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只是观察,视野宽阔些,并不像龙龙把视线集中在瞄准点上。当空中那道黑色的闪电射来时,他看到那个流线体从空地上一掠而过。就在这一刹那间,正往下跳的鸟不见了(早早也明白了,鸟为啥事老是在稠密的灌木丛中)。又射向空中,再振翅一拍,已到树林;刚想滑落,龙龙的喊叫又惊得它向前飞去。
那是一只青背白肚子的大鸟,有着弯钩一样的嘴。
早早连忙跟在它后头追,脚步声催得龙龙连滚带爬地跟上来。
其实,那鸟早被红嘴鸟的叫声吸引,悄悄地飞来站在高枝上,注意着小灌木丛中的动静,准确地选择了攻击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就抓走了猎物,小鸟在它爪下一声都未吱出。正当它要享受美味时,这种强盗行径激怒了两位小探险家。
青背大鸟在前面飞,两位小伙伴在后面追,大鸟不愿放下到手的食物,两个孩子对飞贼同仇敌忾。但是,大鸟占着速度上的优势,在森林的树枝中飞来穿去,气得龙龙在奔跑中也连射两枪。
双方都竭尽全力在森林中进行着这场追逐,早早几次叫龙龙停下静心瞄准,可是,龙龙站住时,它只将头对着他们。只要龙龙一举枪,那鸟就飞,真是又鬼又刁的家伙!
大鸟像是有意戏弄两个孩子,飞飞停停。愤怒的孩子们看到它刚想用嘴撕扯猎物时就大轰大喊,吓得它只好再飞。
前面骤然响起粗犷的叫声:“哇!哇!”
振翅疾飞的大鸟,也尖厉地狂叫:“给!给嘎!”
顿时,森林里充满了惊心动魄的叫喊。树叶的哗哗,风的呼啸,犹如千军万马奔腾。
大鸟不见了。
正在惊慌失措的龙龙,突然看到树上出现了无数的黑色毛团子,一边刺耳地叫着,一边奔跳。这又是一种什么怪鸟?
“快跑!”早早的嗓音都变了调,“野人!”
哪里是什么鸟哟!龙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也不知道那些黑色毛团子是什么怪物,或许是出于淘气或“糊涂胆大”吧,他倒是想看个明白,长长见识。平时文静的早早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使他感到问题的严重。
龙龙慌忙转身,但仿佛被谁从后面扯了一把,立足不稳,重重地跌倒:“它抓住咱啦!”
早早回头一看,虽不是有野人抓住了龙龙,但龙龙的上衣后背被小树的枝杈挂住,小树也被龙龙坠弯了。他只好反身,把龙龙的衣服解脱下来。
等到早早拉起龙龙再跑时,来路的树上,已布满了黑毛野人,喊叫声咄咄逼人。早早埋怨自己粗心大意,只是一个劲地追鸟,却没注意到还有野人躲在树上,有意放过他们,等到进入口袋阵里,才断绝了他们的退路。他接受教训,比较细心地观察起来。
对方一见他们还不退让,立即向前冲来。领头的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家伙,它特别凶恶、可怕,两人吓得往左边猛跑。谁知,一些有脸有鼻子有眼的毛团子已拦在前面,还晃动树枝,向他们脸上打来。两人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中。龙龙心惊胆战地说:“坏事,闯到它们老家,被包围了!”
“眼镜!眼镜掉了!”早早说着就蹲了下去用手摸。
真是祸不单行。龙龙一见早早的眼镜不在了,也急忙低头寻找。在这样杂草、树棵丛生的林下,要找眼镜,简直是大海捞针。虽说早早不是高度近视,但猛地没有了眼镜,看稍远一点的物体,就像是被罩了一层云雾。
那些黑毛怪物见他俩赖着不走,又都从树上向这边围来。那个大肚子,烦躁地走来走去。
它不耐烦了,对它左右的怪物狂吼,叫声凶悍无比,刺得人头发都竖了起来。早早说:“开枪,用枪打它们。”
龙龙狠狠地在腿上捶了一下:嗨!怎么紧张得忘了手里有枪。虽然是气枪,也能把近处的目标钻个窟窿。不想起枪还好,一搬弄,枪身却怎么也扳不过来,真是应着了“越渴越吃盐”那句话。
早早急了,顺手拾了个石头砸去。
那些黑毛怪物见有东西飞来,呼啦一声散开。
龙龙仔细检查了气枪,发现坏了。他急得直跺脚,想起一定是刚才摔跤时跌坏的。早早虽然没听到龙龙说什么,但也估计到是枪出了问题,想了想,说:“眼镜不要了,想办法冲出去!”
龙龙拉起早早又跑。黑毛怪物这次不追了。但到了前面一看,林子断头,下面是万丈深渊的峡谷,只得回头。
等在那里的黑毛怪物,立即喊叫着拦住了去路。
经过几个来回一折腾,两个孩子发现了重要情况:一,这个野人岭实际是个半岛式的岭子,三方面临陡壁,只有来路的一面和山体相连,而黑毛怪物正扼守在那里;二,那个大肚子家伙的周围,是异常敏感的部位,像是女王的殿堂,只要对那个方向稍有举动,立即引起强烈的反应。
反正是突围不出去,这倒让早早冷静了下来,脑子一活动开,恐惧的情绪就淡了。
事故突然发生时,他从野兽的长毛,突然想起老人们曾说过,眉毛峰下面有个野人岭,常年有人在那里见到长着黑红长毛的野人。
它们拦路要东西吃,抢衣服穿,这个山岭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早早不大相信有野人,但人们把那些事渲染得活灵活现。特别是这一两年,关于考察神农架野人的报道,他在报纸、杂志上也看到了。
这使孩子充满幻想的头脑又活跃起来。从眼镜没掉之前看到的形象,那怪物确实有些像人。
要是真的碰到野人……嘻嘻,有意思!咱紫云山也有野人!
记得有人写文章说,根本不可能有野人,人们看到的只不过是一种大型的灵长类或者是棕熊。对了,可能是猴子。但是,紫云山区多的是黄毛小石猴,它个头小,叫起来叽叽喳喳的……与今天遇到的,个头、毛色、叫声都不对,胆子也没这样大,居然敢拦人……想到这里,他很想能看清这些怪物的脸面,可是,眼镜丢掉了,只好问龙龙:“它们长得像什么动物?”
“你不是说野人吗?我没见过,报纸上只说有科学家在考察。”龙龙说,“毛有点相像,黑的,还有点红,又长,全身都是。”
“咱没看到它站起来走路,你见到没?”
“你看,有手有脚,那个小的还用手抓痒痒哩。对了,它们在树上,手脚落树,像个狮子狗。”
早早想,既然称“人”,野的也该站立行走呀。能否直立行走,是人和猿的重要区别哩。他问:“脸庞子像人?”
“就是鼻子短了点。趴鼻子,坎额脑,突下巴,三角脸,大门牙,倒有点像画报上……不好,那个大块头往咱们跟前来了。”
想到刚才砸石头见效,早早忙说:“用石头砸,咱喊一二三,一道甩。”
黑毛怪物见石头飞来,又都转身散去,还有个小的吓得直叫。
“嗨!我还以为你们啥都不怕哩!”
没等得意的龙龙话落音,两个孩子还没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一阵“暴雨”就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打得树叶哗啦响。虽然命中率不太高,大都掉在附近,但也有几个落在他们身上、帽子上。低头一瞧,原来是带刺的果实。
石头与果实在空中飞来飞去,双方打得蛮激烈。早早更是兴奋地喊着:“再砸!一、二、三!”
早早的视力差,准确性原本就不高,龙龙的准确性高些。可是那些怪物们动作很灵巧,而且战斗的热情高涨,呼喊着,咆哮着。混战中,他俩被多次击中,有时被砸得眼都睁不开。早早躲闪不及,脸上挨了几下。龙龙脸上虽只中了一两弹,但却火辣辣地疼。他火了,采取了新的战术,佯攻后再突击,而且专门对付那个拖着大肚子、行动不便的怪物。
“哈哈!砸中了、砸中了!”
早早却说:“当心!它们报复心强!”
可不是,几个四肢粗壮的黑毛怪物,立即龇牙咧嘴地蹿到他们头上的大树上。
龙龙拉起早早刚要跑,“伞兵部队”已从天而降。头里两个,上来就抓草帽。龙龙下巴被帽绳子勒得钻心疼,人跌倒了,帽子也撕扯碎了。早早反应快,头一低,主动把帽子松下。后到的几只还在张牙舞爪往前扑。
早早急中生智,拼命地又蹦又喊:“啊啊啊———”
森林里震荡着可怕的回声。
黑毛怪物不知出了什么事,纷纷蹿上了树。这一招倒是有些灵。
黑毛怪物争着、抢着胜利品———草帽。战斗暂时平息下来。早早兴高采烈地对沮丧、心慌意乱的龙龙说:“猴子。咱敢肯定,它不是野人,是一群猴子。”
“猴子?你别唬人了。咱见过马戏团的表演,哪有这样黑毛大猴!要说猩猩,咱还有点信。”龙龙头摇得像拨浪鼓。
“猩猩?热带才有猩猩。可咱们紫云山属于亚热带靠北的地区,哪来的猩猩?”
龙龙觉得这个理倒是驳不倒的。早早见龙龙只是大睁着眼,就从地上捡了个玩意儿给龙龙:“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龙龙把鹰翅眉松开了一些,说:“刺球呀!我脸上到现在还疼哩!它们第一次砸来时,我就看到了,全是这些树上结的刺球。要不,还真以为树上也长石头哩。这些家伙挺调皮、挺逗哩!”
早早笑得甜蜜蜜的,又在地上捡了个给他:“嘻嘻!你真是‘沈三娘不识板栗———刺球’。再看看吧!”
这个刺球裂开了口,露出了光亮亮的栗子壳。龙龙一掰,嗨!不是板栗子是啥?没想到又甜又香的板栗子,就是长在这个刺猬般的球壳子里。抬头看树上,树上挂满了栗果。
早早说:“离中秋节不远了,眼下正是板栗红的八月。”
“哈哈!因祸得福!没想到野人还这样慷慨,是瞅咱们饿了吧!难怪你一个劲喊一二三哩!你这个又精又鬼的小早早!”
早早微微地笑着:“你只说对一小半。那一大半,是咱要证明它是野人还是猴子!”
“嗯?”
“你想,只有猴子好学人的动作,你砸它也砸,调皮得出格,哪有野人闹这玩意儿?”
龙龙一想,对呀!
“白肚子鸟抢走红嘴玉,倒是送来了大猴子。咱估计,老人们说的野人,大概就是它。咱们回去就报告,起码是一种新发现。咱掉了眼镜、你跌坏了气枪也值得……”
一声尖厉的猴叫,打断了早早的话。不知什么时候,那只大肚子猴子已跳到地上。它叫得那样凶,似乎爆发了强烈的痛苦。有三四只猴子也从树上跳下来,在它身边走来走去。
“用望远镜监视它,咱们今天可能就倒霉在它身上。”
距离虽不太远,但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龙龙还是用望远镜认真地看着。
大肚子猴叫得更凶、更可怕。没一盏茶工夫,那声音低沉了下来,不多久,轻到只是哼唧。
龙龙像是发现月亮掉到了地上:“哎呀!它生了个小猴?白的,没点点大。”
“小猴?嘻嘻,原来是老猴生小猴了。”早早乐不可支,没想到碰到这样有趣的事。
“有道理。先头恐怕就是因为这只老猴要生小猴。猴子猴孙才不愿走远,又不让我们靠近。”龙龙有些醒悟了。
早早喜滋滋地拍着小伙伴的肩膀:“傻羊动脑子了。只是咱们更走不掉了,老猴更是要护着小猴。就像谁要动了小狗,老狗会冲上去咬的。”
龙龙又烦躁起来,像是小牛犊乱蹬蹄子:“太阳大偏西了,咱们还被困在这里……唉,真糟!”
“当然不能待在这里,在深山老林过夜,豺狼虎豹要来找麻烦的。咱两家的爸爸、妈妈也要急疯了。现在有个好办法,就怕你不干。”
猴群响起了争吵声。
“哎,另外一个老猴,还去抱小猴哩!”龙龙接着报告。
“生它的老猴让吗?”早早也有了兴趣。
“不让哩,正吵着!它自己把小猴抱到了怀里。”龙龙观察得很仔细,接着又回到原来的话题,“只要是好办法,咱就愿意。”
早早说:“你想办法偷偷地溜走,到外面喊人,说不定还有希望。”
“你呢?”
“咱在这里守着,反正跑不掉。”
“不干!你先走,咱留这里!”
“眼镜丢了,咱一个人能走得出去?山路险着哩!”
“咱俩一道走!”
“能一道走得脱,还待到现在?”
“反正咱不走,也绝不让你一个人留这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个不停。直到两人说不出更好的办法,龙龙才同意偷偷突围送信。
气枪上挑着龙龙的褂子,就像是个稻草人似的。早早仍然坐在那里,但却注意着猴群的动静,时时做一些动作,吸引猴群的注意力。
龙龙按商量好的迂回路线、隐蔽的方法,终于突破了防线。他气急败坏地在森林中奔跑,还不时回头望望早早被围困的那片林地……刚要走出乔木林,往山脊上去,一阵狗叫把他吓了一跳。
“哎哟!”
一只红毛狗猛地向他扑来。龙龙连忙一边闪开,一边往树后躲,还呵斥着:“混蛋!你也欺侮人!”
这引起红毛狗愤怒地狂叫。别看它不像狼狗那样高大,但却凶猛地左扑右跳。
正在龙龙慌慌张张地抵挡红毛狗的攻击时,山脊上传来一声脆亮的声音:“阿利,回来!”
狗立刻不叫了,转身向主人跑去。
龙龙从树隙中一眼瞥见林外人影,立即像是当头挨了一棒。早不遇,晚不见,偏偏在这倒霉的时候碰到了,比那天碰到老豹子还要……他一转身,悄悄地向林子密处溜去。
“谁躲在那里?”还是那脆亮亮的声音,但语气中已有了警惕。
龙龙已经顺利躲到一棵大树上,茂盛的葛藤挡住了视线。
发话声更严厉了:“再不说话,又不出来,咱要放狗了。”
龙龙心想:你放吧!它能咬到咱一根毛,算它能耐!
“阿利,上!”
围着树狂叫的狗,引来了它的主人。主人拍拍它的头,它安静下来了。
森林里顿时静了下来,静得连鸟在枝上的跳动声也清清楚楚。
龙龙耐不住了,甚至怀疑是不是刚才看错了。他偷眼向树下瞟了一下:一点不错,就是她———同桌的女同学林凤鹃。今天,她是一副山林人的“短打扮”,腰里系了根带子,带子上扣着柴刀架,插着有弯钩的柴刀。一双白色的山袜,扎到膝下。一看之下,她的眼睛、鼻子、嘴角都在说:原来是你!
这副神情,使龙龙感到有点不是滋味,他索性挪了挪身子,在树丫上舒舒服服地坐好。
这一挪动不打紧,却把口袋兜兜翻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像阵雨样掉落了下来……红毛狗一声不响地傍在林凤鹃身边,警惕的眼睛,忠实地尽着卫士的职责。
林凤鹃弯腰拾起一个,原来是颗气枪用的铅弹。她又抬起头仰脸望着树上的龙龙。
龙龙心里颤动了一下。他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对,千真万确是笑容。这个熟悉的笑容他只见过一次,但已深深地印在心里。他和早早曾为这个笑容讨论过……哎呀!早早!想起早早,龙龙像是被火灼了一样,也清醒了不少。不能再被困住了,树下就是有只老虎,他也要下去。
那可一点也不含糊,他抱着树干,哧溜一声就下来了。未等站稳,提脚就跑。谁知,林凤鹃却无声无息地一下飘到了他的前头,下颏微扬:“哎……”
是粗糙的树皮蹭起了他的上衣,前胸一大块挫伤,血还在往外沁。龙龙也感到了火辣辣地疼,但还是一扭头:“不要紧。”
“啥事这么急?”
“找人。”
“啥事?”
“救早早。”
“在哪?”
“野人岭!”
“你……在前面带路,咱们赶快去!”一串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响在山野上!