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乱七八糟地瞎编了小半个时辰谎话后,七叶和银柃终于在墨涟满脸的无奈和百里防风满脸的不可思议中告辞施施然离开了。
在离开天玄门的路上,七叶和银柃跟在带路的侍从边上,还有心思转头四处欣赏沿途的风景,时不时互相交流一下对各种景致的感想。完全一副随意而安没有任何所图的模样,像极了第一次误入陌生境地的游客,从头到尾半点破绽不露,让暗地里跟着他们想要寻找出些许什么的人好生无聊。
她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胡言乱语到这个地步,任谁都能看出来她说的俱是假话了,自然是不会再自讨无趣听任她再说瞎话诓骗他们的。从她嘴中套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话,想要知道的就只能够自己去查了,如果还能够查到的话。她现在这模样,除了身高依旧和以前无异,别的还有什么能看出来往昔的模样?再说了,就算查出来了她的以前又如何?咬死不认就是了。毕竟人又不知道七叶有几个,她这个七叶,未必就是那个七叶了。关键时刻承认一下自己为了出名厚颜冒名顶替了一下也是可以的。
七叶想着想着,觉得有些无奈。照着她的计划,原本是打算一到葙凉城去看一下本命灯之后就带着银柃去奈何那里的,但现在……她不着痕迹地往周围看了几眼,无力地叹了口气,事情总是喜欢朝着令她不如意的方向发展,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青枝,我们就这样走了?不顺道去奈何那里了?”
银柃将小手搭在了七叶的脖子上,眸中满是疑惑。他并不认为她是在顾虑那些暗中跟着他们二人的人什么,但她也绝不是会这样随意地浪费时间的人,她这样做必然有她自己的缘由。
“你先前不是说要在葙凉城玩几天,给奈何挑些礼物的吗?”
七叶伸手托上了银柃的背,趁着给他整理衣襟的空当回了句,说罢,抬头望了眼天空,补充道:“他喜欢铃铛来着,今天天色还早,你也还有些时间,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做得好看声音又好听的铃铛,他收到应该会很开心。”
“真的可以?”银柃有些不敢置信。
“可以的。”
七叶笑着摸了摸银柃的头,虽然算是无奈之举,但再和他多待些时日让他多了解一下正常人类大致的生活习惯也好,日后倘他兴起跑到人世体验生活的时候也能少些破绽。虽说一旦恢复过来原本的实力这世上未必会有人是他的对手,可即便是建立在不怎么坦诚的地步上的,能得到旁人的认同也总好过要别人对他恐惧。虽然他从来不说,但在阿兰离开后他度过的这一千多年中,多少是有些寂寞的吧。尤其是看到身遭的物事一年一年地替换过去,那些熟识的事物再也回不来的时候……
他一定盼望身边出现个能够一起说话的同族已经盼望了很久很久了……
……
因着通往天玄门的阶梯距离旧街区实在是有些远,是以七叶并没有着急着先去微生晚夏那边取回他们二人的行李,一下到山脚下牵了银柃就往各个铺子里穿,不过一会儿包着各式铃铛的绢布就装了满满一小袋。好在她是男装扮相,提着累了就随便将袋子往肩上一甩,倒也没有十分的惹眼。
从西市的第一条街一直走到了第七条街的末尾,连着不间断地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七叶走得实在是有些累了,将肩头上的小袋子一放,就在一处有些幽静的宅院大门阶梯上十分随意地靠着门前的宮凌树坐了下来,嘴角带笑地看着正在稍远处挑选着糖葫芦的银柃。
她的目光柔和而宁静,看起来宛若一位慈和的母亲,虽然她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自知。
银柃挑好了糖葫芦,蹭蹭蹭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跑回,挂在腕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极富韵律的清脆声音,伴着他银铃一般的笑声和哒哒的脚步声,莫名有种穿越尘世穿越时间的恍惚之感。
她愣了一愣,眸子一敛神情专注地凝视着他,眸光变得深远若无物,宛如随时能够洞穿一切。视野中,从银柃的身体里透出了银白色的光团,里边隐隐约约有七根曲线的影子,被一根根发丝一般的细长光线禁锢在了光团之中,时聚时散地不停变幻着,宛若烛火熄灭后残留的白烟,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消失一般。
光团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七根光芒显得无比黯淡的曲线压得她的心里一片沉甸甸的,让她极为的难受。正当她被这种突入起来的情感压抑的几乎透不过气来打算将目光收回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原先色彩分明的世界突然就变成了一片白色的光海。
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使得七叶有些愣住,她愣愣地将手伸到眼前晃了晃,眼前的白色光影剧烈晃动了一下,视线中却并没有出现任何东西的影像。
她记得当初她遭受雷劫被银柃所救醒过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类似的景象来着,但她刚醒来的时候,意识和判断力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能力一向不怎么样,是以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刚睡醒血压低下引起的眼花要不就是自己被雷劈出了幻觉罢了。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后遗症除了脏腑上总是无法痊愈的暗伤和愈加衰弱的神魂之外也不该再出现别的什么状况了,否则凭着她这已经到了油尽灯枯边缘就靠着不可违逆的宿命而得以侥幸存活下来的身体,她都早死了不知几回了。
或者这其实是并不会危害生命的眼疾?她现在这模样,在上苍看来一定是已经无用到了极致了,耍个手段给她埋个隐性眼疾基因,等在合适的时刻再用合适的东西来诱发出来,这似乎也很符合上苍一贯的做法来着,可人看不见最多就是一片全黑,改她这儿漆黑一片却变成流动的光影,为什么她连患个眼疾都要那么的别出心裁?在这方面和别人与众不会显得特别没意义特别无聊么?这么一想来这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七叶撑着脑袋,脑海中满是疑惑,然她面上却神情依旧,丝毫端倪不露,就连眼底深处,都是空空荡荡的,没装下任何的感情。
银柃跑到七叶跟前,将比较大的那串糖葫芦递到了她跟前,亮晶晶的眸子一望向七叶的眼睛,却有些愣住了,觉得这样的情形略有些眼熟。凑近看了看,只见她眼瞳上像是被覆上了一层银光一般,十分的妖异,眼里更是十分诡异的没有映出他的半点影子,就仿佛他根本就没有站在她的面前,她的身遭根本空无一物一般。
一瞬间,他真切地察觉到她看到了虚无。他并不知道虚无是什么样子的,也没亲眼见过,但他听说过虚无是什么。
虚无是一切的起点,所有的一切退回到最初的时候,便是虚无。虚无是存在的状态,也是一切变化的起源,是了悟的契机。
这是千年前阿兰说的,阿兰说的话从来不假。
银柃在七叶身前站了片刻,静悄悄地往身后退了退,生怕弄出来了声响打扰到了她,静静地坐在了不远处,静静地替她守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