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19)
艾天涯,你要为你的话付出代价的!
我已经忘记了那场混乱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海南岛和胡巴离开了顾朗奔向辛一百时,我狠狠地在江寒的手上咬了一口,就跑向顾朗的身边。根本没有留意身后的江寒,抱着受伤的手背,眼神是如何的幽冷。
我看着满脸伤痕的顾朗,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要挨打?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啊?
顾朗轻轻摇头,只是说了一句,都这么多年了。
他的意思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既然所有的人都把叶灵的怀孕、叶灵的死亡算在了他头上,就不要再惊扰亡者了。
那天的顾朗大概担心我为了不再让胡巴和海南岛误会他,会忍不住将叶灵怀孕的真相说出来,寡言沉默的他,特别多说了一些很有深意的话。他不希望我将旧事重提,特别是叶灵怀孕和死亡的真相。毕竟她是他爱过的女孩,虽然在不好的名声里死去……
他轻擦了一下脸上的伤口,说,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保住她仅有的名誉,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和我胸前的飞鸟吊坠,眼光温暖,因为伤口的疼痛,他很艰难地笑了笑,说,我很开心,她这一生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
他说,保住她仅有的名誉,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这句话惹得我泪水满脸……
原来,那一年,顾朗第一次逃回来找叶灵。
吃过午饭,在学校的操场上,叶灵对着我和顾朗嚎啕大哭,她说了一件事情,她对顾朗说,不管你多么嫌弃我,或者跟我分手,都没有关系,但是请一定不要告诉别人……最后,她鼓足了勇气,说,我可能怀孕了。
那一天,她说,她想死,她恨死了这个世界。她恨她的妈妈,将她交给了别人。而这个别人就是他的姨父方舟子。
我生日的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她回到家里,准备到清风街拉面馆找我们时,方舟子醉醺醺地回到了家……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她的人生彻底灰败了,任凭她如何厮打,如何求饶,没有人能救她……她就像在风雨里断掉了翅膀的飞鸟,永远无法再飞回原来的天空……
当我和海南岛、胡巴去敲她家的门时,那个禽兽正在第二次侵犯她,她想求救,却被他紧紧地扼住了喉咙,捂住了嘴巴……
所以,她只能绝望地挥动着手臂,手臂在空中划过,手腕上的那条手链,天蓝色的底,间着纯白色的线……
而那时那刻,我正举着手敲她家的铁门,手腕上蓝底白线的手链也跟着晃动着。
我根本没有想到,此时仅仅一门之隔,我的好朋友叶灵正在经历着世界上最残酷的屈辱。无法喊叫,无法求救,她只能绝望地挥动着手臂……最后,在我们下楼离去的脚步声里,瘫软在地上。手臂以最绝望的姿势……
当叶灵哭着说完这一切,她扬起脸,那么骄傲的表情,仿佛她永远都是那个纯白色的孩子,她对顾朗说,我们分分手吧,你以后不要再再回来了。
顾朗的脸色变得苍白,半晌之后,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倔强,说,叶灵,跟我走吧!
叶灵看着顾朗,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生怕他没有听清刚才自己说的话,她反复地说,你还要我干吗?我可能都怀孕了!
就在顾朗伸出手,拉住叶灵手的那一刻,操场上突然蜂拥而来一大帮人。顾朗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就被他们给拖走了。
……
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在我满身伤痕时,对我说“你要好好活着,不管怎样,你答应我”,我想我会微笑着,为命运受苦。
叶灵曾遭方舟子强奸的事情,只有我和顾朗知道。
当所有人都在谣传着“叶灵怀了顾朗的孩子,并被顾朗抛弃,最后跳楼自杀”之时,我才发现,自己守住的这个秘密多么罪恶,日日夜夜都让我备受煎熬。
那一天,顾朗被绑走的那一天,操场上的叶灵抱着我哭,她告诉我,之所以喊我和她一起,当着我的面告诉顾朗这件事情,是因为她担心顾朗知道后会绝然而去,留下她一个人,在孤单的操场上,想哭泣却没有人可以拥抱。
事实证明,顾朗没有抛弃她,只是她放弃了自己。
从医院回去那天,带着满身伤口的她再次遭到方舟子的欺负,满地鲜血。当那个禽兽不如的男子心满意足地从她身上爬起时,她的眼泪决堤了。于是在黑暗里,摸索到顾朗的那条天蓝色小熊仔毛巾,轻轻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摇摇晃晃地走到阳台上,眼泪流下,以微笑的姿态从楼上,一跃而下……
唐绘PUB里,顾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看着我,艰难地说,天涯,叶灵的事,永远都是秘密,答应我。
我看了看他,默默地点点头。
我懂得他的话——“保住她仅存的名誉,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在他看来,“未婚先孕”对一个女孩来说虽然难堪,但是至少比“乱伦强奸”这种真相,要体面得多。不忍心再剥夺她最后“仅有”的名誉,这是顾朗为死去的她所能做的最后的事情。
再见,我曾经深爱过的女孩。
唐绘这场突发事件,近乎混乱地收场。
救护车到来时,一群人七上八下地被送往医院。胡冬朵临上救护车都不肯罢休,勇猛地抬起脑袋,咔嚓——一口咬在了辛一百的手上。
啊呀——辛一百惨呼着。
李梦露捂着一只眼睛躺在担架上叫嚣着,这个世界上,只有老娘我可以打辛一百,你还不松口我就废了你!
……
只有夏桐和康天桥没有受伤,站在门口目送着大队人马一起光荣入院。
顾朗没有去医院,他摆了摆手,坚持要上楼去,他跟手下的人说,没事,我上楼自己涂一下。
上楼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看我颈项上的银链,目光绵连,说,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它……
我愣了愣,眼圈霎时红了起来,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滑了下来,我说,你不是一样吗?还能记得它。
这下子顾朗愣住了。最后,他笑笑,似乎扯痛了脸上的伤口,眼神变得莹亮如有泪影,他说,再见,天涯。
江寒上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一起同顾朗挥了挥手,一副“夫唱妇随”的表情,说,再见。
顾朗笑了笑,然后走上了楼。
江寒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他说,你不觉得在我面前同别的男人这么缠绵,是一件很不恪守妇道的事情吗?
我没理他,转身就走。
江寒一把拉住我,表情很严肃,严肃得有些可怕,他说,艾天涯,你记好了,第一,你咬伤了我,你得付出代价;第二,你如果再同他一起,你要付出代价;第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接完电话,表情异常严肃,直接跟康天桥说,帮我送她回学校!小童生病了,我得赶回去!然后他把海南岛遗留下的钥匙扔给唐绘的一个小哥,说,给我看好车。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第三?第三是什么?
小童?小童是谁?
我看着江寒离开的影子,说服自己不要去好奇,可是这些疑问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和夏桐上了康天桥的车。
车子刚要发动时,江寒走了过来,敲了敲车门,康天桥放下了我这边的车窗,我看看江寒,没说话。
江寒笑笑,伸出手,手指细长而冰冷,如同变魔术一样,迅速穿过我的衣领,一眨眼,飞鸟吊坠就落在他的手里。
我吃惊地看着他,说,你还给我!
江寒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枚吊坠,手腕划出了一个弧度,似乎是将它抛向了路边,转身离开前他回头,说,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不喜欢它在你的胸口。
你这个神经病!王八蛋!我挣扎着想要下车,康天桥已经发动了车子。
夏桐皱了皱眉头,说,艾天涯,你怎么惹上了这个人啊!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你好像要完蛋了。
康天桥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说,你不是哭了吧?就为了那个吊坠?哎!大婶,你别开车门!别下去!相信我,吊坠还在江寒手里。他只是做了个扔掉的假动作!
我看了看康天桥,问,真的没扔掉?
康天桥有些得意,说,二十多年的老朋友,我能不了解他吗?他每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我都知道,他生个儿子都是我介绍的女人……说到这里康天桥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摆摆手,吐了吐舌头。
我吃惊地看着康天桥,内心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我说,他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