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裁决院轻飘飘传来五字“送去传习所。”
传习所是接受师传并开始真正学习南山内门心法的地方。多少南山弟子千辛万苦进入南门,却依旧徘徊在内门之外,为寥寥几个名额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如果争不过,只能被别人踩在脚底下,进不去,出不来,比皇城里宫女的命运都悲惨。而只要进了传习所你就能真正触碰到南山的奥秘,习得杀手的秘技。最重要的是,还拥有自由。
看来那姓夏侯的小姑娘背后的人地位颇高,一下子就让她进了这好地方。
钱成达摸着下颚一小络山羊胡,心里掂量着。
也是,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去了外院还能留张完整的皮吗?想当年老子年少,可为了能成为杀手狠下心使了手段向那些破啥子长老献上几个外院的姑娘。可那群老头倒好,吃干净抹完屁股,就翻脸不认人。那时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做杀手不仅要狠得下心,更重要的是靠自己,别的人谁也靠不住,谁也相信不了。
人老了,想着想着就跑远了。钱成达手里拿着钥匙串,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叮咚”作响,这些都是开藏着金银仓库的钥匙,唯有一把是多出来的隔间,他一眼就寻到了这把钥匙,把周钰和夏侯绿川放了出来。
至始至终上头要的和送去传习所的只有夏侯绿川一人,周钰是稀里糊涂被顺带上了。但这南山不是随随便便能进来,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出去。既然进来了,再想出去,只能成为杀手。而人的际遇是说不清的,既然那小姑娘孤身一人,让熟悉的人给她做个伴也未尝不可,不过这人情卖得也得让对方知晓。
“小姑娘,你知道你等会要被送去哪儿?”钱成达一脸笑眯眯蹲在绿川面前,以为笑得很慈祥,可那鲜红的嘴唇看起来就像个红嘴绿毛的鹦鹉,让人提不起好感。
绿川哪知道啊,才刚到南山,就被那闷骚杀手给击昏了,醒来时又在黑漆漆的屋里关了几天,连话都不敢说几句,生怕出什么事,如今终于碰上个说话的人她真的想要哭了。
绿川摇摇头,周钰也跟着使劲摇头。
“你呀,等会要送去传习所,而这个小姑娘就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传习所是什么地方?”听完整句话,她楞住了,“等一下,什么叫她不能和我一起去了,你要把我们分开,为什么啊,那人明明说周钰是和我作伴的。”绿川拉着周钰的手一脸坚决地拒绝。
“分不分开可不是我说的算,不过要是你想的话,我可以把她送到你身边,只不过我需要你许诺给我点好处。”
“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绿川犹豫片刻,“我不想去什么传习所,如果你能放我们出去,待我回家,我必将金银珠宝送来。”
“哈哈哈,进了南山就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除非,你成为一流的杀手。”
成为杀手?绿川大惊。
这竟然与她刚到南山的想法不谋而合,难道他们带她来南山就是想把她培养成为一个杀手吗?这究竟是父亲的托付,还是他们随意安排?父亲与南山有什么关系?他们知道父亲的死因吗?
绿川低下头,紧咬嘴唇,脑中闪过百般思绪。
此时一直沉默的周钰拉了拉绿川的衣袖,凑到她身前轻声耳语道:“姐姐,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绿川心里也没有想法,不知如何回答她。“姐姐,没事,出不去没关系,活着最重要。也不知传习所是个什么地方,但我不想和你分开,两个人在一起总容易些,对吗?”周钰一双小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绿川,她的手渗出一层汗,是冷的。绿川知道,她心中也充满惶恐,可几日的陪伴,两人早已情同姐妹,周钰不想让所有事都让她担着。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去做这一流的杀手。我就不信,凭我夏侯的姓氏,我还不能做到最好。
绿川反手握住周钰,眼中一片坚决。
区区耳语,钱成达自是听到了,他摸着朝天辫一样的胡子,觉得那小姑娘也有趣。“这传习所可是个好地方,你们可得认真学,到时候别忘了要回报我啊。”
钱成达没脸没皮,话说得好像是他费尽千辛万苦送她们俩去传习所。
绿川生性聪慧,一点就明白:“行,若以后我可以帮上你什么,我必竭尽全力。”
“好说好说,那你记住了,你可欠紫荆阁阁主钱成达一个人情。”
***
几日后,周钰二人与外院来的四人一起进了传习所。绿川与其中二人是真正学习功夫的,而周钰与其余二人是作为奴仆服侍他们的。
奴仆没有权利接受师传,也没权利窥一眼内门心法,唯一被给予的机会便是与传习所的人切磋。可没有内功,没有武技,如何打得过那些学习过的人?所以他们得想方设法获得。无论是从主子那套来,还是从别人那偷学,只要不触犯山规,传习所的掌教都不会管。如果他们打败传习所里的主子,立马身份颠倒,翻身成主人。
这种风险,没有多少人能承受得起。许多人都是挑自己亲近之人或看上去忠厚老实的人作为奴仆。可那和善的脸面后又有多少真心,也许只有本人才知道。
周钰虽沮丧不能与绿川一起学习,可她知道绿川不会亏待她。
少女们站在传习所门口,一颗老槐树斜里生长。它一半光秃,一半浓密,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洒在荫凉下。
两人的心中异常平静。她们知道,从这一刻,她们手中拿起的比门口这颗老槐树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