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蝴蝶振着双翅飞过曲折阴暗的通风通道,从一座假山某个不起眼的小洞中飞出来,恰好撞到了某个正躲着某个护卫统领的风雨楼楼主身上,宛如有灵性一般不停地绕着他飞舞。
“这种天气居然还能看到蝴蝶,防风的蛊虫已经可以炼到这个程度了?”
风轻扬啧啧称赞了一句,也没顾上蝴蝶身上是否带了剧毒的可能性,没头没脑鬼使神差地就朝着那蝴蝶抓了过去。就在手指碰到蝴蝶的那一刻,面色忽而一变,变得无比的古怪起来。
似是在思考什么一般地想了想,忽然正气凛然地对着蝴蝶轻描淡写道:“这我可不管。墨涟他之所以会走火入魔,其中缘由多半还得赖你,只要你别再乱说话去刺激他,他能出什么事?”他说罢,正打算松手,却似乎又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的某项重要使命,刚微松的手又骤然收紧,继续道,“你若是实在内疚,不如以身相许嫁给他算了。这样一来别说什么走火入魔了,就是已经到了鬼门关,保证他也能立马杀回来娶你!”
风轻扬补充完这一句,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放那蝴蝶飞走了。而他看起来竟也真的丝毫没有找人去救人的打算,依旧猫在假山洞中,一派悠闲地蹲着。
这边七叶收到蝴蝶带回来的消息时,饶是已经对风轻扬在某些方面的不靠谱程度有了充分的了解,却仍是十分不敢置信地再三确认了几次,这才确信自己没意会错。以身相许,许你个头啊!
“怎么了?”墨涟见七叶已经许久没什么声响,低声问了一句。
此时他正倚靠边上的在矮榻上,双目微闭地进行着调息。因为先前受了内伤的缘故,看起来面色显得有些苍白,而每每一看到他苍白的面容,便总惹得引起他走火入魔的罪魁祸首七叶很是愧疚。
“没什么,我这就继续。”
七叶一惊,急忙在蝴蝶身上匆忙抚摸了几下,对风轻扬发起了一番友好交涉之后将蝴蝶又放了出去,从木架上飞快地拿起来一个盒子仔细打量了几眼,便继续推测起了盒中之物的具体用途来。一面推测,一面给墨涟解释。
“这个应该是某种妖兽体内炼出来的晶石,看样子附带的是风属性,质地显得很一般,从盒子上的符文来看,在当时应该能称上中上的水准,应该是用来制作御风珠或飞剑的……”
因何七叶会在一个刚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缓和过来的人边上叽叽喳喳地做着这按理来说怎么着都不该为之事呢,事情还要回到半个多时辰之前,从墨涟刚醒来的时候说起。
当时墨涟刚醒来。因为原本想要说的话已经不能说,加上那些七叶本打算装作不知道或装作不在意的事情却已经被摊开晾在了太阳底下光芒闪耀得让人无法忽视的缘故,七叶觉得自己被白夙生生建立起来的行为模式已经隐隐摇晃了起来,隐约有要回到多年前无法言语与世割离的趋势。
正值七叶愧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墨涟见她一副慌忙无措已经接近神魂封闭人格崩塌的模样,便提出了让她在他身边陪着,一面给他说说话让他能够安心调息,一面倒也不至于让她无事可做使得她胡思乱想。
七叶有事可做倒真没再胡思乱想,只是一时之间实在无话可说,便只好因地制宜,就地找话题地给墨涟解释起了这里边摆放的物件的大概用意。
虽然也因此得以化解了一些两人独处时的尴尬,但,若能早些出去七叶自然还是希望早些出去,便一面寻思着在墨涟彻底恢复过来之后能找人了接他们出去,于是也才有了风轻扬的事情。
外边,风轻扬依旧猫着,忽然身边人影一闪,吓得他差点就撞到了不高的洞顶上。来人却飞快地一拽他衣角,问道:“青枝呢?”
未等他回答,就已经响起了另一个清透的声音:“对呀,轻扬哥哥,美人姐姐呢?”
“青枝答应过我今天会早些回家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人影都没见一个,是不是你们把她扣下来了?!”月朦胧话音才落,银柃又紧接着问了一句。
风轻扬头疼地看着这俩也不知道怎么就混了进来的小祖宗,正不知该怎么把这二位给糊弄过去之时,先前就已经出现过一次的那道木色影子突然就从一个小洞口中冒了出来,闪着森然寒光的利刃眼看着就要划到了他身上,气势汹汹的似乎半点没打算停顿,顿时吓得满假山乱跑,想骂些什么又不敢骂出声来,憋屈得要死。
“噫!被一只小小蝴蝶追得到处乱跑,真丢脸。”银柃见他可怜,忽然一把抓住那只蝴蝶,一面又忍不住要嘲笑他,刚嘲笑完却又忽然咦了一句,疑惑道:“你又得罪青枝了?”
“她说了什么?”风轻扬一见蝴蝶已经被银柃抓住,自觉已经没危险,顿时停了下来。
“这是美人姐姐的?”月朦胧也露出来了满脸感兴趣之色。
“是青枝的。”银柃道,“她说,你要是再不派人去接她和墨涟,她不介意花些时间送锦卫统领一只蝴蝶来玩,还是专门寻人的那种。”罢了,愤愤道:“青枝和墨门主去哪儿了?她都找你帮忙了,你为什么还不去接他们回来?”
“近墨者黑,近墨者黑啊!‘
风轻扬咬牙切齿了一阵,终于还是无奈认了输:“就去。”
回到机关城内,七叶和墨涟这一边。
身上的气息渐归平静,墨涟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眸,手微撑着下巴,似有意若无意地看着七叶,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你没事了?”七叶见墨涟动作,讲解顿时停了下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枝?”墨涟忽然极为认真地唤了一句,他的声音极低极轻柔,仿若带着一股不为人知的魔力,让人无力心生抗拒,“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七叶在理智的极力抗拒之中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在墨涟边上坐了下来。机关城毕竟深处地下,此时又是夜深寒气渐盛之时,即便已经穿得很厚,却难免还是有些抵挡不住的寒意。七叶忍不住地肩膀微抖了抖。
墨涟张开宽大的衣袍,一抖,顺带着便将七叶裹了进去,言语中似有些黯然:“我身上有哪点不好吗?”
七叶也没挣扎,诚实答道:“没有,你很好。”
墨涟似有些悲戚地笑了笑,烛火映照中的赤红色眼眸光亮退去,像是被笼罩进了一层看不见色彩的阴影,阴郁得如同不见光明的深渊地狱:“那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连直视我对你有意这件事你都不愿,被我喜欢上就这样让你为难吗?”
昔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玄门门主光彩褪去,似只剩下了一颗炙热的心脏放在了七叶手中,只需她一松开手,他就会将它丢弃,永永远远地弃之不顾。
七叶克制住自己想要立即逃开的冲动,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宛如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连半个字都已无法说出。
无法回应,无法欺骗,亦无法忽视。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墨涟忽然有些释怀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些什么,但既然你也喜欢我,那么至少对无意中让我喜欢上了你这件事负起责任来,别老是无赖地将我对你的情意随意地晾在一边视而不见,也别再想着要如何避开我。我不会逼你,也不会非要你对我有所回应,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将自己交给我的那一日到来。”
墨涟眸中的阴影渐渐散去,看起来显得很有自信,自信着那天并不会离得太远。
“不过,你可别让我等得太久,我最近发现我在这方面的耐性似乎有些不太好。”
“片刻前你还说可以等,现在又要我不要让你等太久,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所为。”
“可我又不是君子。”
七叶闪烁的目光渐渐变得安定,她此前总想着不要伤害到墨涟,但此前以为正确的所作所为到现在不也证实了正是一种伤害吗?既然事情总不能照着想要的方向发展,那就尽量顺其自然好了。
还有四年,她还有将近四年的时间可以再用来抗争一下,虽然希望是渺茫了一些,但至少,总比现在就放弃了好一些。
“那我就再拼命努力一些去挣脱束缚吧……”七叶抚着腕上的刻刀,微不可查的喃喃念了一句。
把输赢放在一边,拼尽全力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