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袍·破阵子(4)
我也堆起了职业性的微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程先生说他不在。
话音刚落我就发现自己智障了,连忙补充说,啊,是沈小姐吧,程先生不在,刚刚出门了,交代让沈小姐改天再约时间。
沈小姐眉头微微一皱,疑惑地看着我,说,不在?
我很真诚地点点头,说,真是抱歉,沈小姐。
此时我已经发现了,做人家秘书的第一要领就是要会撒谎,而且要撒得理直气壮,泰山压顶不弯腰。
沈小姐有些悻悻地转过身,走了几步,似乎不甘心,就拨打了程天佑的电话,有些娇嗔地抱怨说,对淑女失约,可不是绅士哟。
程天佑在电话里笑得春风万里,说,怎么会?我就在办公室等你啊!
沈小姐一听,直接冲我怒了,将电话拿到我耳朵边上,说,你听听!
程天佑的声音不咸不淡,只两个字,哈罗!
我一听就生气了,此刻我多么想自己忘记万恶的房贷,忘记程天佑这个万恶的资本家,直接踢开他的办公室门,冲他高喊一句,去死吧!然后对沈小姐说,你要找的那货就在里面,你去代表月亮灭了他吧!
但是我不能。我只好对沈小姐很尴尬地笑笑,很有职业素养地道歉说,对不起,是我记混了。
此刻,程天佑推门而出,笑意淡淡,对沈小姐说,你来了。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咖啡厅坐一下吧?办公室里总有些煞风景的东西。
沈小姐就笑道,好吧。
程天佑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轻轻一笑,说了三个字,弄得我直想把工作台给掀翻。
他说,扣工资。
61 人世间,最需要骨气的不是做忠烈的也不是做义士的,而是作为人家的前度!
第一场灾难过去不久,无数的灾难就来临了。
从此之后,办公室面前,赵钱孙李各位来历不明的美貌女士们,就接二连三地到访,我应接不暇却又不得不负隅顽抗。
钱助理看着我焦头烂额的模样,不禁感叹道,要你不要摘那些玫瑰花,你偏要乱摘,出事了吧!那些女人的花啊,就是种给咱们家BOSS的。BOSS千叮咛万嘱咐过我,不能摘!瞧,到你这里,就出乱子了!我就说嘛,花这东西,是不能乱摘的!我看了钱助理一眼,这些时日我们已经熟悉了,所以不再拘泥,也大概是我被折腾得没力气去约束自己的思维了,所以有些口无遮拦,我就说,你最后这句话,最好说给采花大王程总听去!
我说完这话后,发现钱助理的脸已经僵硬了,他的眼睛拼命地眨着,我奇怪地戳了戳他,问,怎么了?灰尘掉眼睛里了?我帮你看看。
说着,我就起身,一边帮钱助理搞他的眼睛,一边嘟囔,你该不会不知道咱们BOSS的桃花运超级旺吧!那一堆烂桃花,迟早把他给埋了!玩个开心农场吧,还会玩出风月来,这真是……
你说够了没?!
突然,背后响起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我猛然回头,直接出了一身冷汗。程天佑已经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多久了,他看着我,脸色阴阴的,就跟被人踩过一样。
我“啊”地尖叫了一声,那一刻我又想起了他的三字箴言“扣工资”。我多么想扑到他腿边,高呼,程总万岁,程总英明,程总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啊,你听到的所有的话都是幻觉。
但是我不能啊,我好歹还是人家的前女友啊,前女友要有前女友的骨气啊。
人世间,最需要骨气的不是做忠烈的也不是做义士的,而是作为人家的前度!不管是抛弃了人家的前度,还是被人家抛弃的前度。只要你是别人的前度,你就是过得跟一棵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狗尾巴草似的,当那人出现的时候,你也一定要站得笔直跟棵欺风傲霜的小白杨一样!你就是流落街头摇尾乞怜,当那人出现的时候,你也得一副老子穷得只省下钱了所以精神空虚出来体验生活的二货嘴脸!你就是生了一白痴儿子,在那人面前,你也得摆出老子就是个性,生个白痴玩怎么了?你能怎么着?!所以,在程天佑面前,虽然有很多难堪,我还是掩藏了刚刚的惊恐,保持了一下作为前度的风度,矜持而礼貌地喊了一声,程……总……
钱助理一看气氛不对,立刻随手拿起一份资料,一边离去,一边自言自语,我……有事先、先去找陈总商量一下。
程天佑看了看我,没说话。
其实这几天,他也快被那几个莺莺燕燕给搞疯了。其实他最初的目标是要搞疯我,可是很显然,结果超过了预期,他也难免要遭祸害。
他看了看我,说,以后……不要乱摘花了……农场里的。
我偷瞄了他一眼,暗地里有些幸灾乐祸,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我也没少受这些洪水猛兽般的女人的祸害。
突然,这时,沈小姐再次满面春风而来,她笑意盈盈,半是抱怨半是暧昧地说,天佑,我打你电话不通呢。
我当下就美得不行了,只想脚底抹油,躲得远远地看场好戏。
谁知程天佑却一把拉住我,他神情有些倦怠,对沈小姐笑了笑,说,一直都忘记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女朋友,姜生。
我还未来得及躲到一边去幸灾乐祸,就被程天佑抓去当了挡箭牌。
我小声地抗议道,前……
是的,前女友。
程天佑却低头笑笑,说,什么钱不钱的,真是个小财迷啊!只是介绍一下你给我朋友,又不是说咱们要结婚,需要沈小姐封红包。
说着,他就狠狠地掐了一把我的腰,那意思是,姜生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将你扔出去!
我只好诡异而尴尬地冲沈小姐笑笑。此刻,我挺害怕的,要是她性格激烈一点,估计她手中的爱马仕包就砸我脑袋上了,然后骂一句“妖精”,再扬长而去。
不过,被这么贵重的包砸破脑袋,也是一件幸事。
我一向都不知道慈善会的人,身上不是香奈儿就是爱马仕、宝缇嘉,我还以为他们过得都跟苦行僧似的。
沈小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过神来,末了,程天佑笑了笑,说,要不,我和姜生请你喝咖啡?
她这才笑了笑,打量了我一番,大概是给我全身估了一下GDP,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能嫁进程门的那根葱,然后再确立下一步的战略目标。
不知道估价几何,反正她体面地笑了笑,说,要不我们改天吧?我正好还要参加一次筹款活动。要是程先生有兴趣,倒可以再联系。
说完,她就腰肢款摆地走出了办公室。
程天佑一把将我放开,不带任何温度和迟疑。
我低头,只见手臂上是他握出的红印,我知道,不久之后,它们就会消失,就像很多往事一样,悄然消失。
就这样,我变成了程天佑抵御“外侮”的“女友”。
他对每个女人都是这番说辞:什么?你要来找我?不行!我女朋友在做我的秘书呢!对!就是看着我,不要我接触别的女人!小女人,难免醋罐子!
听到这话时,我恰好进去给他送咖啡,一时恨不能将咖啡全倒在他脑袋上。
他挂了电话,对我说,我这些日子不想被人打扰到,该怎么做,你知道!
然后,他端起咖啡,不忘火上浇油地来一句,做不好,是会被扣工资的。
程天佑一定不知道,因为他每日每刻对我说“扣工资”这三个字,导致我无数次做梦,不是梦见自己中了几个亿的彩票大奖,就是梦见自己嫁给了一个亿万富豪糟老头,总之这两种不劳而获的暴富满足了我的全部虚荣,然后我就对他颐指气使,直接拿钱甩他脸,我说,扣工资吧!这个我不想做!扣工资吧!那个我也不想做!老子有钱!你扣吧!扣吧!
然而,幻想是抵不住现实的残酷的,从此,程天佑连手机也全部转进了秘书台,所有的电话几乎都是通过我这里转接。
我每天要对着电话说的就是,你好!非常抱歉,程总现在不在,你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行联系。
而且自打程天佑假托我是他女朋友之后,我就生怕自己被那些来历不明的女人给报复掉。要是泼我硫酸,毁了容,我还怎么去嫁亿万富豪糟老头呢?
此后的日子,我有些像惊弓之鸟,总觉得四周的人手提袋里都装满了硫酸,不知道何时就会拿出来泼我一脸。
我把这种担心跟金陵说起过,金陵不以为然,说,说不定放的是砍刀呢!
于是,此后,我就梦到自己被人砍了,然后又用硫酸给毁尸灭迹了……
可是,想象和现实是有差距的,那些女人倒没有行凶,有几个人是打量过我,看看我是何德何能居然成了那男人的女朋友;有些女孩子内心就无比脆弱,一听之后就掉眼泪,然后我就成了“妇女之友”。
因此有段日子,我就有了一份新工作,陪着“程先生的女人们”疗情伤。那段日子,我觉得我实在太全能了,都可以去做心理辅导师了。
公司里的其他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总裁办公室这边每日鸟语花香、幽幽噎噎,好奇至死,却不知为何。
那时,我真想对着格子间喊一句,我这是在替你们少东家普度众生呢。
然而奇怪的是,在我替程天佑普度众生的这段日子里,他又神奇地从永安这个世界里消失了,总裁办公室只剩下门前的我。
因为程天佑的缘故,从此,在永安,我将会每日面对各种版本的段子。这些段子主要分为两类。
他来永安比较勤的日子,公司里就传:这个女实习生,给少东家吃伟哥了吧!他不来公司的时候,公司里就传:瞧瞧!我就说嘛,少东家新鲜劲儿一过,那女的早晚被甩掉!
62 如果不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死都死不瞑目啊!
日子一旦忙碌起来,人就容易健忘。
我居然忙到连去思忖自己是否该辞职的时间都没了。
永安这个名字真好,可谁会想到,永安,永安,是永远难安的意思呢?
此时的我根本不知道,留在永安将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一日中午,陈总给我们宣布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发工资,然后又宣布了一个要人命的消息——加班。
正当我们一群人吃着员工餐抱怨的时候,以北小武为首的亲友观光团突然造访,我赶紧将他们拖出了格子间。
八宝伸着脖子对我说,哎,姜生,我来这里工作吧!你看我这身材,绝对会是公司头牌。
我说,哎,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打电话,我上班呢。
金陵不说话,一直傻笑,八宝也在一旁眨巴眼睛装傻,最后,她们俩一句话没说就闪人了,只留下北小武一个人在我身边。
我很不解地看着北小武。
北小武抿着嘴巴看着我,半天才说,姜生,我们今晚……是去参加……参加凉生在岚会所举办的单身派对的。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说,你知道的,他明天就结婚了。
我一愣,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知道这件事情,我连婚礼都接受了啊,怎么可能不接受这件事情呢?只是,怎么这么快?
这些日子,我是真的这么忙吗?
还是刻意让自己忙,忙着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名字,让我想起就会疼,还有一个人,让我爱到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