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饭,易伯马车也备好了,两人收拾一番,就准备进宫。
今儿天气稍微有些阴沉,不见太阳,三月的凉风吹在脸上稍微有些刺痛,四周的花木枝叶摇摇摆摆,像是在说,今日不宜出门。
时矜一身宝蓝太子妃正装,头面也是一套墨蓝色八宝水晶,其中点缀了几多金花,倒显得人尊贵大方。
而容景身着玄色太子朝服,紫金冠束发,不似平日里般不正经,皇室的威严顿显。
上马车时,容景先扶着时矜上去,然后自己才上。动作虽小,但在下人的眼中就是警告。
太子妃在太子的心里是有地位的,不能大意了。
时矜自然知道这是容景在给她立威呢,也没推辞,在北漠,男子还给夫人提鞋呢……
天色尚早,赶马的云帆也不着急,心想还是自己命好啊,还能赶赶车,云影云泷那俩货喝完喜酒直接到云风塔“进修”去了,惨啊,惨啊……
车内的时矜隐约听见车外有人在唱小调,不由得问道:“你的暗卫心情怪好的嘛,你给他们长俸薪了?”
容景把玩着她葱白的手指,淡笑着回道:“我的资产都成了你的嫁妆,他们可都指望着青青发俸薪呢。”
这么快就让她管家了?
时矜挑眉,以前那些铺子积攒的都够整个太子府吃上十几年了,还用跟她哭穷……
“你说你这天天不上朝,也不是办法啊,太子怎能不思进取,天下子民可都以你为楷模呢!”时矜打趣道。
不知为什么,经过昨夜,她面对容景还是有些尴尬,只好一直说着俏皮话,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她也不知晓,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就快了。”容景淡淡一笑,深潭般的眼眸不见丝毫遗漏的情绪。
“你是说,春闱?”时矜也正经起来,“但是往年春闱不都是宣王监考,然后挑选出来的人都归从于他,今年会有什么变数吗?”
“为什么每年的三甲都会归顺于他呢?”容景摩挲着她柔软的指腹,似有意引导。
“泄题。”时矜睫扇轻垂,冷声回道。
容景称赞地看了一眼时矜,“不算太笨。”
时矜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如果想扳倒容煊,最好的下手处就是今年的春闱,让声望一直很高的他失去士子们的尊崇,后面的事,就会简单许多。
金钱来的容易,民望的积累却非朝夕。
但,一个容煊倒台,保不准魏远又会扶持另外一个“容煊”,再说了东陵皇膝下的皇子并不在少数,所以,必须在容煊倒台之前,得知刘氏手中的秘密才行。
只是不知,一直在都城的容景对于刘氏,到底知晓多少……
时矜还是有些犹豫,该不该向他和盘托出,她的信任会不会换来他的背叛……
两人虽然同车而坐,却各怀心事。
太子的马车可以直接进宫,行至慈安宫的偏殿前才下车。
下车前,容景将她手腕上原本带的镂空银雀花手镯给褪了下来,留在车上。
“难道太后不喜银饰?”时矜不由得问道,若是如此,怎么刚才不说……
“是皇祖母。”容景轻声纠正道,也不回话,直接拉着她步入前院。
还未进门,福子就笑着迎了上来。
“太子爷,太子妃,太后今儿可特意为孙媳茶起了个大早呢!”
“烦公公出来迎了。”容景少见的这么客气说话,看来祖孙二人的确情深意厚。
慈安宫门内一进去就是八扇酸枣枝雕的镂空屏风,配的是八仙过海图,透过纱制的扇叶,可以隐约看见主塌上半卧着一个人影,两旁有宫女轻轻打扇。
香炉里燃着的檀香丝丝袅袅,地板上铺着丝麻毯子,主塌两边都设了客椅和茶桌。
绕过屏风,就看见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太后阎氏半卧在塌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般。
福子快步走上前去,轻声唤了一句。
“太后娘娘,娘娘,太子妃来给您敬茶啦!”
“孙儿(孙媳)拜见皇祖母,愿祖母万福金安。”两人行跪拜大礼。
“嗯……?已经来了,”太后阎氏微张开眼,虚晃着看了看,便招手示意过来。
两人一同给太后敬了茶,得了红包,才一左一右地坐在阎氏身旁的椅子上。
阎氏慈爱地向时矜招手,“过来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时矜看了眼容景,大方地走上前去。
阎氏亲切地握住时矜的手,笑呵呵地道:“公主远嫁而来,也不必觉得不安,我这个当祖母的免不了夸夸我孙子,景儿他虽不善言辞,但心眼儿从小就好着呢,有什么苦啊都跟他说道,我也没几天了,就盼着你们俩和和美美的。”
“多谢皇祖母宽慰,矜儿谨记。”时矜心里稍微有些怪异,皇上毫不在意的容景在太后眼里倒是个宝……
“哎,”阎氏应着声,从一旁取了个圆木匣子,打开道:“这是景儿祖爷送给哀家的定情小礼,如今就传给你了。”
说着便拉过时矜的手腕,从匣子里取出一个银镯子给她戴上。
时矜暗吃一惊,连忙推脱,“这么贵重的礼物孙媳怎敢收……”
“哎呀,有什么敢不敢的,这镯子陪了哀家几十年,也不想带进棺材里去哩!”阎氏笑着给她带上,眼神里露出怀旧的神色。
“长者辞,不敢辞,谢祖母恩赐。”时矜也不再客气,原来容景早就料到太后会赠她镯子。
“竟不知矜儿也通晓东陵俗语,这模样倒也像咱们东陵的姑娘,就是着这……”阎氏稍微凑近了点儿仔细瞧瞧,细细打量了一番。
时矜不明所以,以为自己的穿着有何不妥。
“只是什么?”
阎氏回过神来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年纪大了就喜欢怀旧,只是想起来个鬼精的丫头,若是有些福气,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时矜心里一惊,后背都冒了冷汗,难道她也看出来了什么,不太可能吧,她只来过都城一次,恐怕是揍了容景才让太后对她印象深刻的……
“皇祖母再歇息一番吧,孙儿先去给父皇敬茶,晌午再陪着祖母用膳。”一直没出声的容景接过话茬。
阎氏看看外头天色,“你父皇也快下朝了,福子你先去支会皇上一声。”
这是怕他俩见不着皇上,特意先禀告一声,太后的面子皇帝还是要给的。
不愧是深宫里出来的老人,做事都这么精炼,看来她还得多跟这位祖母学习才是。
比起东陵皇室,北漠国由于人口稀少,皇上一般只有一个皇后,两个侧妃,她是被记在左侧妃名下,皇兄时桀是皇后所处。
后宫只有三个女子,也唱不出什么大戏,血腥味儿就少很多。
出了慈安宫,也不便坐软轿,直接走去了彰明殿。
未进殿门就听见了殿中欢声笑语,时矜不由得看了一眼容景。
毕竟今天才是他们大婚的第二天,就遇见这样令人不悦的事情。
容景安慰似的笑笑,所有多余的情绪都没出现,只有一张温和无害的脸,好像自己不是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只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温润君子。
时矜愣了愣,随即就释然了,许是已经习惯了吧,习惯被忽视,被拒绝,被隔离,视而不见,才是抵御悲悯的上策。
“走吧。”容景和声道。
时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定决心般呼一口气。
“好。”
这才是开始,一切斗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