时,却突然被自己始终睥睨的“猎物”给反摆了一道,让他如何能不恼羞成怒?
莫太后状似疲乏地轻阖着双眼道:“哀家的手上的确算不得干净,但自问也未曾若圣上那般不择手段过。此次,若不是圣上想要把我莫氏逼到绝路,哀家也不会让族人们舍下已有的一切,想尽办法地逃出一条生路来。”
没错,无论是月余前便以为莫淑妃之子搜寻满月礼而被分散放逐各地的莫氏族人、今日稍早前被不明匪徒劫去的淑妃、带着亲信兵马追逐歹人的莫卫尉还是随后自请带兵支援的莫太尉,甚至是入夜后劫了天牢又纵火焚烧北城不醉楼等一连串的声东击西,所为目的其实皆只是一个——将莫氏族人全部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出去!
所有百转千回制造出来的混乱名目,为的都只是转移分散玄帝的注意力罢了。
龙璟溟危险地眯起双眸,“你们难道是早在淑妃宣布有孕时,便发现朕要灭了你们么?”
这般一环扣一环的逃跑大计,倒也是他从未曾想到过的,而向来警醒的龙璟溟之所以会被蒙蔽,很大原因也是在于莫太后还气定神闲地留在宫中没有逃离的意思,以及平西王入京和天牢风氏被劫等事,也分散了他一部分精力。
“事到如今,哀家是何时发现圣上有心毒杀我与娇娆,甚至要毁灭整个莫氏,又有何关系?”莫太后倏地睁开双眼,目光凌厉如雪亮钢针,“你会想到在佛香中掺毒将我慢慢折磨至死,无非是为了当初你生母丽嫔之死,但若仅仅如此的话,你又何必要牵连到整个莫家?一心倾慕爱恋着你的娇娆有何过错?一心尽忠不惜肝脑涂地的我莫氏臣子又有何过错?你将原本繁荣鼎盛的五大家族,一个一个地连根铲除,便不怕最后只落得孤家寡人,被外族伺机入侵夺了江山么?!”
对于城府深不可测又阴毒至极的龙璟溟,太后莫语嬛已没有半点怜悯,但对于先帝曾耗尽心血守护着的龙氏江山,她却还是很有感情的,仅仅想到神龙国终要断送在这野心滔天的败家子手里,她便抑不住痛心疾首。
“莫妖娆无辜,莫氏无辜?难道我母妃当年便不无辜么?”龙璟溟自鼻腔挤出声冷哼,“我当年虽还年幼,却也记得母妃是何其迷恋父皇的,她整日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便只盼着能被父皇看上一眼便好。可是你们呢?只因为她来自玄武国并非神龙本族,你们便质疑她要对父皇不利,仅仅因为你们的凭空猜想,便将她生生送进有去无回的迷踪林里受死!”
他如今的冷血残忍,分明都是被这些阴毒至极的人给逼出来的!
看着龙御沧的满面悲愤恼怒,莫太后沉默半晌,幽幽长叹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自己当年还年幼,许多事又怎能看得清明?丽嫔本就是玄武国送到你父皇身边的细作,而你父皇也早就洞悉了她的身身份,甚至还掌握了她与玄武国秘密通信的重要证据。可就是因为他心软,不舍得你年幼便失去生母,只让人暗中监控住丽嫔。可即便如此,那丽嫔也没有放弃过谋害你父皇的心思,那些随驾到夏宫避暑她便动了手,我只是将她送进迷踪林由她自生自灭,已然是最大的宽容了。”
说完这些,莫太后重又轻轻阖上双目,抿紧的双唇代表她已然不想再多说什么。
其实当年在看清丽嫔真面目前,尚且年轻的莫语嬛与其甚至可谓是交好的,但越是如此之后发现遭遇背叛时的怨恨越深,可她终究也没狠下心亲手了结丽嫔,且还留下了个最大的祸根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