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如梦令(2)
凉生面色凝重,眸中怒意波澜起伏,在他看来,我是一个想要见自己“负心”的男朋友,却被他的保镖阻拦在门前的妹妹。
他一把推开那群保镖,拉着我的手,大踏步走进花园,直奔天佑而去。不待我反应过来,他一拳砸在程天佑的下巴上,程天佑毫无防范,直接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微微的鲜血。他微微吃惊地看着凉生,却又瞬间坦然,嘴角弯起一丝嘲弄的笑。
我吓得尖叫起来,却不知如何是好,颤抖着说,凉生,你干吗?
凉生一把推开我,清冷的眼神看得我发疼,他走上前,一把把程天佑拽起来,揪着他的衣领说,你这禽兽!你不能娶她,干吗要了她?!
那些保镖本来看到表少爷闯进来不便阻拦,但此刻看到自己的主子被打了,连忙涌上前,然而程天佑冲他们使了一个冷冷的眼色,他们便定在了原地,不敢上前了。我一听凉生斥责天佑的话,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样疼,很显然,凉生他,误会了天佑。
天佑做错过什么?
唯一的错,就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我怕暴露太多真相,慌忙上前拉住凉生,泪水泫然,声声哀切,我说,哥,我们走吧,这一切真的真的不怪天佑啊!哥。
哥?程天佑的眼中闪过一丝疑问,却又转瞬消失在他那黝黑若墨玉一样的眼眸里。凉生直接甩开我的手,漂亮的眼睛里蕴满了薄凉的怒意,声音那么清冷,仿佛一层寒冰,不似往昔,他说,姜生,现在,你给我在一边待着!
这是我从来没看到过的凉生,他的暴怒,他的冰冷。当他在医院里,得知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之后,他已将这一切都算到了那个电话永远在秘书台的程天佑身上,所以派陈叔去查他的下落;而此刻,他又恰恰看到了我被他的保镖阻拦的一幕。他转身看着程天佑,精美的面孔变得可怕,眼睛血红,咬牙切齿地说,你要了她,你让她怀孕,然后你抛弃她!让她打掉那个孩子!在她住院的时候不管不顾!今天,今天她来找你,妥协也罢,求你和好也罢,你怎么可以让你的保镖去阻拦她?!她是……她是姜生!是你从我手里夺……是……是你五年前答应我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姜生!你的良心去了哪里?!
说完,他狠狠地又是一拳,砸在了程天佑的下颌角。
我在旁边看着嘴角满是鲜血的程天佑,觉得自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扑过去试图挡住凉生挥向天佑的那些拳头,却被凉生一把扯住胳膊,说道,他让你吃的苦还不够吗?!
这时,天佑突然大笑起来。
他晃晃荡荡地起身,也一把钳制住我另一只胳膊,脸上的笑容有些张狂,也有些薄凉,他冲着凉生挑了挑眉毛,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挑衅,他说,你给我这两拳是以什么身份,凉生?!
凉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程天佑会说这句话。
我夹在他们俩人中间,左右手被钳制着,他们互不相让,手上的温度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我的皮肤。
程天佑用力地将我拉近,看着凉生,说,这两拳,如果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我无话可说!如果……
他忍了一下,俊美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轻薄的决绝,他低头狠狠地说,如果你这是以一个新欢的姿态来告诫我这个旧爱的话,那我告诉你,凉生,是的!我就是占有了她了!我就是睡了她了!我就是让她怀上我的孩子了,怎么了?!我吻过她的唇!享受过她的身体!听过她的呻吟!占有过她的一切!你弄死我啊!怎么了?!你五年前不是告诉过我,她是你的命吗?!怎么,现在,你介意了?不肯了?介意我占有过这个女人?介意她并非清白之身?觉得屈辱了?忍不下了?
程天佑这番刻薄而露骨的话,登时让我羞愤到无地自容,恨不能立刻死在这两个男人眼前。
凉生脸色苍白,显然,他被程天佑刚刚的话给激怒了,原本清冷如玉的面容如同被烈焰灼烧着,不等他说完,就挥起拳头冲程天佑而去。
我转身,靠在天佑身前,企图挡住凉生,哭着求他,我说,哥,走吧!求求你了!我不想你们俩这样啊!我不要你们俩这样啊!
天佑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我,愣了一下,但还是推开了我。
他没有躲,凉生那一拳重重地砸在他的胸口上。他吃疼的表情微微一晃,目光里带着几许轻视,看着凉生,冷笑,说,呵呵,我告诉你,你要这些都受不了了,你就不配说什么她是你的命!更不配她爱你!你不配她为你的病打掉我的孩子!不配!!
说完,他像是困境里的兽,再也压抑不住怒气,狠狠地挥拳砸在了凉生的面颊上。天佑的嘶吼,痛苦而嘶哑,隐忍而悲伤,像绵密的针,直直地扎入我的胸口,痛到不能喘息。
一句“我的孩子”,四个字,让我悲辛无尽。
时至今日!时至今日!
他仍将这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不肯将那一夜的真相吐露在我面前。是怕我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吗?
天佑啊!天佑……
我泪眼蒙眬,胸口像压了千斤巨石,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而凉生,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碎裂的光芒,不可思议地望向了我,像是在探问,又像是震惊之后回不过神。
那个孩子……是……为了我?
为了……我?
为了我!
……
瞬间——
误诊!血癌!骨髓移植!姜生!孩子……这一串关键词,在他的脑海里迅速流蹿,联成线索,联成一段真相。
我望着凉生,在他那不敢相信的眼神里,往事一幕幕重现——那些屈辱!那些无助!那些掩饰不住的伤口!仿佛就在昨日,它们狰狞地露出鲜血一样的颜色,冲我微笑。我整个人几乎崩溃,哭着转身,推开那些保镖,掩面企图逃离小鱼山这处伤心地,却被绊倒在原地,只能抱着膝盖放声哭泣。
……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凉生从地上挣扎着起来,他擦掉嘴角的血迹,放慢着脚步,迟疑着,缓缓地走来。仿佛每一步,都是一种惊扰,仿佛每一步,都抵足在刀尖之上。
我缓缓地抬起头,泪眼蒙眬中,是他苍白而温柔的面容,他眉宇间纠结着浓浓的心疼,却强压在眼底,不肯过多暴露。
他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满脸的泪水,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为我擦去眼泪,然而他的余光扫向了身边的天佑,却最终没有举起。
那一刻,他的心中似乎是有万语千言,可是在他认定的那个属于我的男人面前,却只能无望地站在我的对面,无法拥抱,也无法安慰。
仿佛多一厘米的靠近,便会扰乱了分寸。
仿佛多一分的肢体的温柔,便会让那些隐忍崩裂。
最终,他开口,清冷的声音里满是疼惜,几乎忍泪,为什么,要这么傻?
他这句话出口,我的眼泪更溃不成军。那时那刻,我多么想自己能多一份执拗,多一份不管不顾,哭倒在眼前男子的怀里。
那是我梦想了一生的怀抱,那是唯一能给我安慰的肩膀。
可是,我却,不能。
凉生几乎是僵硬地站在我的面前,不能进,也无从退。
仿佛进一步,便会是一场万劫不复。
他似乎是控制了很久,才终于缓缓地开口,那么艰难,他说,姜生,你可知道,你打掉的那个孩子,是程家……未来的继承人,天佑他……确实很难接受。你要理解他作为一个男人的痛苦。
他几乎是支离破碎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抬头,警惕地看着他,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下一句话里,随时会出现一把锋利的刀,刺穿我整个心脏。
果然,他说了。
他说,姜生,你如果放不下他,就别总是那么倔强。说到这里,他自己仿佛也被刺痛了,声音有些抖,但还是说了下去,姜生,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能不知道?做这种人家的女朋友,将来还要做人家的……妻子,你要懂得退让,懂得认错……如果,你开不了口,我,替你,去跟他说。我替你去跟他,认错……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凉生,久久回不过神!
突然,我笑了,喉头间似乎有种血涌的腥甜的味道,散在我的嘴角,却是笑靥如花。我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笑到噙泪,指着不远处的程天佑,对凉生吼,是啊!我爱天佑!我放不下他!他就在我的心里,长了根!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他!每日每夜都想告诉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爱到我说不出口!爱到我变成了哑巴!爱到只能把他一辈子放在心底!爱到永远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永远只能他在世界的这一头,我却只能在世界的另一头!爱到他永远都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他!呵呵!凉生,我爱他!怎么办?你帮我!你教教我!怎么办?!
那一刻,我被凉生的话刺激得像是中了魔障,再也不能像一台精准的电脑一样控制自己对感情的收放了,只能像天下所有被伤了心的女子,对着自己深爱的男子,说着倔强而口不对心的话。
不疯魔,不成活。
凉生愣了愣,突然,也笑了,眼里涌动着莹莹的光,他看了天佑一眼,又看着我,说,你若能早对他这么说,他又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和你分开?
我也笑着说,是啊,他又怎么舍得?我说,哥,你去告诉他,我舍不得他,你去求他,让他不要离开我,你去啊!
可是话说完了,我却后悔极了。
凉生像被推上了悬崖,他看着我,又回头看着天佑,最终,他声音泛着苦涩,说,天佑,姜生……她太年轻,你忘记她的这些不好吧!
天佑闻言哈哈大笑,双目血红,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只能不住地大笑,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无限悲凉。那座隐忍的火山,像是会随时爆发,又像会随时消亡。他悲苦无奈地摇着头,喃喃,姜生,姜生……
他咬牙切齿地喃喃着我的名字,却说不出话。
可是,我能知道他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一定是想说,姜生,姜生,你,真狠!你唤着我的名字,却诉说着对另一个男人的深爱!
姜生!
姜生!
……
圣诞节,小鱼山,野木荒凉,我和凉生,像是充满警惕的刺猬,带着伪装的面具,彼此给彼此捅着刀子,而天佑,却像一个无辜的道具,悲愤而绝望。
就跟华山论剑似的,看谁先砍死谁,看谁先崩溃。
只见硝烟,不见泪光。
此种滋味,真真爽到骨头里!
呵呵。
是不是,只有更狠一些,才能更疼?
疼到忘了你,忘了爱。
我们三个人矗立在原地。
寒风漫天,太阳也躲开了。
圣诞的天空,飘起了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
两个站在误会彼岸的男子,一场嗜血悲绝的战役。
众人皆纠结于彼此心底不肯提及的秘密真相。
那些保镖们一下子看爽了,往日都是他们奋战在肉搏第一线,现如今他们却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站着,看着程家的两位少主人在肉搏,肉搏完了,还赠送年度感情大戏,奸情四射,狗血淋漓,而且门票全免,环境也优雅。
直到程天恩到来,他们才诚惶诚恐地散开。
天恩一下车,看到我们三人的狼狈,先是吃了一惊,接着轮椅飞转,走上前来,眉眼间全是关心,说,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